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赞美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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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德靠着沙发仰着头,稍稍张开嘴呼吸着,两个鼻孔里塞着卷起的面巾纸,他微微扬着脑袋,白色的纸巾渐渐被红色的血染红,他皱着眉头拔下浸湿的纸。我沉默地抽出两张面巾纸递到他手里,看着他重新将面巾纸卷起,赛到留着鼻血的鼻孔里。

  安德鲁好像没怎么控制力度。

  “……还痛吗?”我看着他略发白的脸色,不知怎的想起某个时空中躺在棺材里的他。

  他微微侧过脸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瞪了一眼挑着眉毛坐在一旁的安德鲁。

  他仍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样。

  “他是谁?”鼻子被堵住了,闷闷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我回过头,正对上席德那双深蓝色的眼眸。

  阳光从他身后的落地窗投入室内,照彻了白色的窗帘,干净的木地板,将他金色的发色映上了一层淡淡的暖金色。

  “他叫安德鲁,是……”

  “是小女孩的临时监护人。”安德鲁果断地插话。

  “嘿!”我瞪着双臂环保在胸前的黑人,“谁允许你这样定义自己?”

  “我只是在阐述事实。”安德鲁低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波澜。黑色的眉毛下,那双始终带着几分警惕的眼眸平静地望着我,打量的视线在我周身停留几秒之后,落在了身旁还在流鼻血的席德身上。

  他稍稍抿着嘴角,危险地皱眉。

  “小女孩,我还想问你,这个小鬼是怎么回事?”

  “我叫席德!”

  “哼,你叫什么都好,无所谓。”安德鲁瞥了一眼正打算开口的我,冷着声音打断,“我不知道你竟然会蠢到这个地步,天罚随时可能开始,你居然还有时间和一个小白脸谈情说爱。”

  小白脸?

  我一愣。

  “先生,我认为你这样很无礼。”席德沉着声音。

  “无礼?”安德鲁哼了一声,“还真是小白脸会用的词汇,和那些整天坐在温暖舒适的房间里拿着父母的钱逍遥快活、张口闭口就是上流社会的狗根本没什么区别。”

  “你!”

  “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恶臭。”

  席德蓦地站起身,我抬起头,看见了他眼眸中刻意压制的怒火。

  “先生,首先,我不认识你,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其次,你叫谁小白脸?!”

  “没想到你人蠢,问题也一样蠢。”安德鲁一挑眉,不屑地轻哼,用略带着南斯拉夫口音的声音挑衅,“小鬼,用你少得可怜的智商想想,我们三个中,谁比较像小白脸?”

  “你!”

  席德满眼怒火,握着拳头往前站了一步,却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低下头,目光顺着衣袖,看见一只拉着他袖子的手,以及微微仰起头的我。

  “放开!”席德咬着牙,用力抽回袖子。

  我一愣,望着席德紧皱的眉头,有些尴尬地放下了举在半空的左手。

  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发脾气的样子。

  我沉默地低下头。

  不知怎么的,虽然是第一次,但却感觉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

  生气的席德。

  内心一股莫名的熟悉感翻卷着,在柔软记忆深处悄然涌动,空气像是一时间凝固了一样,谁都没有说话。

  我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安德鲁,不巧正撞见他勾着嘴角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始作俑者!

  我瞪了他一眼。

  安德鲁咳嗽了一下,淡漠移开了视线。

  就在我思考着如何收场的时候,蓦地,听见席德深呼吸了一下,重新在身旁坐下。

  感觉到身旁再一次被他的温暖与淡淡的薄荷味充盈,我抬起头,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他伸手按着我的肩头,稍稍板正了我的身体,微微低下头,放缓了声音。

  “抱歉。”

  “……”

  “我不该对你发脾气。”

  他说得很认真,一字一句。

  “给我个机会,下次不会了。”

  我沉默地望着他眼眸中的小心翼翼,就仿佛行走在冰面上的旅人,生怕一不小心掉入裂开的裂缝中。

  ——为什么,他的眼神像是在担心。

  ——担心会失去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担忧呢……

  鼻尖充盈着他身周独有的气息,我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

  “……我渴了,想喝水。”

  “好。”

