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久不息的击钵声在谒魔神殿的空气中回荡,在半空中现出一个巨大的暗黑色的深邃光圈,似乎是打开了另一个空间的入口,袅袅的青光不断被吸走,光线在此时jinru明暗交替的临界面。
我平生从未见过这样的异光,双眼看到的仿佛是日落西山时,那黑暗缓缓压过大地,吞噬掉一切的事物之后,永远都不会再亮开。
不出几分钟青光散尽,那个光圈随即消失在空中,空旷的谒魔神殿只有我们的光源发散出一丁点的光团,在林立的石柱中显得那么的渺小,以至于衬托出无边无际的荒寂之感。
疢魇依柱在高处喔呜狂吠,似笑似哭,声声凄厉骇人心魄。它正对击钵声作出回应,两个声音此消彼长,在黑暗中喧嚣不休。
我见疢魇在那里跟击钵声互咒,位置又在我们前路侧边稍远的距离,不敢在做逗留,立刻示意大家撤离此地。穿过这片石树林,速速进到巫官墓内避难。
肖自在吩咐一个壮实的运棺客背上刚才受伤晕厥过去的运棺客,招呼大家紧随我后,穿进石树林中。
地面上有一条裂缝在石树林中穿梭蜿蜒,jinru此地,仿佛是进到一条战壕之中,羊皮灯笼和手电筒的光线冲入其间,一团团斑驳的光晕被两侧的山石反射出来,显得昏暗而压抑。
不等我们走出多远的距离,那疢魇就发现我们要撤出谒魔神殿,它可能知道,一旦猎物jinru巫官墓,就完全逃离了它的控制领地范围,拿我们就没有办法了。
于是嘶吼一声,从背后的几根石柱上跳跃攀来,轰轰声穿透了绵绵的黑暗,直冲入我们的耳膜之中。
疢魇的速度十分惊人,即便它血肉模糊受了重伤,仍是没能打消它吃掉闯入它禁地内所有猎物的邪性,狂暴起来不惜以命相搏。
灭度尸身天生没有畏惧,不会像寻常野兽那般有生死的意识,它的天性可能就是让所有血肉之物死亡,或许死亡就是它的代名词,在它的眼中不容许有生命的存在。
不过天地之间是相生相克的法则,它也并非无一天敌,我想那击钵声以及刚才察觉到的那个无影无形之物就是它的克星。
可惜幸运之神并没有眷顾到我们,疢魇还是追了上来,一个猛扑,从一根石柱上撒开四爪,跳到地缝的前端,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疢魇挥爪击碎一块岩石,缓缓人立而起,修长的前肢张开,利爪咔嚓咔嚓作响,掀起长毛仰天长啸,竟是发出了男人的哈哈笑声,我神思追过去,险些以为此物就要说出人话来。
经过前面殊死一役,大家心中虽然有所畏惧,但并未有听天由命无心恋战的势头,反而是激发出了一股滂湃的勇气,誓死也要捍卫崶宇玄圣与生俱来的不认命的本性。
肖自在从认定我是地官那刻开始,便坚定地认为我可以解除鬼瞳之眸死咒,他对我作出临别之言:“许兄弟,鬼瞳之眸就拜托你了,等下我辈运棺客缠住疢魇,你们地官速速进巫官墓。”
说罢,使个眼色,旁边的运棺客已经点燃了一枚雷管炸药,就在疢魇人立蹿来两步时,抛掷了出去。
我们三兄弟话到嘴边来不及说出口,已经听到一阵剧烈的爆破声响彻云霄,碎石伴随著浓烟拍打而来,朦胧中一片喊杀声,除了那个晕厥过去的运棺客转由葫芦背负,其余运棺客都已在浓烟的掩护下,跟疢魇缠斗到一起。
炸药余波激荡的烟尘很快落尽,众运棺客扭住疢魇在地上滚成一片,为我们清出一道很窄的路线。他们有的被疢魇打得翻滚在地,只要尚有余力,便迅速爬起来,继续围著疢魇厮打。
“许兄弟,你们快走……”
“许老弟,你要为我辈运棺客化解鬼瞳之眸,我肖自在死而无憾,快走,我们挡不住多长时间的……”
我发一声喊,立刻催促葫芦、不语、四公、顾笑之四人带上晕厥的运棺客赶路,葫芦和不语哪里肯动身,说什么都不愿舍弃运棺客自顾逃命。我大骂:“葫芦,还不走,等什么?”踹了他一脚,我们才三步一回头穿过了这片石树林,在前边出现层层叠叠的叠石。
