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老师在街上那些电子游戏室转悠一阵,没找到洪烟,想了想就买了点水果,找到路文芳家敲门。路文芳把门打开,神情很忧郁,语气并不热情:“曹老师,你来了?”
“路老师,真不好意思,未经通报就登门拜访,多亏大院还有熟人,才问到你家住处,呵呵。”
“你太客气了。请进来吧。”
曹老师换上拖鞋,走进客厅,却惊讶地看到洪烟大马金刀端坐在沙发上,手捧茶杯,见他进来了起身打招呼。
曹老师按捺住复杂难言的心情,凝视洪烟,语气尽量平和:“洪烟,你什么时候来的?认识到自己错误了?向路老师道歉认错没有?”
洪烟砸咂嘴,摸出一根烟点燃,很是熟练地抽吸着,带几分感叹地对曹老师说:“在我眼里,老师跟什么公安工商售货员一样,只是一个职业,混口饭吃混个温饱,曹老师,你的操守让老师这个职业在你身上多了点光彩,嗯,你比较称职,我欣赏你。”
“你——!这孩子!”
曹老师被洪烟这番话说得好似吞了只苍蝇般难受,苦笑不已,摇头不解。
倒是路文芳咯咯轻笑起来:“曹老师,别再叫洪烟同学做孩子,他太鬼了,高深莫测,成熟得令人感到可怕。”
曹老师看看路文芳,看看洪烟,傻憨憨地问了一句:“你,你们,路老师,你不怪他了?原谅他了?”
路文芳捂嘴笑得更欢了:“原谅他?!没门!”
洪烟摆出一副很郑重的样子,对曹老师道:“曹老师,我非常诚恳地向路文芳老师做了检讨,也取得了她暂时的谅解,你就放心吧。”
曹老师心头大石顿时放下地,咧嘴露出一口很不齐整的龅牙:“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路文芳却对洪烟道:“好了,你继续发表高谈阔论吧!我听着呢。”
洪烟吐出一口浓烟,手势很有力地一挥:“说到底,世界无比龌龊,诚然,粗粗一看表面几分光鲜,究其本质,黑暗败坏无处不丑恶,个体yu望借助它所能借助的力量,泛滥滋生,道德的公信力在相当程度上经受考验,道德是最不可信的东西,因时因地各有不同评判准则,我们视线所及之处并不是我们生存环境所依赖之处。
——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在所依赖的环境中生存,生存得更好,而不是用泛滥的空乏的所谓道德约束住自己,制约自身发展。
——换句话说,绝不能有精神的洁癖,思想的洁癖,假如你要想能很好的安身立命的话。
——所以,我对那套清洁自身抵制诱惑抵制肮脏之类的说辞,相当地反感,我觉得你们身为老师,不应该教育同学去学绵羊般的善良,而应该告诉他们狮子老虎是怎么去坏,只有了解了狮子老虎的所作所为,学会运用这些手段,才可以在适当地时候伪装一下绵羊。
——古人说知恶行善,我看要作恶才能行善,善恶本来是一对共生体,不能割裂开来教育。”
路文芳低头沉思片刻才道:“洪烟,你说的一套一套,我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但是我知道你说得有你的道理,我反驳不了。你真的不读书考大学了吗?”
洪烟笑了:“我很特殊,有自己的打算。书,我会去读,也可能去大学混个旁听生玩玩,找些够资格有水平的教授听听课,但是坚决不考大学,要我把四年时光束缚在一所象牙塔里,对我来说,我觉得很残酷,也很浪费。哈哈,这四年可是生命里最美好最有活力的时期,一张毕业证除了能让我父亲和学校和老师挣点面子,对我而言,似乎没什么用。
再说了,你今天可以去清华听课,明天可以去北大找享受国家特殊津贴的专家聊天,不必去拿学分,不必傻啦吧唧围绕教室图书馆食堂寝室四点一线,自己想干嘛就干嘛,逍遥快活自由自在,岂不是更有趣些?
——我还有很多很多大事要去做,我得赶紧去做完,争取能掌控在手里,不想再犯错了。”
路文芳竖起大拇指:“我读过四年大学,感觉就是荒废了四年。不得不说,你说服了我。嗯,最后问你一句话,关于吴铁的事情,你说的是真的吗?”
