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尸共眠(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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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荏苒,一年过去了。这一年,曾心莲充实而忙碌。

  工作方面,从职位上看,她仍旧是综合部小喽喽一枚,但权力……比如,办公经费、差旅费报销,必须她签字同意,各种财务报表,倪爱莲总是要和她讨论。倪爱莲自是懂一些财务知识的,但并不精通,有了曾心莲这个自己人,倪爱莲对财务这一块放心了许多。公司员工们私下说:“公司财政大权,董事长占三分,财务总监占三分,总经理占两分,韩经理(业务部经理,负责‘公关’)和曾心莲各占一分。”

  再比如,周一到周五,总有那么几天,要去倪爱莲家做晚餐,基本上,只要倪爱莲没有应酬(倪爱莲从不带心莲外出应酬——怕她受委屈),曾心莲都会去。周末也要抽一天去倪爱莲家,姐妹俩上午做家务、拉家常,下午做spa、打羽毛球、逛街,晚上,回倪爱莲家享受女士们的美好时光——张牧之下厨,为他们做饭。当然了,张牧之这种一不敢杀生、不敢切肉,二煮面能糊锅,炒饭能放半升油的奇葩……那是吃的吗?那是厨房的控诉!吃了几次后,曾心莲觉得自己有义务把厨房从这个“魔鬼”手里拯救出来,于是乎,他们俩一起做饭。客观地说,张牧之的工作仅限于递工具、洗工具,“工作”之余,他总是用崇拜的眼神仰视她,令她十分受用。两人在厨房时,仅有的对话基本上就是“锅铲,给;盐,喏;把锅洗洗,好;把我刚切好的蒜头拿来,嗯。”可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看彼此的眼神在变;手指的触碰也多了,也不像以前,会红脸,会缩手,每次触碰,他们会欣喜,会心跳加速,会在内心深处反复回味,但两人都假装不在意。张牧之时常会想,一起下厨,这才是夫妻相处之道呀。他偶尔也会拿她们两个比较,他觉得她们俩越来越像了,像姐妹、像母女,亦或者,是他对她们俩的感情……他不敢再顺着往下想。而曾心莲呢,她觉得张牧之是她见过的最优秀的男人,没有之一。她是妹妹,是小姨子,可哪个小姨子不对姐夫生过仰慕,有过憧憬呢?情愫,悄无声息地生根,发芽。

  还比如,总经理的行程安排。原本,行程是要报备董事长的(倪爱莲是不是悍妻不好说,但确实很强势)。现在董事长“大度”地放权:行程报备给曾心莲就好了,再后来,总经理的行程基本上就是曾心莲在安排了。

  个人成长方面,通过了CPA,现在正全力准备司法考试(那时还不叫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呢)。顺带说一句,这是倪爱莲的要求,她还要心莲学管理,学人力资源……学一个合格的职业经理人应该学习一切的知识。她还开始要曾心莲列席公司的重大会议,名义上是做会议笔记,实际上——言传身教,真把她当继承人培养啦。其实,倪爱莲是认真考虑过认她当干女儿(养女是不可能了,法律上有明文规定),她对自己说:“若心莲再小一些(法律许可领养),或自己再大一些(现在这个年纪,她觉得自己还有生育的可能性)就好了。”她踌躇了好多天,思前想后,终是觉着“老干妈和干女儿”这种关系,不受法律保护,对心莲的成长并没有太大的帮助。但,不认吧,她又觉得自己亏欠了心莲。于是乎,她一咬牙,给心莲买了套房,全款。怕心莲不接受,还忽悠心莲说是因为限购,所以(两证上)是她的名字。心莲提议“立个字据”,被她以“大家心里明白就行了,不要留下证据”这种蹩脚的理由驳回了。

  张牧之心知肚明,却并没有反对。他知道,他们的婚姻家庭生活是有缺陷的,怎么说来着,嗯,有一处空白。连带着,他们的心中也有一处空白,像一个洞,彼此间的爱由此散溢,几乎消耗殆尽。曾心莲帮他们渲染了空白、填补了空洞,帮他们重新找回了生命中那不可或缺地美好。因为她的陪伴、因为她在他们的帮助下成长,他们体验到了养育子女的感觉——他们从未体验过的,他们以为自己永远也无法体验到的乐趣。

  倘若没有发生那一件大事,也许他们三人会继续以这么一个状态过下去。“叹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那一年,倪爱莲41岁,她被查出患有宫颈癌,二期。

