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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幕
玉思远独自坐在审讯室里(专用审讯椅靠在墙角,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刚进来时,他还真怕那些人把他摁在那脏兮兮地椅子上,还好他们只是给他拖来了一把普通椅子就离开了),他斜靠着椅背,一会儿直视前方的单向透视玻璃,一会儿环顾档案室的四周,面色平淡,显得镇定自若,可他那不停在桌上敲击的右手深深地出卖了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在发摩尔斯电码呢。他试图收拢心思,去思考研究课题及会所管理方面的问题,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玉思远觉得自己被关了很久,他都开始担心那些人是不是把他遗忘了,他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秒针不知疲惫、不觉枯燥地走着,他在心里对秒针说:“总是这么周而复始地转圈,你会厌烦吗?不,你不会,因为你还有两个同类啊。”默默叹了口气,他暗恼自己进来时没有看时间。接着,他想起了手机被砸的那一幕,那可是他前几天刚买的折叠屏手机,他忍不住小声骂道:“杂碎!”他觉得还不解气,于是朝透视玻璃瞪去。他抬起手,准备比划一个粗鲁的手势,可是手抬了一半又无力地垂下,因为他觉得如果这么做,实在有失身份。他又看向挂钟,饶有兴趣地盯着秒针开始数圈,1圈、2圈、3圈……数到10圈后,他觉得这个游戏索然无味,他忍不住想:“实在是太无聊了,我会被无聊杀死的。”
玉思远干脆趴在桌上闭目养神。许是刚才盯着看久了,仿佛时钟仍在他眼前,他甚至听到了“嘀嗒、嘀嗒”的声音。他暗自嘀咕,“好像有什么不对”。他一个激灵,猛地坐直再次看向挂钟:秒针转了10圈,可分针只动了3格!他用翅膀蒙住了眼睛,片刻后,他张开翅膀再次看过去,确认了刚才并没有看错。他想,现实10分钟,挂钟记为3分钟,可是,一个分针不准的钟,我如何能相信它的秒针会是准的呢?——这失常的钟害他丧失了对时间的感知。他站起来,焦躁地在审讯室里踱步。
玉思远想朝单向玻璃喊叫,想敲击玻璃,甚至想砸了它,因为他觉得对面一定有人在盯着他,看他的笑话,可是他的理智制止了他。他走向大门,把手伸向门把,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到门被他打开了,然而并没有。他快步走回审讯桌旁,一把将椅子掀翻,他不解气,狠狠地踹了椅子一脚。他觉得还不够,于是冲到墙角,掀翻了蒙尘的审讯椅,椅背重重地砸向地面,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在原地站定,喘了两口粗气,等着那些人冲进来,他心想,“来啊,你们这些混蛋。”然而,并没有人进来,他又想,“甚至没有人通过呼叫器(语音呼叫对讲系统)对我喊话。”他屏住呼吸,仔细倾听,希冀能听到什么响动,他只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没来由的,他的脑子里蹦出来一行诗“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出自王籍的《入若耶溪》)。他苦涩地笑了笑,像泄了气似的往地上缩,翅膀紧紧地遮住脸颊。他沉浸在内心万千悲凉的心绪里,忘记了身处的时间,所在的空间。
恍惚间,玉思远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他的翅膀微微动了动,却并未将之从眼前移开。“嘿!”一个熟悉又令人愤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是幻觉。”他暗道,整个人如梦初醒。他先是看向四周,椅子被摆正了,一个人坐在审讯桌上,复又看向身边,一双战术靴抢入眼帘,他缓缓抬头,他依次看到的是特勤作战服以及“二世祖”那令人憎恶的嘴脸。客观地说,以这些(鸡)人的审美来说,“二世祖”是位美男子。但要VAN说的话,他认为这些人长得几乎没有区别。玉思远猛地站起来,“二世祖”被吓得往后退了一小步,玉思远低吼:“你这个二世祖,又要玩什么鬼把戏。”
“二世祖”尴尬地捏了捏鼻子,转头对坐在审讯桌上的男子说:“临云,说你呢!”纳兰临云干笑了两声,并不说话。“二世祖”朝玉思远伸出手,玉思远并没有回应。“二世祖”尴尬地缩回手,说:“我是纳兰德勒,京城六扇门的首席!”
玉思远疑惑道:“啥?”
“纳兰得勒,六扇门头号捕快。”
玉思远凌乱了,讷讷地问:“你说啥?”
“六扇门……”
“说人话!”纳兰临云打断了他。
“呃,我们是公安部直属的特警。”说完,他做了请的手势,要玉思远坐到审讯桌前的椅子上。
三人坐定,纳兰临云打开记录仪,朝纳兰得勒使了个眼色。纳兰得勒笑着说:“玉思远,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见玉思远不说话,得勒继续道:“怎么样?我演的像不像?‘从行省下到地方镀金的二世祖’,嘿嘿。跟你道个歉啊,把你衣服烫破了。”
玉思远小声嘀咕:“还有手机。”
纳兰得勒摸摸头顶的鸡冠,尴尬地说:“呃,对,还有手机。向你道歉!不过呢……”他话锋一转,“那些行为都是出于剧情需要,是那个演绎状态中的我,而不是现在我。你就不用指望我赔了啊。”他干笑两声,盯着玉思远。
“你们这是唱的哪出啊?京官啊,嘿,京官!”玉思远瞪着纳兰得勒,咬牙切齿地说:“你是本色演出的吧!”纳兰临云哈哈大笑,纳兰得勒锤了他一下。玉思远的表情舒缓了下来,他说:“我还真怕你是个混人,因为混人干混事嘛!”
“放心,我除了中二病,啥病都没有!”纳兰得勒脸上尽是自豪之色。
玉思远双手撑在审讯桌上,身体前倾,说:“行了,别贫了。时间就是金钱,你们已经耽误我很多时间啦!我要见我的律师。唉,你们有什么……都跟我的律师谈吧。”
“不行。”纳兰得勒夸张地用双手在身前比划了个×。
玉思远猛地直起身体,愤怒地说:“不要欺人太甚!你们‘纳兰’不要太猖狂,天下不是你们的天下,衙门也不是你们的一言堂!”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身陷囹圄还放狠话实属不智,于是又说:“现在是法治社会,凡事还是要讲法律嘛。”他仍待继续说,可是纳兰得勒嗤笑一声,打断了他。
纳兰得勒不屑地说:“跟我讲法律,说我猖狂?”纳兰得勒把手贴在心口上,说:“来来来,你学我,摸着自己的良心,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你还有脸讲法律?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玉思远猛拍桌面,吼道:“你这是赤果果(你们懂的)的侮辱,我上面有人!我认识京城里的大人物,‘姬’姓的大人物!”见两人不言语,他放缓了语调,继续说:“和气生财,我也不想惹事。”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今天还有几台手术要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