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炮竹厂是这么个状况,我哪还有心思学习?
直觉告诉我,这事肯定没那么简单。不行,必须速战速决,赶紧弄钱赎人,否则……
既然农中没多大希望,那就干脆到城里去。
这么想着,我立马想到了一个人。
就如郝校长所说,自打建校以来,还没有一个考出去过。所以,上一届,小河中学的升学率依旧是零。即使是学霸,也还有两分之差,但已经是有史以来的最好成绩了。
这个两分之差,就是紫千红。她不甘心,又去了县二中,重新复读初三。
这事本来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她给我写了封信。
她说,小非,你知道吗,我又到二中补习来了。
说心里话,我真不想再回那家,一旦回去,提亲的人就络绎不绝。不答应吧,家里人就会给我脸色,答应了吧,我这辈子就算完了。
我说过的,我要等你,等你十八岁。我不管你有没有忘记,既然说了,我就要说话算数。
现在,我已经没有退路可走了。家里人答应了我,说读一年就读一年,如果再考不取,就得乖乖听他们的,选个好人家把自己嫁了。
所以,这一年,我必须玩命学习。本来是想过去看看你的,想想还是算了,咱们还是先好好学习,先争取考上去。只要考取了,就不会有人干涉咱们了,你说呢?
……
一想到紫千红,我好不兴奋。我知道,这家伙脑筋特别好使,只要见了她,一准有办法。
果不其然,得知这个情况之后,她脑子一转,居然弄出了什么三部曲:
第一步,她说,必须先找校长,得不到学校的支持,怎么做也是白搭;
第二步,得找个老师,帮忙收收捐款,同学也行,但必须很有分量,要不然人家不信;
第三,还得找个同学,帮忙贴贴海报。如果看不到受捐人的相关信息,以及相应的证明材料,人家是不会信的。所以,得把这些写出来,写成一份倡议书,贴在学校的显眼处,这样才能够收到效果。
……
她说得非常详细,不像是随便说说。
然后,她又带我去找了校长,找了老师,一步步地加以验证。
她说,在二中,同学就不用找了,她自己来,绝对百分之百完成任务,保证这海报永不下墙。
见过校长之后,果然不出所料,要在学校搞募捐,材料和手续是必须的。
于是,我又立即返回学校,找到了郝校长,将所有材料搞全。
为这事,郝校长还专门去了一趟教育局,盖上了局里的大红印章。
拿到手续,我就马不停蹄地往城里跑。
遵照紫千红的方略,找校长,找老师,找同学。
这个活路,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关键是看要找的这三个人,出现的是快还是慢。有时一天都搞不定一个,有时只要碰到一个就万事大吉。
看我这么辛苦,胡秋月实在过意不去,骑来了家里的自行车,非要跟我当驾驶员。
说实话,我真不想拖累她,真的不想。
早早的,江雨霖就说要跟我跑,我没答应。
耽误学习不说,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增加不少费用;
紫千红也说跟我一起,这怎么行?毕竟,这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再这么拖累她,万一落榜了,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但是,不让她们做又不行,这样显得我太不通人情。于是,我让江雨霖去跑离学校最近的一所农中,让紫千红就近负责县一中二中。
但是这个胡秋月,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她的家庭条件不错,没有经济压力,也没有学习压力,更没有谁非要逼她嫁人。
她的父亲是修家电的,她的母亲是修伞修鞋的,家里还有个烟酒店,顺带补胎加气加水。而且家中除了父母,就是她和妹妹,小日子过得非常安逸。
所以,父母对她,从来也不作过多要求,能考上更好,考不上去,回家看看店也未尝不可。
这个胡秋月,其实是个很古怪的人。因为家在集上,走路七八分钟,骑车三两分钟,所以,上课就来,下课就走,总是来无影去无踪,几乎很少跟同学闲聊。于是便得了这么个雅号:冷血公主。
冷血是指她正经八百,不苟言笑;公主是指她长的漂亮,条件又好。
听说,班上有个男生好想追她,便也跑到集上他亲戚家住,目的就是为了早中晚,能够和冷血公主结伴而行。结果呢,除了您好我好,来了走了,整整一年,两人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比他在住校的时候还要少。
但是对我,那就大不一样了。这个家伙,如果哪晚不说上十句,她是不会轻易走的。
“喂喂,农转非,你知道今晚,你还有哪些事没有做吗?”
“哪些事?还要做啥?”我一脸茫然。
“第一,我来的时候,你没有跟我说‘你来了’;
第二,我今晚换了件毛衣,你忘了跟我说,‘你这毛衣好漂亮’;
第三,两节晚自习,你都没跟我借过一次橡皮……”
“好啦好啦,都补给你好啦!”说罢,我立马板起她肩,四目相对:
“你来了?你今天好漂亮!橡皮借我用用好吗?你今晚吃了什么啦,怎么那么香?你是骑车还是走路,一定要小心路上的石头。……”
终于,她扑哧一笑,心满意足地推开我手,扬长而去。
对于这样的愚忠,我实在是无法拒绝。她用单车带我,既能节约车费,又能节约时间,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她呢?
于是,咱们俩便风里来雨里去,开始了漫长的募捐之旅。
有了交通工具,效率可就高了,咱们不仅跑遍了城里的学校,连企事业单位也都跑了。播完种子,便又收割,当手里的钱长到五百,新年的钟声已经响起。
这是辞旧迎新的篝火晚会,在热闹非常的篝火旁,我刚刚朗诵完一首小诗。回到位子,便有人拍了拍我,说校长有请。
“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刚进校长室,校长便迫不及待地问。
“差不多了,郝校长。”
“差不多是好多?”校长再问。
“还差两百。”我如实回答。
“这事从头至尾,有一个月没?”
“就差两三天。”
“要捐足这钱,还需要多长时间?”
“最多十天,应该可以捐足。”
“然后呢?”
“然后把钱送过去,把江雨虹接回来。”
“再然后呢?”
“再然后?再然后就好好读书,好好上课啊!”
“好好上课?到那时还有课上吗?
好了,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
还不绕,都绕了几大圈了还不绕?我没好气,但不敢说,谁叫他是校长呢?
“再过一周,就要开始考试。你是打算继续跑呢,还是准备复习考试?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可是最后一次期末,再这么跑下去,你还能保住第一?
我好后悔,不该让你搞什么募捐,更不该帮你弄什么材料。说实话,是我害了你,也害了那个秋月胡。”
“噗……”
一听这话,我没差点喷出饭来。
“怎么了?我说错了?”
“是的,郝校长。人家叫胡秋月,不叫秋月胡。”
“这我知道,英语不都是这么叫的吗?那儿错了?
好了,大道理我就不说了,明天就去接江雨虹。”
说罢,他手一挥,两张伟人头拍在桌上。
看到这钱,我“霍”地站起,两脚一并,来了个标准的军礼。
“遵——命——”
抓上钱,我欣喜若狂,兴奋地奔出校长室,奔过走廊,奔下楼梯,奔向操场……
不想,在楼梯的拐角处,却与一个人重重地撞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