这些叠石一层一层的往高处山壁斜铺,形成一个长达百米的天然巨型台阶,跟个斜坡通天大道一般蔚为壮观,震撼人心。我手中的手电筒照射范围有限,其实根本就没见到这个通天台阶的尽头在哪里。只是觉得这里太宽阔了,好像不是人世所有。
我聚精会神疾速看通了线路,运用诛鬼封天的寻脉之法,断出巫官墓入口的方位,指好了位置对四公和顾笑之说:“四公,巫官墓在那里,我们只能护送你们到此地,以后自安天命吧。葫芦、不语你俩带好路,别迟了……”说罢扭转身子,回去照应运棺客。
不出一分钟的时间,我就听到了运棺客嘶喊声,他们每一个人发出的声音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人活著,能有这般视死如归的气魄不多,运棺客爆发出的勇气和胆量都使我无比的钦佩。
更何况他们愿为护我周全而牺牲,这种信念似乎超出了友谊的范畴,更像是一种信任的随从观念,或许他们心底里就认为我这地官身份,远远在运棺客之上,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古传崶宇玄圣最初的尊卑传统。
就像对祖师那般,无一不敬,无一不忠,甚至甘愿为其抛头颅洒热血,即便是愚忠,这种气魄在寻常人的身上是找不出来的,在古传的一些古老行业中或许才有所传承。
我快步疾奔,穿回石树林中,jinru地缝的延伸前端,终于见到众运棺客的身影。只见在战圈旁边,两盏羊皮灯笼静静的发出昏黄的光晕,照出一片光明,散落的手电筒光束交叉射向不同的方向,辉映出成一道一道凄凉的气息。
人影攒动,厮杀掀天,衬得谒魔神殿之内悲壮而豪迈。很快我看清了整个局势,那只不死灭度尸身被众运棺客卸了一条后腿,在地上翻滚,掀起碎石腐土,四周狼藉不堪,在旁边还撞倒了两根石柱。
疢魇虽是丢了一条腿,三肢而立仍然凶猛非常。运棺客人人头破血流,跌倒在地上艰难地爬起身子,摇摇欲坠仍是不弃手中兵器。
接著又是一声嘶喊,一同扑过去,就算死也要扭住疢魇的肢体,他们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抓住疢魇的三肢,将其摁倒,不住地捅刀子,疼得疢魇暴跳如雷。
到了近前,只见肖自在拽住疢魇的头部毛发,死命的按住,引燃两枚雷管炸药,一同塞入疢魇的口中。那疢魇拼命的嘶吼,硬是将雷管炸药吞到喉咙中。
运棺客杀红了眼,哪管许多,竟然全都扑在了疢魇的身上,不让这凶怪将雷管炸药吐出,等待下一秒的爆裂。
我在疾速跑动,双眼不敢眨一下,听到一声闷响,亲眼见到爆炸的余波将众运棺客掀了出去,动弹不得。
那灭度尸身的疢魇却还不死,难不成是钢筋铁骨,无一能将其粉碎。这时脖颈都被炸没了一半,脑袋斜搭在半边,仍是作出最后一扑,死前也务必要个人的性命不可。
只见疢魇双目一冲,盯准了最近的肖自在和一个运棺客,以身子的冲击力猛扑过去,探出的利爪会同时要了两个人的性命。
我刚好赶到,跃在半空拔刀出鞘,在最后关头砍掉了疢魇的利爪脚掌。
疢魇可能也想不到半道上会杀出一个人来,躲避不及,再失一条腿,侧翻而倒。我落地之后,迅速立起身子,在疢魇的脖子上猛砍了数刀。
但是疢魇的脖颈上的筋骨十分硬实,刀子犹如是砍在了石头上一般,震得手心发麻,很快就没了力道。索性就不管了,用尽全力,伸刀子捅进疢魇的喉腔内转动刀身,一股发黑的血液喷涌了出来。
我就不信将它的血放干还能活命。不幸的是,疢魇腹腔内还有没有被它嚼死的魇豸鬼虫,我手臂像是有个东西爬了上来,一时钻心的疼痛,只让我抽回了手。
却不想,疢魇挥起那支断了利爪的前肢,我避让不及,被结结实实的击打在胸口上,往后跌了出去,眼冒金星耳鸣打响,一时间起都起不来。
手臂上那只魇豸鬼虫忽然长出尖锥一般的口齿,尾部倒竖而起,猛地一扎,就钻到了我的手臂里去,疼得我险些将两排牙齿都给咬断崩碎。
