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大雪纷飞。
正午时分,长街清冷。
盛京大路与勤耕路交叉口东北角的太白居酒楼,大门紧闭,丝毫看不到往日的热闹繁华。
一辆黑色小汽车,碾压着路上的积雪,疾驰而来。
郞鹤兰和卢世堃、慈棣相继从车上下来。
卢世堃摘下了长绒礼帽,感叹着说道:“鹤兰妹子,你又回家了。想来就像做了一场恶梦一样。”
慈棣轻挽着郞鹤兰的臂弯接着说:“过去的,就过去了,回头年前咱把酒店生意重新做起来,好日子在后头呢。”
“有劳卢会长和我干哥了,为小妹奔波了这些天。这回不但要把酒店生意做起来,还要干一番大事业,乱世之中,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人是多么的难啊。”郞鹤兰银玉暗挫着说。
这时,酒楼大门吱呀开了一扇,麻五拿着扫把要扫雪,但他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台阶下的郞鹤兰三人,连忙丢下扫把,三步并作两步跑了下来,大叫道:“掌柜的,你回来了——这可真是老天爷眷顾——”
“五子,回来了,回来了,你——你看你,怎么这么瘦呀?”郞鹤兰眼中噙着泪水,笑着问候着。
“五子没瘦,倒是您却瘦了,今早我就听到大槐树上的喜鹊在叫,敢情是今天主人回家了,辛苦卢会长了,送我家主人回来,这雪也大,天也冷,都请到屋里喝茶吧。”
“都是应该的,不必客气了,不知道你麻五爷今天有什么好茶没有啊?”卢世堃朗声大笑起来。
“有,有,好茶都给您预备着呢,都请进屋里暖和着吧——”
三人踏着纷纷扬扬的雪花,拾级而上,进了酒楼大堂。
郎鹤兰此时却是心事重重,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麻五好像也是心中似乎有隐情,心头不知不觉地浮上了一层疑云。
酒楼大堂里,虽是空荡荡的,但却让麻五把桌椅板凳擦拭得明光锃亮,地面依旧尘灰不染,一应陈设仍然整齐有序。
“五子,我不在的日子,你把咱这酒楼打理还是这样整洁,辛苦你了。”郞鹤兰抚摸着泛着清光的八仙桌,感慨地说道。
“五子自打逃荒到长春,就得您照应,这就是我的家,我天天想夜夜盼,您随时回来,咱就随时开门迎客。”麻五双拳紧紧地反复搓着衣襟。
“麻五爷,给我上茶呀,还站着呀?要不我可要走了?”卢世堃在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
“哎,来了,马上给您上陈年的普洱,我们掌柜的存货,您稍等。”麻五应声就要向里间走去。
“麻五,把紫坤和杏花给我找出来,我要和他们多亲近亲近,今天中午我们一大家子人要好好团聚一下。”郎鹤兰仔细看着这熟悉的陈设,像是看到了久别重逢的亲人一样,那样亲切。
“掌柜的,邱小姐今早有事出去了,她下班后基本就在店里帮我收拾,天天念叨您。那个杏花,她……她听说您今天回来,出去给……给您买……买绸布去……去了……”话音未落,麻五急忙转身钻进了里间。
“紫坤不在,等我回来,定要让她好好陪我多聊聊这新京城里的新鲜事儿。那个,麻五,杏花她怎么知道我回来?????不对,麻五,你给我出来——你是不会撒谎的,我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说说杏花到底怎么了?”郎鹤兰声调一声比一声高。
麻五在里间应声着说:“来……来了,掌柜的,那……那杏花这丫头,我……我也不知道她出去干什么了,估……估计一会儿就回来了。”
“你从来不会撒谎的人,你不在硬装是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了,你心里有事,快说——”郞鹤兰声音越发高起来,他的焦急的目光仿佛要把麻五烤成地瓜干。