洪烟眨眨眼,做个怪样子:“——你现在呢对吴公子有点动心,这很正常,你本性善良,加上遭遇单相思失恋不久,在父亲压力、吴公子高超追求手段、自身孤独对感情的天然渴望需求,四管齐下,你对吴公子不动点心才怪!
——这女人啊,只要一动心,就会变傻,一傻了就容易犯糊涂毛病,很自然就会忽略很多关键问题,所谓爱情的鲜花儿迷糊了智慧的眼,嘿嘿,没准儿你这会儿还把他当作是理想结婚对象。
——可惜啦,你错了,错得很厉害,如果真的嫁给了他,跟他上了床,一切就无法挽回,你会后悔终生地。你如果不信,不妨拿出点心思,自己也好,找人也好,偷偷跟踪一下吴公子,便能发现他的风liu韵事,或者也可以去找人在广播电视台打听打听那个美丽的播音员裘素俪!”
路文芳脸色黯淡下来,几分苦涩:“是你又在瞎编,还是真的这么恶心吗?”
洪烟站起来,向她伸出手:“不打扰了,得走了,感谢老师谅解。”
路文芳伸出素素手指和他相握,他手掌火热的热度竟令她猛地心跳加快,略有羞意地:“不管真假,我还得谢谢你点醒我。”
“哪里话,该做的,谁叫我撕坏了你的衣服,害得你走光。哈哈。”
“坏小子!”
路文芳脸忽地红了,洪烟在关门离开之际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把门关紧,一摸脸,竟热得发烫。
告辞出门,曹老师一肚子疑问困惑再也装不住,劈头问道:“洪烟,你搞什么名堂玩什么把戏?你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在干什么?还有,你前几天发病梦游变僵尸又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洪烟大笑着,伸手搂住曹老师肩膀:“我的曹老师啊,这世界,玩的就是心跳,你不就担心没了我这个清华北大胚子吗?清华北大本科生算什么啊,赶明儿我的公司里招聘百八十个清华北大硕士博士为我打工干活,请你曹老师来给他们训话,如何?”
曹老师最恨学生嬉皮笑脸的样子,他气愤地打掉洪烟的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狂妄!不知天高地厚!你,你混账!我看你怎么对你父亲交代!”
曹老师觉得许主任骂他的那句“混账”很有力量,便毫不犹豫地转头丢给了洪烟,骂完后气吁吁地走了!
曹老师的背影有些佝偻,洪烟忽然感觉自己是不是过于残忍了。
认真回忆起来,高中三年曹老师对自己关爱有加,自己也非常地给学校老师给父亲挣面子,以全市第一名全省第二名的成绩顺利地被QH大学光华管理学院录取,大三时提前修完学分考上哈佛大学商学院哈里教授的硕士,获得全额奖学金,半年后和两位欧美富豪子弟合作创业,得到华尔街风险投资商的巨额投资,此后正式起步,资本手段耍得变幻无穷,一个个公司被拿下,风生水起,身家亿万,数不清的金钱,数不清的女人……
这些回忆理应是足够自豪自得的。
然而当自己身处1998年时,这回忆却成了痛苦,令心情格外压抑,格外悲凉。
未来的人生路已经被前世的回忆所透视,不去改变它,自己的脚步便会按部就班地走这这个未来。
心甘么?愿意么?龟孙子才答应!
不论是为了挽回曾经失去的那些自己并不想失去、想挽回的不可或缺的人与事,还是为了让自己的未来没有缺憾、不发生那些痛苦故事,都不能去走那条路。那是一条令自己心如死灰的路。
今生的人生应该变得完美。
一坨瓷土,本来已被做成碗,碗卖给小饭馆,磕碰出很多裂口,最后掉在地上粉碎,碎瓷片扔进垃圾堆……
——现在呢,碎片被神奇的重新变成那坨瓷土。自己偷偷拿出来,精心捏成一个瓷娃娃,用画笔随心所欲地描绘一番璀璨华彩,置于案头,在瓷娃娃底座隐秘处隽刻一行字迹——
破碗的命运,洪烟于1998年9月26日特别制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