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索命关不少探险家曾经来过,我们穿过去已是两天以后的事了。现在的位置大概在帕米尔高原的东段地界,沿着深邃的古道往北走,就能遇到一个“丁”字形山口,到了那里往西一百多公里有一个细窄的裂谷,穿过裂谷海拔骤降近千米,谷内多有虫兽出没,极其危险。
关口位置特别隐蔽,是在大山山脚的岩壁上形成的裂口,裂口悬在百米深崖上,只能攀岩而下才能到达下方的开阔地带。
但这里的位置很特别,往北是阿富汗,往南则是巴基斯坦。出口就在阿富汗、巴基斯坦和中国新疆的交汇处,和红其拉甫峡谷有两百多公里的直线距离,差不多在科克吐鲁克山关的南面,属于喀喇昆仑山北段的尾脉山群。
那地方百年难得见到一个人影,实属无人区,当年我曾随部队考察过,就算通过裂谷,想要在那一方土地存活下来也十分困难。方圆数百里渺无人烟,茫茫群山万壑,同样很容易迷失路径。
马不停蹄继续奔行上三四个小时,前面就是第一个丁字形山口,河流的尽头是一座冰山,山顶上的冰雪消融流淌而下,汇聚成在昆仑山腹地的一条潜水河。
山口遗留下的人以及狼的脚印依稀可见,脚印朝西面山谷而去。我迫不及待带领战士们钻进深壑之中。
如果在高空中往下眺望,这里的山谷深壑就像是农田里干涸地裂留下的缝隙,我们在深邃、错综复杂的缝隙里穿行就像是一只渺小的蚂蚁,东西南北都无从分辨。
这一带的地形比以往见到的喀斯特地形、雅丹地貌还要复杂百倍。山裂形成的缝隙深谷交错纵横,杂乱无章,数以十数万计,就算再有经验的人走进此峡谷险关也难免迷失方向。
山裂形成的缝隙山谷宽不足两米,窄的地方几乎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两侧俱是万丈绝壁,抬头仅见一线天空的颜色。
我冲锋在前,一边寻路,一边查看动静。如果探险队往深处钻,只要迷失方向,我们手里就算有再多的高科技装备也无法找得到他们,高科技产品在这样的地方仅能当做废铜烂铁处理,还不如人的经验管用。
在形如迷宫般的深壑险关内穿梭了百十来米,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这躁动的声响是人类无法发出来的,无疑是一群野兽。
我打打手势让战士们把枪栓、保险拉开,子弹顶上堂,军刀随时做好准备。
万壑深谷,千军万马都不敢轻易进去,十数只野兽也未必敢往深壑峡谷里钻,想必守在了入口。
绕过两个弯道,我躲在突出的山石后小心探头往里面打探,只见高低不一、耸立的山梁围出一片空地,空地周围环生出数道岔口,正中位置正蹲着一群野狼,其中几条野狼,不停地在岔口内转悠。
野狼是极其灵动且组织性、等级性特别强的群居动物,它们对地域危险的认识比人类高出数倍,现在它们守株待兔把守住出入山口而并未往深壑深处钻,这就意味着那几条高原山缝地形极其复杂,进去后很容易迷失路径。
战士们斜身往里面探视,回身过来时脸色都变了,双手紧紧地攥紧了枪管,食指已经扣在了扳机上,就等着和狼群进行一场惨烈的战斗。
我在烦躁的狼群喘息声中听到几个人的声音,像是在叫骂,又掺杂着安慰的语气。他们讲的是英文,我也听不懂。我得想办法告诉他们别往深壑深处走,狼群不会往里面追赶。
狼群捕食猎物时,隐忍能力极强,它们要把猎物一网打尽,就算是饿急了的野狼,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通常会守个三五天不吃不喝,直到等到最佳时机才会发起进攻。人肯定是挨不过它们的。
