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德口中的“家”是一间打理整洁的双人公寓。
一入门便可以看见右手边的客厅,浅褐色的壁纸映着阳台落地窗投入的暖色调光线,淡红色的地毯衬着蓝色的沙发,黑色的小吊灯旋在天花板上,我站在玄关处打量着小小的客厅,简洁的冷色调装饰,白色的窗帘随着清风微微扬起,吹开我脸颊旁的发丝。
“我去帮你倒杯水。”席德说着,揉了揉我的发,转身朝着左手侧的餐厅走去。
小小的餐厅连接着一间长矩形的厨房,厨房的窗户半掩着,白色的百叶窗稍稍遮挡着落在窗台盆栽上的光线。席德穿着白色的拖鞋踩过浅褐色的木地板,我的视线落在橱柜上一个白色花瓶里插着的已经枯萎的花。
杆已经完全干枯了,残余两片皱巴巴的花瓣摇摇欲坠,白色的花瓶底衬着几瓣凋零的花片,略显悲伤。
沉默着踩在冰冷的木地板上,我站在正对着房门的长廊尽头,抬眼,望着长廊另一头的墙壁上挂着的一幅蜡笔画,这画像是小孩子的作品,蜡笔勾勒的线条有些扭曲颤抖,用着明丽的颜色绘着一片淡蓝色的天空,天空下,是一个羊圈,两只羊羔和一只稍大的羊被拦在羊圈里,在羊圈在,一只绵羊被一只金钱豹一口咬住了脖子,半拖在草地上,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凝视着天空,金钱豹半眯着眼睛,一缕血丝从它的嘴角滑落。
一股寒意蹿上脊髓,我往后退了退,不觉拢了拢外套。
“叮铃铃……”
突兀的电话铃声划破小房间的静穆,我循着铃声的发现,看见客厅沙发旁的小柜台上摆放着一部白色的座机。
“叮铃铃……”
电话铃声聒噪着,我下意识地朝着那电话走了一步,回头望着背对着我在厨房忙碌的席德。
“席德……”
男孩用干净的玻璃杯倒了一杯温水,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打开了冰箱,冰箱淡淡的光线擦过他粗糙的外套,从我的角度望去,冰箱的门挡住了他的上半身与侧脸,他似乎在喃喃着什么,隔着一段距离,我听不清他的声音。
“叮铃铃……”
电话铃声催促着,脑袋有些疼痛。
我收回视线走到沙发旁,沉默了几秒,俯身拿起了电话。
电话冰冷的听筒触及到温热的左耳。
“喂?”
“滋……”蓦地,一阵刺耳的杂声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
慌忙把电话拉开了一点距离,耳膜疼痛着,我咬着牙暗骂了一声。
谁******恶作剧?!
我黑着脸就要摔上电话,但这时电话的另一头却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耐心,薇拉·兰斯洛特。”
经过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有些扭曲,带着机械的摩擦感,低沉阴冷的语气,却在某个单词不经意地拉高了尾音,听着像是有一双爬满蛆虫的手摸进了胃壁一样恶心。
……
是他。
我沉默着,将听筒重新靠近左耳。
“恭喜你,第三局天罚幸存。”
电话另一头冰冷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宣布一个无关紧要的结果。
“……谢谢。”我默默在电话旁的沙发上坐下。
“我猜你现在一定有很多问题。”
我扯了扯嘴角。
“审判者,你会回答吗。”
“滋……说说看。”电话那头,审判者的声音暗哑着,听起来就仿佛一个老式录音机缓缓回放。
我稍稍屏住了呼吸,视线定格在客厅正对的小电视。
“詹姆士和乔安娜……”
“出局了。”
“……我知道这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
“的确不是。”审判者稍稍停顿了一下,“肉体不可能随时切换在不同维度的空间,但是,意识却可以。”
意识……
我下意识地咬紧了下唇。
电话那头,审判者冷冷一笑。
“一旦意识消失了,就算本体不在这个空间,现实中的生命也将不复存在。”
真的……会死掉?
像是一把锤子重重地砸在心脏,我放在身旁的手不觉间捏紧了身下的沙发。
“你有什么权利杀掉我们?!”