这种疼痛犹如是一根冰冷的钢锥刺到肌肉里面,专门揪住疼痛神经噬咬,瞬间疼痛便全集中到了心脏之内,完全认识不出还有什么比这更痛不欲生的了。
这场短暂的厮杀只维系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庆幸那只疢魇四肢缺了两边,无以支撑它起来,只能在地上扑打,而所有运棺客都已奄奄一息,动弹不了一丝分毫了,喘息声也都毫无生气。
这时我手臂内的魇豸鬼虫已经爬到臂弯处,感觉它正在钻探我的臂骨,待它坏了我的筋骨,我这条手臂恐怕就要报废掉了,再jinru我体内,我哪有命可活。
一咬牙,保命失臂——
我疼得喊出声来,将砍柴刀高高举在了半空,闭眼砍了下去……
忽然手心一震,寒光暴闪,砍柴刀被击飞出去,我凝神一看,原来是葫芦和不语赶到,他两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弃我而去的,想是在我赶回此地的时候,他俩跟四公和顾笑之交代了话之后也回来策应。
我疼得就要晕厥过去,冷汗早就沁湿了全身,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葫芦见那灭度尸身疢魇还在扑打不休,立马挥刀猛砍,先就用刀子将疢魇的两只眼珠子挖了出来,一旁稍省人事的运棺客虚声提醒:“小心疢魇的体腔内有魇豸鬼虫……快……快砍断它的四肢……”说完就彻底昏了过去。
葫芦依计行事,独自与疢魇周旋,也是撞破了头,才在最后关头砍断了疢魇最后两条腿,人兽在地上厮打起来。
这边不语见我手臂上鼓起一团,知道有魇豸鬼虫在我手臂内乱蹿,来不及去帮葫芦,先是在旁边找到铁爪,寻准那魇豸鬼虫的踪迹,毫不迟疑就扎到了我的手臂上。
我并不觉得疼,可能是魇豸鬼虫带来的疼痛掩盖了这个铁爪引起的疼痛,将那魇豸鬼虫从我手臂取出后,反而觉得疼痛感缓解了许多,直到半分钟之后,我才觉得那铁爪扎身还是十分要命,就此压不住气喊出声,恨不得蹦跳起来。
不语见我摆脱了魇豸鬼虫侵害,提刀去帮葫芦。但是即便他两人齐心而战,仍是制不住疢魇打挺之力,不到两个回合就被撞得七仰八叉,都挂了彩。
葫芦大骂:“狗娘养的,这王八蛋死不了啊!”
不语说:“炸药,把炸药塞到它喉腔里,炸它给身首异处。”
“没炸药了,都用光了……”
“完了完了,这不拿我寻开心吗……哎呀……”葫芦被疢魇打挺起的力道猛撞在屁股上,跌跌撞撞扑出去,收不住势头,撞在旁边的一根石柱上,晕得左摇右晃,跟个醉酒汉子似的站都站不稳了。
不语单身与疢魇周旋,攻不成攻守不成守,我想过去略尽绵薄之力,先就结果了疢魇再说,可是身子软成个面条,直都直不起来,话也讲不出来。
忽然,不语大叫:“哎呀,葫芦小心!”
我躺在地上,只见刚才那根石柱轰隆发声,从上头掉来下无数的碎石,顷刻间石柱摇摇欲坠,一道道裂缝噼啪噼啪爆裂显现出来。
转眼间,这根石柱从上头断裂成数段,倒塌下来,厚重感极强的巨大黑影冲进双目之中。
葫芦倒是醒转的是时候,急忙连蹦带跳避过栽倒下来的石柱残岩。又见地上几个运棺客在石柱砸击范围内,于是他两分前后,迅速跳将过去,将底下的人拉开,千钧一发之际,石柱就倒塌到地面,我就感觉眼前一黑,喊都没法喊,光是闭上了眼睛,好险,那石柱搭在我脑勺后面的岩石上,我才幸免于难。
剧烈的响动延续了不下一分多钟,最后却听到那个击钵声立即消失,我才从石柱下滚了出来。首先去看众人,都未被石柱压中,倒是那疢魇被石柱砸成个肉饼,肉体还在石柱之下跳动.
但是我高兴不起来,因为就在石柱倒塌的这短暂的时间,击钵声消失的刹那,四周亮起了无数的眼睛,层层叠叠,将我们围个里三层外三层。
糟糕,天大的不幸,进到魇豸鬼虫的老巢里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