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着前方观望,在涌动的流沙中,视线所及的地方全是密集的树干,只不过屋子周围的那些树要比其他地方的树矮一些、细一些。
之前听二爷提到林场的时候,我以为所谓林场,应该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地方,里面应该有几间厂房、几台切木头用的机器,在空地的角落里,还应该堆放着一些砍伐好的原木。
眼前的景象我让大为疑惑,简简单单的几座老房子拼凑在一起,就是林场了么?不应该吧?
老得只是说前面就是林场,也没有多做解释,在说完那番话之后,就闷着头继续往前走了。
快到屋子附近的时候,我视线中的流沙和空气中的阴气同时消失了,就连温度都稍稍提升了一些。
稍显昏暗的光线从窗户里透露出来,照亮了屋子前方的一小片区域,我这才看清楚,这些房子都是用木头打造的,在靠窗户的地方还挂着一串辣椒,以及一个硕大的麻袋,上面写着一个“盐”字。
老得走到门口,转过头来对我说:“眼下这间屋子,都是七十多年前的老古董了,不过还算结实,在里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这时二爷也带着大伟过来了,我看到大伟正闭着眼,也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睡着了。
二爷环视了一下四周:“总听你说林场林场的,想不到是这。”
老得笑了笑,对我说:“仉侗当年在东北剿过匪,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当初你们仉家老太爷,还是在这里找到他的呢。”
“可不么,”二爷推开了门,言语间有些怅然:“这一晃,都七十多年过去了,真快。”
门一开,我就闻到了一股煮肉的香味。
从早上吃了一顿饭到现在,我一直空着肚子,一闻到肉香,口水立马没过了舌头,我赶紧用力嘬了嘬嘴,以防口水顺着嘴角流出来。
二爷听到我嘬嘴的声音,立即白我一眼:“那点出息!”
我说:“中午没吃饭,有点饿了。你还说我呢,你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二爷赶紧擦了一下嘴角,发现自己下巴上是干的,当场就给了我一巴掌。
他这一掌拍在我的肩膀上,我就觉得骨头都快被压碎了,连着倒吸了好几口凉气。
老得进了门,就朝着里屋那边喊一嗓子:“兔子肉做好了吗?都饿着呢!”
屋里立刻传来了回应:“快了,再等十分钟。”
老得又喊一声:“多弄点,别到时候不够吃。”
“准备了十五个人的量,管够!”
二爷朝着里屋门口瞅了一眼,问老得:“谁啊?”
老得:“金向前,特战队的厨子,你应该认识他。”
“哦,是他呀。”二爷嚼着舌根说:“我说呢,外面阴气这么重,身上没念力的人怎么可能进得来呢。哟,这个屋子里的摆设,还是和七十年前差不多啊。”
说话间,二爷还在屋里简单打量了一下。
我也朝四周看了看,就见靠窗户的地方摆着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木桌,周围没有椅子,桌面上摆了几盏油灯,在不远处的木梁上还挂着一些东西,光线太暗,我也看不清那些东西究竟是什么。
除此以外,屋子里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得指了指窗户:“我只换了窗户玻璃,其他的都没动,老了,没那个精力了。”
二爷凑到窗户前,朝外面看了看:“小鬼什么时候来?”
老得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灵符,将它贴在木墙上,一边回应着:“子时一到它们就来,怎么着,你还打算把它们都镇了?那可是阎王爷派来的小鬼,最好别招惹。”
二爷望着窗外出神,好像没听到老得的话。
老得贴好了灵符又转过头来对我说:“在三四年、三五年那会儿,眼下这个林场一直被土匪占着。当时这一片的土匪头子有个诨名,叫刘双响,手中两把匣子炮,百发百中,这人还有个嗜好,就是拿活人练枪。刘双响坐山头的时候,经常让手下到周边的村子里‘捞杆子’,老仉,你还记得刘双响捞杆子的事吧?”
二爷依旧望着窗外,没理他。
老得笑了笑,又对我说:“捞,就是下山虏人,如果虏来的是漂亮女人,他就留下来压寨,如果是男人或者长得难看的女人,就成了他练枪用的标靶。刘双响在练枪之前,会让手下将人绑在一根木桩上,从百米外看,这些活靶就像是插在雪地里的杆子一样,所以叫捞杆子。哎,你看过《林海雪原》吗,知道杨子荣智取威虎山的事吧?”
