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梯下到了底部,眼前赫然呈现的是一个巨大的石室。在这石室里,安然放着诸多大缸、碗具、石磨,以及各式各样的古怪制物。
在石室的东面,还有两道木门。
卓希回过头来,看向常芸:“你要是现在后悔,也可以回去。”
常芸笑笑:“你怎么认为我会后悔?”
她手握“凝气丸”的药方,单枪匹马跟着黑药师回到了老巢,以此想要换取她所需要的妖丹,这决定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下的。
既然她下了决定,那她就绝不会后悔。
卓希满意地点头:“这几日你就在这里,把你想跟我交换的砝码给制出来。有什么需要的,你问苏丑就是。”
冷眼一瞥,他对着弓着背站在一旁的少年厉喝一声:“苏丑,听清楚了吗!”
苏丑低下头,声若蚊蚁:“是的,主人。”
得到回话,卓希就想转身离去。
常芸淡笑摇头:“这可不行。我怎么知道我制好药了你就会把我要的东西给我?这做交易嘛,还是谨慎点好。”
卓希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这少女居然鹦鹉学舌,说起他曾说过的话来?他转过头来:“那你要什么?”
常芸回道:“你既然是神通广大的黑药师,想必双灵丹这种东西你是不缺的。我炼药一天,你就给我一颗,如何?”
卓希微愣。这少女还真是一点亏也吃不得!
“行。”他挥挥手,示意苏丑去办了,便头也不回地,闪进了两道木门中的其中一间。
偌大的石室里,此时只余常芸和苏丑两人。
苏丑生得不高,加上弓着背,低着头,就比常芸矮上了几分。他礼貌地开嗓,声音里是听不出情绪的平滑一片:“常姑娘,你跟我来。”
常芸默然跟上。
一路上,苏丑语调不澜地介绍起石室的构造。哪里是堆放原材的,哪里是处理原材的,哪里是进行深层加工的,这是什么器具,那是什么器具,他都一一道来。
常芸听得仔细,一字不漏地全部记下。这时,他们正行到堆放原材的地块,突然一声响,眼前的药材堆后,闪出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个约摸十岁左右的女娃。
五官倒是生得标致,但是浑身污垢,衣衫不整,一双眼睛更是毫无光芒,如银发老妇一般,是早已烧尽熄灭的残灯。
女娃看着了常芸和苏丑,却像什么都没看到。
苏丑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抖动,但也只是一瞬:“这是……被抽了巫灵的巫童,等会就会处理了。”
常芸心头一凛。
原来,之前暮云巫女所说的传闻,竟是真事。
不过,看他们也丝毫没有藏着掖着的样子,想必这个巫童也跟自己一样,无名无势,就算受到如此戕害,也无人来找无人来寻,所以他们才会这般肆无忌惮。
常芸偏头,问道:“怎么处理?”
苏丑的脸上闪过一丝黯淡:“一般就是埋了杀了,或者打发给一些乡下的鳏夫,做媳妇……”
常芸最后瞧了一眼那女娃,没再说话。
苏丑打开另一道木门,将常芸请了进去。
内里是一间不大的起居室,但好在床褥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苏丑苍白的脸上染了一抹淡红,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常姑娘你就在这里歇息吧,我……我睡外面。”
常芸看了这个看上去清淡似竹、柔弱如风的少年一眼,“嗯”了一声,道了一句“多谢”。
苏丑推门而去。
常芸就这样,在这不见天日的幽暗石室里住了下来。
紫灵、火精石和岩浆核并不稀缺,而重要的原材沙漠之心也顺利获得,常芸按照记忆里的药方,开始一步步地炼制凝气丸。
而在这期间,苏丑也将她的日常起居照料得十分周到。
那日,她刚打开内室木门,便见到苏丑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而在他的面前,是之前几日都不见踪迹的卓希。
卓希早已发觉常芸的旁观,但毫不在意,仍是一脚重重地踢在了苏丑的肩膀上。羸弱的少年哪里承受得住这一脚,顿时飞出一丈之远,趴在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气。
卓希伸出手指,指向脚边一具残破不堪的女孩尸体,骂道:“我给吃给你穿,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叫你处理了她,你居然给她治病还将她送回了她的本家?要不是被我发现将她处死了,你知不知道会酿成什么祸来!”
这几句骂,伴随的是卓希疯狂的拳打脚踢。这个浑身散发出灰败黑气的男子,像踢木偶一般踢向少年,石室昏暗的烛光下,地上有触目惊心的斑驳血痕。
但就算遭了这样一顿毒打,苏丑却是一声也不吭。他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暴行,那双怯弱的眼睛静静地等待着暴风雨后的宁静,就如以前一样。
终于,卓希发泄完毕。他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才登上了石梯,“咣当”一声关上了暗门离去了。全程没看过常芸一眼,仿佛她的存在根本就是空气。
“呼哧……呼哧……”
石室里苏丑因为疼痛的粗气声此时显得格外明显。
常芸看着像一只病犬一样趴在地上的少年,伸出手,将房门给关了。
*
到了晚饭时间,苏丑没有送饭来。
以往时候,他总会掐着饭点送来清淡的吃食。常芸想了想,推开门出去,便见到在墙角蜷缩着身子的苏丑。
在他的面前,是还未收拾走的女娃尸体。
常芸皱眉,将女娃尸体挪开了些,拍拍地上,一屁股坐在了苏丑的旁边。
直到这个时候,苏丑才如梦方醒,察觉到了常芸的出现。
常芸笑笑:“今个不做饭了?”
苏丑顿时涨红脸,颤颤巍巍地就想站起来:“我、我马上给姑娘你做去……”
奈何刚刚遭受了一顿毒打,连身子都站不稳了。
常芸制止了他的挣扎:“算了,少吃一顿又不会怎样。”
“哦……”苏丑还是有些讪讪的,重新坐回原地,抱住了膝盖。
石室摇曳的油灯下,是几相无言的一男一女一尸。
“你为什么叫苏丑?”常芸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