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桐带回家的一窝小狗很是得自家弟弟的喜欢，就连苏文成也觉得养一窝狗看家护院是个好事。尤其是最机灵的那一只，二郎听了它救母的故事，对它爱得不行，整日搂在怀里不撒手，去学校读书，一回家第一件事儿就是去看他的宝贝小狗。
这小东西也着实听话乖巧，长得也很漂亮，比一般的土狗都要帅气，虽然脚上有点儿毛病，但因为年纪还小，骨头还算柔软，到不是不能治。
苏桐本身在跌打损伤这一块儿就是能手，稍微给小家伙正了正骨，又用绷带绑上木条，估计养上半月就能恢复如初。
“豆豆，豆豆。”
苏桐才从床上爬起，就着女使送来的热水洗漱完，梳好双丫鬟，懒懒洋洋地坐在床边伸了个懒腰，就听见二郎在外面的院子里一会儿上山，一会儿钻洞，把那不算大的假山翻了一个遍，不由失笑。
“豆豆让马婶子抱走喂食儿去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家伙一个时辰就要吃一回东西，肚子大的没边儿。”
二郎怔了怔，脸上浮起一丝红晕，一伸手按着头上雪白的毛织帽子，撒腿就跑——“我去找马婶子。”
马婶子是苏家新聘用的厨娘，有极好的手艺，是胡家帮忙雇佣的，本来并没有签死契，上个月才签下的死契，如今已经是苏家的人。
年前她男人因为她没生儿子，便把她休了，公婆也不管，想马婶子嫁去夫家二十年，今年都四十多，快五十的人，两个女儿都已经出嫁，居然这时候才因为这等原因被休，她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
其实，又哪里是因为儿子。
儿女都是天命，马婶子年轻的时候也有过儿子，奈何那时候家里穷，她怀孕时婆婆又病着，一个孕妇，到快生产了还熬得骨瘦如柴，好不容易拼死拼活生下了一个儿子，瘦小的不行，她身子也弱，没有奶水喂养，只靠着一点儿稀薄的米糊糊，好不容易才把儿子养到三岁上，三天一大病，五天一小病，终究还是夭折！
这时节小孩子夭折的比活下来的要多得多，马婶子的儿子去了，也不是她的罪过，却没少吃公婆挂落。
她是个坚强人，虽然以泪洗面，心痛如绞，到底那时候还有丈夫怜惜疼爱，日子总能过下去，她也能耐，家里的活一把罩，下地做活也不比男人差，一个人伺候公婆，操持家务，农闲的时候还去给人做饭洗衣服赚钱让丈夫安心读书。
如今她的丈夫的的确确读书读出来了，和苏文成同一年过了秋试，名次不差，至少百分之八十的希望能考中进士。
马婶子还来不及高兴，却接到了一纸休书，只因为她那比她小足足六岁，又当男人，又当弟弟养的小丈夫，被一个富商看重，要把女儿许配给他，只能休妻，好空出正头娘子的位置。
活了大半辈子，遭到如此羞辱，马婶子一只脚已经到了井边，就差跳进去，结果让在附近玩耍的二郎和阿玥给看见，救了她一命，到底是吃过苦的女人，性子也坚毅，死过一回，既然没死成，也便绝了死的念头，干脆卖身苏家，打算就在苏家养老，她早些日子便在苏家做活，知道主人家心善，也有出息，若不是她真有一手极好的厨艺，这等好差事还轮不到她呢。
这会儿冰雪正盛，半个院子都是霜色，马婶子头上扎着青灰色的帕子，从厨房里端出一个瓷罐，搁在炉子上面，又拿了个火钳，拨动了一下炉子里的木炭，不一会儿，罐子就开始汩汩地冒起热气，香味四溢。
“马婶子，鸡粥好了？可给我留一碗，我们家大丫最近馋您煮的鸡粥，馋的厉害，昨天晚上闹了一宿。”
随着一阵很爽利的声音，一个穿着夹袄，披着斗篷的中年妇人便走了过来，她一手拎着扫帚，青色的棉裙上还挂着一点儿尘灰，可能是天冷的原因，脸色有些发红，一走过来，便伸手在炉子上烤火。
马婶子抬起头，哭笑不得：“这是给豆豆喝的，它娘的奶水不足，小娘子交代要给补一补，你们家大丫要是想喝，回头我再给煮一锅就是。”
那妇人不以为意，随意一摆手：“没事儿，给她留一碗就成，豆豆那么一丁点儿大，哪里喝得了这么多，剩下的总不好扔了。”
她凑过去，掀开瓷罐的盖子，看了看里面香喷喷的鸡粥，摇头道，“豆豆那小东西就算再可人疼，咱们小娘子宠它宠得也太过，整日喂好东西，比人吃的都好。”
“呜呜，旺！”
马婶子手边的竹篮子里面，豆豆露出一颗小脑袋，吱唔了两声儿，逗得那中年妇人失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被养得水亮的毛发，竹篮里装满了碎棉布，软和的很，也还算可以保暖，而且在炉子旁边烤着，热气蒸腾，一点儿都不会冷。
“你这小家伙遇上个好主子，也跟着享福。说起来，咱们都有福气，遇上好主家了，换了别人，就算是大富大贵的人家，谁会这般想着咱们这些下人，还动工给改造屋子，就怕冬天太冷，冻到了人，更别说一直让咱们用热水洗手洗澡洗衣服了。”
马婶子看那中年妇人一脸感叹，脸上也不由露出一抹笑意，往年她也没少替大户人家洗衣裳，便是王府的活儿，也接过一两次。
大部分是冬天接活儿，毕竟冬日农闲，她有时间，一整个冬天下来，一双手冻得都毫无知觉，肿的跟小萝卜似的。
现在到了苏家，主人家给涂抹了药膏，还不让碰凉水，到比她自己还上心，实在难得。
开封是好，里面住的却也不全是骄民，她们这些伺候人的下人，别管在哪里，别管在哪一家，日子过得都算不上舒坦。
鸡粥滚烫，烧得浓稠，马婶子先取了一只碗，盛好粥，让那中年妇人端着：“拿去给大丫喝吧，她还要伺候小娘子，别饿着肚子没有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