  少年抬手,温暖的手掌揉了揉我的发旋,眼眸依旧泛着淡淡的暖意,一如他身后照亮了客厅的阳光。席德起身,走过坐在沙发上的安德鲁,却始终没有再多看他一眼。金发少年像是尊重了我的选择,不再计较安德鲁的刻薄,也决定不再多问如果我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信赖……吗。

  我望着少年挺拔的背影,牛仔外套的下摆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晃动着,他的脚步声很轻,像是个礼貌周到的少爷,从小养成了谨言慎行的习惯。

  我的视线,随着席德的背影,移到餐厅的小橱柜,移到长廊白色的墙体,最后落在了几步之外坐在沙发上的安德鲁身上,他正平静地望着我,收敛了方才眼眸中的不屑。

  我稍稍后倾了身子,抱着膝盖坐在他正对面的沙发上。

  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找到我的,但我知道,他有话要说。

  “合格。”半晌,他淡淡地下结论。

  我疑惑地眯起眼睛。

  “那个叫席德的小鬼,勉强合格。”他云淡风轻地补充。

  “什么合格?”

  “承担起照顾脑残小女孩后半生的责任。”

  我揪起旁边的抱枕,黑着脸朝着安德鲁用力砸了过去。

  他眉毛都没动一下,抬手接住了飞来的抱枕,下一秒将它随意地丢在脚边。

  “格拉。”

  席德站在安德鲁身后的小厨房内,隔着一个小小的餐厅,我望着他,光线擦过他的发梢,肩膀,他的背影像是带着几分不真切,就如同泛黄交卷的老电影,阳光照亮了他身后一个深色的方桌,他正从壁橱里拿出一个小玻璃杯,发出细微的声响,我稍稍分心了一下。

  “你倒是没我想象中那么弱,就算独自行动也能勉强撑过一轮天罚。”

  安德鲁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我稍稍侧过脸,对上他眼眸中暗色的深邃。

  “……把‘勉强’去掉。”

  “哼,我倒认为这个评价很中肯,因为某人差点就被尸鬼杀死了。”安德鲁嘴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我抿着嘴盯着他。

  沉默了半晌,像是有某种危险的气息在空气中发酵。

  “……安德鲁,开枪打中乔安娜的人,是你。”我冷着脸注视着他,那双深色的眼眸,像是一个无底泥沼,将所有秘密缓缓卷入,包裹,最后消失殆尽。

  他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望着我,稍稍绷着下巴。

  他的眼神像一根刺,狠狠扎在心底。

  一瞬间,莫名地感觉到一种被看穿的不安。

  我暗暗定了定心神:“安德鲁,你在读心?”

  “嗯,以前学过一点。”他低低地回答了一声,稍稍往后倾了倾身子,将半个身子的重量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眼眸一瞬间卸去了方才的警备与些许危险。

  “读出了什么?”我冷眼地看着他。

  “你的内心很困扰。”他诚实地回答。

  困扰……

  沉默了半晌,我决定直接摊牌。

  “为什么和乔安娜合作。”

  “互利共赢。”

  “她有什么值得你的合作?”

  “她知道终止码。”

  他果然知道乔安娜就是祭品。

  “所以你以枪支作为交换,套取她的终止码?”

  “可以这么说,但也不全对。”

  “安德鲁,你怎么知道她给你的终止码是正确的。”

  他不屑地轻笑了一下。

  “终止码?我根本不在意,但那个女人是祭品,只要我透露终止端是在东部墓区,她自然而然会前往终止端输入终止码。”

  我稍稍低下头,望着被丢在安德鲁脚边的抱枕,思索着。

  所有的拼图,像是被一点一点凭借起来。

  原来如此……

  上一轮天罚中,安德鲁找到了乔安娜,假意结盟,用枪支换取终止码,并状作不经意间透露了终止端的大致位置,但却不告诉乔安娜终止端的确切位置在【格拉伊墓群】,祭品游荡在终止端的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

  他想借别人的手杀掉祭品。

  但是……

  我皱眉,抬起头望着安德鲁。

  “你为什么不直接杀了她?这对你而言易如反掌。”

  “某个人曾经说过要亲手杀了狐狸。”

  “……”

  他想让我再一次杀人。

  而且,是主动杀人。

  我陷入了沉默。

  ……

  【小女孩,总有一天,你的界定会被你自己打破。】

  ……

  这是我与他之间的赌注。

  他用实际证明我是错的。

  曾经理直气壮指责他满手鲜血的我,总有一天也将变得罪无可恕。

  我已经染黑了……

  脑袋突突地疼痛着,我摇了摇头,抱紧了膝盖,一阵寒意蹿上脊梁。

  “安德鲁,你疯了。”

  “确切的说,每个天罚参与者都是疯子。”他淡淡地回答,“我要你摒弃毫无作用的怜悯,最大程度地增大存活率。小女孩,你的对手并没有看起来这么简单。”

  “安德鲁,你凭什么认为事情会想你想的那样发展?”

