如今骑虎难下，他只好硬着头皮垂眼盯着解剖台上那堆骨骼，脸涨得通红，半响才支支吾吾道：“呃……死者大概有30岁了。这条胸骨的骨端呈深深的锥形凹陷，而且……脊柱上端的肋骨小头关节与肋骨体并没有很好的愈合，呃……在、呃，教课书上说骨骼的这种情形，死者的年龄应该在30左右。”
“身高……身高，呃，大概有160吧。”
他停了下来，垂着头并不敢去看无鸢。
顶灯把女人裸露在外的娟秀额头照得异常苍白，她抿着唇，眼波清沉，朝江河道：“去拿把马丁测高仪过来。”
江河听了，忙蹬蹬蹬跑去拿了。
她手里抓着尺心，垂头在台上那两条胫骨上量了量，盯着尺心上头的刻度，沉默着。
莫白小心抬头，却见她眼睑上浓密的睫毛正一闪一闪，在刺眼的灯光之中，他甚至能见到她苍白的额上跳动着青紫的静脉管。
心潮刹那平息躁动。
他站得很直，望着她的眼眸带着深深的崇拜。
谁也没有动。
最后，她终于打破岑寂，收起尺子道：“死者左右胫骨长分别为31.185厘米、30.936厘米，考虑到尸骸暴露在空气中，雨水和烈日令骨组织稍有毁坏，均差应为0.005厘米，所以死者的高度应是150.21厘米。”
她顿了顿，举了举手中的尺子，继续道：“将测得的胫骨的长度，结合身高得切比雪夫拟合3次多项式，就可以得出死者身高。”
冰冷的解剖室静得很。
莫白双手撑住解剖台，彤彤双眼盯着她漠然清冷的双眸，尖叫出声：“科长！刚才你可是口算得切比雪夫拟合3次多项式？”
怕她不理他，他又高声问了一次。
她没出声，纤手继而拿起一条肋骨，指着下缘后段，淡淡纠正刚才莫白的错误：“这里骨表光滑……脊柱端肋骨上小关节肋骨体没有愈合，形成了不平整的骨骺面。结合来看，死者正确的年龄应该是26岁。”
然而莫白已经听不太清她说的话了，心中仿佛有万匹马奔腾呼啸而过。
胸廓在呼呼作响，又发烫得厉害。
用得切比雪夫拟合3次多项式计算骨骼的高度，不仅深奥，对演算过程精密度要求也是极高的。法医通常是寻求计算机的帮助，才得以算出比较准确的骨骼身高。
他入行有三年了，从未听说过谁能口算得切雪夫拟合3次多项式，还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
除了无鸢。
见他在发呆，江河沉着脸走了过来，把手中的单反塞到他的手心里，并把他拉下了解剖台。
台上按照解剖结构排放的骨骼，肉眼可见许多损伤。
他俯身拿起一条桡骨，放在灯光下细细查看。
无鸢瞟了他一眼，淡淡地问他：“怎样，有什么发现？”
粗粝的手指捏着桡骨在旋转，江河皱起了粗犷的眉头，并未答话，而是从解剖台捧起那个颅骨，垂着头细细又看了很久，才答：“桡骨和尺骨呈横形和楔形或粉碎形骨折，证明曾经遭受过非常凶猛的暴力。然而死者的头颅却没有发现任何损伤，看起来，应该是过多的凶猛暴力作用于同一伤口，导致死者流血过多，休克而死。”
无鸢朝他投去了一抹颇为赞赏的目光，才点点头，算是肯定了他的推断。
这时，大门被敲开，张子骞从外面推门进来，三个人直直望向他。
他搓搓大手，呵呵一笑：“无鸢，队长叫我问问你，搞定没有？如果搞定了，他需要你过去跟他汇报一下数据，等下技术部门要进行死者颅相重合，还有复员颅骨容貌。”
无鸢放下手中捏着的一条胫骨，面无表情地嗯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