我说:“林海雪原没看过,智取威虎山倒是听说过。”
老得先是朝二爷那边看一眼,又对我说:“仉侗当年干的事,和杨子荣差不多。只不过人家杨子荣端了座山雕的老窝,他呢,差点被刘双响跟端了。要不是仉家老太爷来得及时,仉侗那条命,早就交待在这了。”
这一次二爷听到他说的话了,眉头一皱,狠狠蹬了老得一眼:“你别哪壶不开替哪壶!我剿匪那会,完全是孤军作战,和杨宗贵他们能一样吗?他们剿匪的时候还能带着一百多人进山,我进山的时候,就三四个人。”
老得对我说:“杨宗贵就是杨子荣,唉,英雄啊,可惜走得太早了。要不人都说,英雄不长命,狗熊活千年呢。”
“你差不多得了,”二爷很不耐地朝老得挥了挥手:“别老说这些不着调的话。刚才就想问你,刘双响被剿灭以后,这个林场不就该废了吗?可我看周围这些树,也就是六十年左右的树龄吧?”
老得:“刘双响他们那一伙到四三年才被人给端了,当时灭他的人,就是仰脸沟子的那个雪上飞。两伙土匪火并,加起来将近两千人呢,其中一大半都折在这了。加上早年被刘双响弄死的那帮平民,现在树底下还埋着大量尸骨,掘地一尺就能看到骨头渣子。”
二爷摸了摸下巴:“怪不得这地方的阴气这么重。可为什么又只有阴气,没有怨气呢?”
老得说:“怨气都被阎王爷派的小鬼给勾去了,不知道它们为什么只勾走了怨气,却把阴气留了下来。”
“阎王爷阎王爷的,”二爷一脸不爽地说:“你见过阎王爷么,凭什么说小鬼就是阎王派来的?”
老得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们老仉家向来不相信世上有阴曹地府。可你们不信我信,我们这一脉的古籍上说了,那些手长脚短的小鬼,就是阴曹地府的勾魂使。你也别忘了,当初从老苗寨找到的那枚幽……”
没等老得把话说完,二爷顿时瞪大了眼:“你说话悠着点!”
说完,二爷还朝我这边看了一眼。
老得看了看二爷,又看了看我,好像明白了什么,立即转身朝肉香四溢的里屋走了过去,一边走还一边嚷嚷着:“饭做好了吗,都等着呢!”
直到老得进了里屋,我才开口问二爷:“二爷,刚才老得是不是想说,幽冥通宝?”
二爷叹了口气,点点头:“你现在不要想太多,先把摧骨手和牙拆八式学到手再说。”
我知道,他又开始跟我打马虎眼了,但也没再多问。
大概是怕我继续想老得刚才的话,二爷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又对我说:“你还记得武陵张家吧?”
武陵张家?听着耳熟,可一时半会我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就给了二爷一个询问的眼神。
二爷显然读懂了我的眼神,就对我说:“那天晚上你去赵广安家拿铜钱的时候,不是碰上了一个老修士吗?他就是武陵张家的人。”
赵广安的事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这段时间我一直被各种术法弄得焦头烂额,早就把那天晚上的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不过听二爷这么一说我也想起那个老人来了,于是冲着二爷点头。
二爷抱起了双手,撇撇嘴:“他死了。”
“死了?我不是记得,你让王磊送他去疗养院了吗,怎么死了?”
“王磊只把赵广安夫妇控制在了疗养院,那个老修士在半路上就吞毒自尽了。”二爷用左手的食指敲打着右臂,皱着眉头说:“起初,行当里的人都以为武陵张家已经绝户了,可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后人,除了你遇到的那个老修士,张家还有一个后生,叫张佳成。前几天,张佳成已经联系过我了,说他下个月初会来渤海湾,将老修士的骨灰带走。”
说到这,二爷转向了我:“我打算派你去和张佳成接洽……别急着拒绝,老修士是你抓住的,你来处理这件事,名正言顺。目前我也不确定,张佳成到底是抱着什么样的目的来渤海,是寻仇,还是单纯地过来拿骨灰,也不知道他有什么手段。唉,世事难料啊,不知道张佳成见到你以后,会不会对你不利。”
我皱着眉头对二爷说:“不对啊二爷,人明明是你抓住的吧,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推到我头上来了?”
二爷直接忽略了我的话:“反正不管怎么说,你都必须在这一月内练成摧骨手和牙拆八式,只要有这两门功夫傍身,张佳成就是有通天的手段,也很难压住你。”
这边二爷正说着话,老得就端着一口大锅从里屋出来了:“别聊了,快来吃饭。刚出锅的红烧兔肉,呵呵,香着呢!若非,去房梁上,把玉米饼子和辣酱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