  “……”

  我握紧了拳头,沉着声音,怒目瞪着他:“那个时候你一定正看着对吧,你给她的那把枪对准了我的脑袋!只要她一扣下扳机我就……”

  “你就?”他一挑眉。

  “死的他妈就是我!”我冲口而出。

  安德鲁望着我沉默了几秒钟,稍稍往前倾了倾身子,手肘靠着双腿,拉近了一点点距离。

  他望着我,暗哑着声音。

  “小女孩,你确定那把枪里真的有子弹吗。”

  他的声音像是蓦地撞在心里。

  我一愣。

  安德鲁云淡风轻地往后倾了倾身子,翘起脚,重新靠在了沙发上,

  “那个叫乔安娜的女人死前不是企图用枪攻击尸鬼吗。小女孩,看来你的记性也不太好。”

  “……她没检查过弹夹吗。”

  “哼,那个女人蠢得要死,根本对手枪一窍不通。”

  “……”

  我沉默地望着安德鲁,那双令人难以读懂的黑色眼眸后究竟隐藏了多少秘密?曾经流露过的温暖与杀意,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他?可以将杀戮说得如此轻而易举,就仿佛人命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简单的数据,可以轻易地抹去。守护与毁灭,这么矛盾的存在,却同时都是他人格的一面。

  莫名的,一种恐惧感爬上了脊背。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这个男人。

  上一轮天罚,他没有真正出现过。

  但却是全局的最终掌控者。

  我和乔安娜不过是这个局的两个棋子。

  他要我输得心服口服。

  耳畔传来沉稳的脚步声,我嗅到一股熟悉的薄荷味。

  “格拉。”

  一个半满的玻璃杯轻轻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

  席德在我身旁坐下。

  “还有个问题。”我的视线没有从安德鲁身上移开。

  “你说。”

  “守陵人的小木屋里,是不是你故意让我发现了那卷录影带?”

  “不是。”

  不是?

  我疑惑地望着他。

  像是察觉到我眼眸中的怀疑,安德鲁沉下声音。

  “是我做的事情,就一定会承认,但是小女孩,我没去过什么小木屋。”

  他说得笃定。

  我咬着下唇,拿起席德端来的玻璃杯。

  热水的温度透过玻璃杯,在手掌漾开。

  ——不是安德鲁……

  我默默地喝了一口热水,冰冷的指尖瞬间因玻璃杯的温度暖了起来。。

  ——那么小木屋里出现的第三个人,究竟是谁……

  我沉默地推敲着。

  同样知道乔安娜是祭品,却没有动手杀了她……

  如果不是下不去手,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放下玻璃杯,我冷着脸,沉默地将玻璃杯轻放在身前的玻璃桌上。

  ……

  【小女孩,你的对手并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

  ……

  他,大概是对的。

  沉默了半晌,我摇了摇头,抬眼望着安德鲁。

  “为什么愿意参加天罚?”

  安德鲁一挑眉,这个问题似乎让他感觉到几分突兀。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天罚?”耳畔传来席德疑惑的声音。

  我望着安德鲁,没有理会席德。

  “审判者说过,所有的天罚参与者都带着罪,但安德鲁,我认为你不是。在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告诉我有人委托你保护我,所以,你和我不一样,你是带着目的参与进来的,我很好奇,你背后的那个委托人究竟给了你多大的报酬,才让你愿意以命相赌。”

  “……”

  “我知道,你还不打算让我知道委托人是谁。”

  “……”

  “我只想知道让你这么做的动机。”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咬着下唇注视着这个黑人退役兵。

  他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像是做了个决定一般抬眼望着我。

  “我和委托人做了笔交易。”

  安德鲁稍稍停顿了几秒。

  “他保住了对我而言最重要的存在,作为报酬,我将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你,这是我的任务。”

  “最重要的存在?”

  “我的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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