  宫颈癌,最常见的妇科恶性肿瘤之一(此外还有乳腺癌。要多关爱女性,她们为家庭,为种族的繁衍付出了太多太多),宫颈癌分0-4期,共5期,也就是说,倪爱莲,不是早期了。

  一开始,她还挺乐观,因为她听病友说,这是最容易治愈的癌症,可当她听医生说,要把子宫整个拿掉后,她崩溃了,她坚持要回家,只愿接受保守治疗。

  倪爱莲丢了魂。曾心莲搬到她家,一心一意地照顾她:她没胃口,她就变着法儿给她做吃的;她不修边幅,她就帮她梳头,帮她洗脚;她喜怒无常,她任她打翻饭菜,任她把杯子里的水往自己身上泼,她总是默默地跪在地上收拾那一片狼藉,而她总是扑过来抱着她哭,不顾她身上的污秽(当然了,都是她弄的嘛),两人会抱在一起嚎啕大哭一阵,然后两人一边抽泣(还挂着鼻涕)一边收拾残局——餐桌、地板、她们自己。她们一起在大浴缸里泡澡,互相挠痒、搓背,透过朦胧地雾气,她们的神态、眉眼,相似极了。那段时间,倪爱莲扮演的是“久病的、行为举止退化成孩童的母亲”的角色,曾心莲扮演的是“早熟的、独自照顾病重母亲的孩子”的角色。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图形,而三人群体呢,却是最不稳定的人类群体。为什么?因为三人群体中,只要任意两人同盟,就能对第三人进行绝对的压制。张牧之?他是这个三人小团体中被唾弃的人。倪爱莲恨死她了,当然了,谁叫坊间传言,女人得这个病,她男人难辞其咎呢。曾心莲也恨死他了,当然了,因为倪爱莲恨他嘛。倪爱莲病重,他张牧之一个人管理公司,担子重,压力大,晚上回家,卧室进不去不说,家里的两个姑奶奶……要是眼神能杀人,他已经是个死人了。张牧之心里苦,他还没处说。嗯,谁叫他扮演的就是”抛弃重病妻子、年幼女儿的负心汉”的角色呢。

  那天深夜,他坐在客厅,手里捧着咖啡杯,他没有开灯,而是任黑暗吞噬了他。他想,这就是他生活的真实写照。他对自己说,得癌症的又不是你,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他对自己说,妻子的坏脾气,有人帮你承受了(倪爱莲脾气上来时,可不管他在不在场,好几次他眼睁睁地看着她把饭菜泼到心莲身上。他知道不对,但他选择了沉默以对。反观另两个当事人,总会陷入歇斯底里,对他视而不见),你有什么可抱怨的呢.;他想到今天在手机上看到的一个段子,中年男人三大喜,他心说:连手机都在嘲笑我。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处于二楼的主卧,想着倪爱莲应该仍在床上辗转,而曾心莲则在地铺上反侧。他把咖啡杯贴在嘴边,用嘴唇感受咖啡的温度,许是那杯咖啡的味道太冲,弄得他眼睛发酸,眼泪止不住地流,流经脸颊,落入杯中,一发而不可收拾。他想喝下那饱含泪水的咖啡,他要饱尝那苦涩,可他的手却不听使唤,咖啡杯掉了。幸好,他及时用脚拦了一下,并没有闹出什么动静。可就在这时,主卧的门开了,客厅的灯亮了。

  卧室门口,曾心莲(她是起夜,并不是听到了什么动静)将出未出,以手捂口,可那个“呀”字,终究是蹦出来了。曾心莲看到流泪满面的他,看到一地的咖啡,有那么一瞬间,她想:“他怎么老是把咖啡洒出来呢。”

  “怎么了?心莲。”倪爱莲边问,边从床上爬起来,走向门口。

  曾心莲缓缓回过头,说:“哦,没什么。姐夫把咖啡洒了,正哭鼻子呢。”她说的轻描淡写,可眼泪却滑落眼眶。

  倪爱莲帮她把眼泪擦掉,平静地说:“我也有点内急了,我们一起去洗手间吧。”说罢,当先出了卧室。曾心莲亦步亦趋,两人都没有看他一眼。

  第二天,倪爱莲主动去到医院,和医生聊病情、谈治疗方案,双方的争议从切不切进展到切多少——全部还是切一半。

  最终,双方妥协,倪爱莲住院,再做一次全面检查,等结果出来了,视情况而定。

  倪爱莲认为自己很坚强,毕竟,一般都是家属跟医生谈这些的,所有人都认为她很坚强。是的,她很坚强,她还很偏执,甚至还有些疯狂。后面,我们将看到、感受到,她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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