守住各方入口的狼群少说也有三十几头,如此壮大的狼群实属罕见。我不免担心起来,虽然我们每人都有一支步枪,但如果狼群群起攻击,我们根本就招架不过来,近身肉搏那是迟早的事,得想个万全之策应对可能突发的事件。
除了枪支以外我们每人还都佩戴两枚手榴弹,不行的话就丢上几枚,在结果几条饿狼的同时建起一道防线,总之不能给狼群靠近的机会,必须在十步以外解决掉它们,因为狼群靠近,等于宣布我们手里的步枪完全失去杀伤力,只能当烧火棍使唤。我把我的打算和战士们说了一遍,让他们有所准备。
就待我取出手榴弹之际,两头狼突然蹿到了面前,龇牙咧嘴,身子往后缩,做出待扑的姿势。大伙都十分惊俱,纷纷把枪给端平,往后小心退出去,我悄悄摸出了军刀。
那两头野狼发现在深壑背后突然冒出我们五人,当下就发狠嘶吼,同时它们矫健的身躯已经朝我们扑了过来。战士们首先开枪射击防御,放倒两头前锋野狼,我迅速取出两枚手榴弹,迅速拧开保险盖,拉开了引线,齐向山谷前面的空地里丢了进去。
轰隆声响过后,硝烟弥漫,碎石横飞。浓烟处数头野狼争先恐后涌向我们所处的狭窄深壑之内,有几头野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半空中扑到队伍当中,枪声戛然而止,战士们被扑倒在地和野狼近身肉搏。
深壑峡谷空间不大,用枪打狼根本就没有准头了,现在军刀是我们唯一可以使用的兵器。
我侧身避让腾空扑下来的一头野狼,回身一刀插到野狼的颈背上,首先杀了一头。后面攻上来的两头野狼动作太快我躲避不及,被重重撞翻在地。
野狼扑上来就是一阵奋力的撕咬,我伤了几处,抱住一头野狼在地上翻滚,勉强用手上的军刀胡乱劈刺,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野狼。
惊心动魄的厮杀声在深壑峡谷内回荡,战士们与数量庞大的狼群近身肉搏,无奈我们寡不敌众,挂彩那是必然的事。野狼格外凶猛,加上数量上的优势,已经将我们打得七零八落,胜败已经毫无悬念。
惨烈的战斗持续了五六分钟,死了几头野狼,我们也自损八千。现在谁也顾不上谁,只能和占绝对优势的狼群拼个你死我活,以少胜多的战役在这场战斗中不会发生。
此时就算其他战友受伤,我也赶不上去救援,身前身后都被野狼给死死缠住。野狼是想用数量上的压倒性优势把我们彼此隔离,然后各个击破,我不得不佩服它们的群体作战能力,而我们几乎成了案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局势已然不在我们掌控之内,有的战士已经顾不上许多,慌乱中摸到枪胡乱就打,险些伤到自己人。混乱中我不经意间看到四个战士满身血迹,黄学宗几乎喊着哭腔战斗了。不消多少时间我们就会全军覆没。想不到我许默会有此一役,在我任连长的三年来,从未有过战士伤亡的情况,今天这场战斗即将宣布我光荣的军旅生涯以死亡的代价结束。
我顾不上身上的疼痛,挣扎着杀出一条血路,靠向在战斗中失散的队友,一把先把黄学宗按倒在地,从他身上摸出一枚手榴弹,大喊:“都过来……”。
学世博,张继远,李阔三人听到我的呼喊声,奋力扑杀,拽着死活不松口的野狼向我靠近。我把手榴弹掷了出去,一头野狼当空咬住手榴弹,在落到地面的刹那间轰然爆炸,数头野狼被爆炸产生的余波震翻在地,然后纷纷爬起身子将残兵败将的我们围在了中心。
我们背靠背站成一圈做好最后一道可有可无的绝境防线,准备进行最后一场搏杀。此时大伙衣衫已经被野狼撕破,伤口血流不止。狼群也杀红了眼,容不得我们稍作休整,一场持续的战斗就此在敌我悬殊的情况下展开。