“我……我……我从哪里说起呢,哎,哎——她是这么回事儿,自打她被从那个做人皮灯笼那个中野那里救回来之后,她就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整日里闷不作声,特别您被丰臣、陈骢他们冤枉关起来之后,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天天冷着脸,关在屋里,就给您整理房间,和我们大家伙也不说话,连邱小姐都安抚不了她,邱小姐说大家都在想办法,用不了几天,您就回来了,她就是不说话。三天前的傍晚时候,有人给她送来一个什么荷包,然后她就出去了,说办点事儿就回来,可是三天了人还没回来,邱小姐天天在外发动关系找她呢,我在家守着,管账房的老秦,后厨的赵六,钱强子,李二狗天天都在外找呢,就是还没有动静,哎,这个事呀,头疼。”
“荷包?什么荷包?”郞鹤兰警觉地知道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就是一个卖香烟的送来了一个紫色荷包说给咱们家杏花姑娘的,我接过来就给她送去了,她看到荷包就出去了。”
“那个荷包呢?在哪里?”郞鹤兰追问道。
“我没在意呀,要么在她房里,要么她带出去了。”麻五像是自己犯错了一样。
“我们去她房里看看吧。”卢世堃本是侠义心肠,面对这样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袖手旁观。
麻五引领三个向后院快速走去,上了二楼,进了杏花的房间。
只见一个紫色的荷包丢在地板上,麻五连忙捡了起来:“掌柜的,您看,就是这个。”
郞鹤兰接了过来,一看这是由紫色云锦缝的荷包,荷包上面的缝线已被拆开,明显里面有东西,被拿走了,而且荷包下面的黄色绒绳是断拆了半截的,显然下面还缀着物件,也不见了。
她有种似曾认识的样子,若有所思。
“妹子,这是什么情况?”慈棣心中不免有些关心则乱。
“这事说来话长,杏花自小被土匪掳上哈尔巴岭,被我哥收留,她的棉袄上就系着一个这样的荷包,她从离身的,她说这个荷包是她妈妈留给她的。后来,我哥哥被杀了,我们姐妹二人逃难时,这个荷包就丢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什么人送来这个荷包呢?”郞鹤兰心中疑虑丛生。
“麻五,烦你让大门外我的司机赵山河进来一下,我有事安排他。”卢世堃对麻五说道。
麻五应声而去,不一会儿,赵山河跑了进来。
“老爷,有啥事要我去办?”
“山河,你去找天雄,让他安排清风堂各堂口兄弟们,今天就是翻动全城也要找到杏花姑娘。”
“好的,我这去找天雄叔。”赵山河不敢怠慢,跑了出去。
“鹤兰啊,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也许这丫头跑出去找不到想见的人,就回来了。”慈棣安慰着说道。
郞鹤兰泪水湿了妆容,双唇紧闭。
四人又回到大堂里,桌上麻五沏的普洱茶香气氤氲弥散着。
可是卢世堃已无心品茶,他想等待着手下的回音。
时间一直挨到了夜色降临,赵山河没有回来,连卢旺也没有回来,邱紫坤也没有回来。
外面的雪如鹅毛一样,把寒风中夜色渲染得清冷而沉静。
桌上的茶已凉了,麻五重新给加了热水,可是没有人品尝。
大堂柜上的自鸣钟“铛铛——”敲了七下,郞鹤兰才感觉有些失礼了,她吩咐道:“麻五,去给卢会长和慈姐,安排点饭菜上来,再怎么样不能都饿着不是?”
“好的,我这就去弄。”
正说着的时候,酒楼的大门外有人大叫着:“开门——开门——”
郞鹤兰快速起身向外跑过去,拉开了大门,只见邱紫坤头发蓬乱,脸上和羊绒披肩上都是鲜血,泪流满面,后面的人力车夫田二愣抱着一个人,秀发垂了下来,在雪夜中是那样的刺眼。
“啊?紫坤?你去哪里了?那……那个是谁?”郞鹤兰慌乱起来,她不敢相信眼前是怎样的景象,身体颤抖起来,不是身体寒冷,是她预感不幸的事发生了……
“姐,姐——你终于回来了,姐,可是杏花她出事了,杏花她……”邱紫坤已泣不成声。
“说呀,说——杏花她怎么了?”郞鹤兰拼命摇晃着邱紫坤。
“杏花,她被害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说让我带她回家,找姐——”
郎鹤兰跑到田二愣身前,接过来已是伤痕累累、气绝身亡的杏花,坐在了雪地里,泪如泉涌,她用手抚摸着杏花清秀的面容,肝肠寸断。
寒风中的飞雪如棉絮一样,铺天盖地,郞鹤兰承受酷刑时都没有这样难受过,她仰天哭叫着:“谁——是谁杀了我的妹妹——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