李阔首先被两头野狼同时扑倒在地,一下就晕厥了过去。野狼要去咬他的脖颈,我急忙抱着一头野狼扑上去,把那两头撞倒,混乱中斩上几刀,坦白说我当时不知道有没有把李阔暂时救下来。
殊死之战拼的是勇气和胆量,可我们再骁勇善战,毕竟人力不济,速度也比不了野狼,天时地利人和三方面,我们可能就占了在当时仅起微弱作用的“人和”这一点,落败死亡似乎已成定局。
现在只能避开重要部位不让野狼攻击,然后一一对付,能杀几头算几头,死前要拉几个垫背的,反正这条命不可能从这条深壑峡谷中逃生出去,我们有几个算几个,谁也逃脱不了。
就在我们殊死搏斗,筋疲力尽之时,野狼可能对我军“不畏强敌,不怕牺牲”的优良作风震慑,对我们也有了忌讳,纷纷退出去几步,围着我们转圈子,等待时机。大伙被狼群逼得连连后退,李阔已经不省人事,学世博拖着他走。我们暂时得以缓和一下气息。
在双方休战的短暂时间里,我听到一股燥乱的奔跑声响从背后的峡谷中传来,听那声音分明也是狼群,看来我们腹背受敌被前后夹击,战斗的惨烈程度又要加剧了。
枪支和手榴弹都在刚才搏斗时散落了,大家只能提着军刀等待最后一场激战。学世博,张继远两人把李阔丢在中间,背过身子,等待另一方的野狼群到来,我和黄学忠守在了原位。
我扭头看向背后的山谷,滚滚烟尘,黑压压冲出来二十几头野狼,学世博和张继远站着马步,做好战斗姿势。
千钧一发之际,学世博大吼一声,举刀刺天,狼群却腾空从我们头顶上蹿了过去,和之前与我们搏杀的狼群厮杀到一块儿。
事情就是这么瞬息万变,我们都还来不及想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两拨可能因为领地而发生的一场战斗已经在我们面前展开。当时我脑袋里就想,要吃我们的狼群不止一拨。现在前面有两拨狼群在互相撕咬,深谷后面也有三头,我们前后已无退路。
无巧不成书,我觉得人做善事终归有善报。只见堵住去路的三头野狼不紧不慢往两边退开,一头比老驴还大的野狼缓慢地走了出来。我只看了一眼就认出它来,不正是我在叶尔羌雪谷山坳中救下的嚎血狼王吗。
豪血狼王对天嘶吼,鲜血从口中啐了出来,前方厮杀的两拨狼群纷纷停止战斗,区分开来,然后彼此站立对峙。嚎血狼王朝我们走了过来,它盯了我一眼,又对空长啸,似乎在和我打招呼。
气喘吁吁的我赶紧对着战士们说:“让开,别动!”战士们扶着昏厥的李阔站到我身旁,靠在石壁上,让出一条路。
嚎血狼王突然腾空扑了出去,那身躯雄姿比草原上的狮子还要威猛生风。它蹿到了它所率领的狼群跟前,在前面虚晃游走了几转,嘶吼长啸,震耳欲聋,响彻山谷。
黄学宗问我说:“连长怎么办?撤了吗?”
我摇摇头说:“山谷里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探险队,我可死,但任务不能丢,你们暂且带李阔退到河谷处等我!”
学世博喘着粗气说道:“连长你不怕死,我也不是孬种,我陪你,生死各安天命!”张继远和黄学宗扶着李阔也说要和我共同进退,谁都没有退战的意思。
我知道,经历过生死的人,恐惧被顿生于心的豪情消驱散。在这种情况下只可能出现三种情况:一是吓跑了;二是吓疯了,三是忘呼生死,奋力一搏。我们属于第三种。我很庆幸,带出他们四个士兵。
前面两拨狼群对峙,嚎血狼王站在了中间,很快另一方的狼群也站出一头毛发参差的野狼,个头相对比其他野狼要大些,可与嚎血狼王一比,就显得相形见绌了。那头野狼是和我们厮杀的狼群的狼王。看这阵势两头野狼王要单打独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