“我说过,你们都背负着罪,我不过是在你们下地狱之前给予你们救赎的机会。”审判者不带感情地回答着,“当然,选择权在你们,有的人选择了堕落,有的人,选择了生存,天罚还没结束,一切都在发生……”
“卡啦——”蓦地,厨房传来盘子砸碎的声音,接着传来席德的一阵懊恼。
稍稍回过神,我松了松捏着沙发的手。
“审判者,关于我……”
电话那头沉默着,像是对方在耐心等待着我的下文。
我稍稍停顿了一下,阴沉着脸色,开口:“你说每个参与者都背负着罪,我的罪,是什么?”
滴答。
墙壁上白色时钟的秒针移过一个弧度。
我凝视着脚边浅红色的地毯,屏住了呼吸。
眼前,像是有一条在黑暗中满满延伸的线,若隐若现,浮动着,线的另一头,就是被我遗失的另一个自己。
沉默了半晌,电话那头,再次传来了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
“憎恨。”对方沉默了半晌,回答。
这个回答让我心头一滞。
我微微眯起眼睛。
“……恨谁?”
“……”
“是教堂绑架案的雇主吗?”我追问。
短暂的沉默。
电话那头,传来了审判者的冷哼。
“薇拉,这是你的记忆,需要你自己找回来。”
“关于你是谁,你在哪里。”
“以及……”
“那些闪现在每一个梦境里的人。”
审判者的每一个声音,都像带着重量,敲在我隐隐作痛的脑海深处。
梦境里的……人?
我沉默着,脑袋深处的钝痛越来越明显,刻意掩盖的记忆与硬生生被揭开的疼痛搅和着,翻滚着,一瞬间眼前像是有一片疾风暴雨,过些着电闪雷鸣将我重重包围,下一瞬间却又像是落入了令人窒息的深海,挣扎着找不到一丝氧气。
“薇拉……”
他看得到,我的梦境……
顷刻间,许多模糊的片段一闪而过。
视线朦胧,我曾经在梦境中见到的纵火犯的档案,某个被汽车碾压过的女人,自称是“薇拉”的小女孩以及某个办公室里那个金色短发的女医生……许多张面孔交叠着,半张着嘴巴,黑洞洞的眼睛望着我,没有脖子的面孔一闪而过却又消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阵窒息感随着纷乱的声音袭来。
“薇拉……”
呼吸变得急促,手心冒着冷汗,我匆忙地低下头,一阵恐惧席卷而来。
我是谁……
这里是哪里……
钝痛感越来越明显,仿佛有人正用铁锤砸着我的头盖骨。
他们是谁……
那些朝着我挥手的人,想要掐死我的人……
“薇拉!!”
被人用力晃了晃身体,我猛地回过神来,迷茫地抬起头,对上席德那双深蓝色的眼眸
“你还好吗?”他焦急地望着我,半蹲在沙发旁,双手捏着我的肩头。
“我……”
一时语塞,我微微回过头,看见电话的听筒掉落在身边。
席德抬手用袖子擦去我额前的冷汗,递来一杯温水。
我顺从地接过带着他掌心温度的水杯,默默地喝了一口,递回给他。
“……还好吗,你刚才的样子有些吓人。”男孩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接过我的水,心有余悸。
“很吓人吗?”
男孩诚实地点了点头。
我默默勾了勾嘴角。
“那是因为你没见过更可怕的东西。”
“更可怕的东西?”席德疑惑地皱眉。
我平静地望着他。
——比如,变异成丧尸的你。
“叮咚。”突兀的门铃声打断了正要开口的席德。
他稍稍侧过身,望着房门的方向。
“去开门。”我倾了倾身子,抬手拨了拨他额前的发,稍稍弄乱了男孩的发型。
他转过头不甘心地捏了捏我的脸。
“把我当成狗使唤吗。”
“那,你听不听使唤?”我靠向沙发,一挑眉望着他。
席德一声轻笑,将手中的杯子放在身旁的小柜子上,听话地起身向着房门走去
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隐入眼中的平静,默默拿起了电话的听筒。
“……我知道你没挂。”
电话那头,传来审判者的一声冷笑。
“你一定知道雇佣绑匪想要杀掉我的人是谁。”
“所以?”
“我要知道是谁想杀我。”我低沉着声音。
几步之外,席德走到了门后,他抬手,侧着身体轻轻握住了门把:“谁?”
“您订的外卖。”门的另一侧,传来有些闷重的声音。
这声音……
我疑惑地抬起头,看见席德往后退了退,打开了房门。
“关于雇主,你心里已经有答案了。”电话那头,审判者的声音机械而阴沉。
他语气中的笃定让我一愣。
“我……”
我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
“嘟……嘟……”
电话的另一头,却已经挂断了。
“嘿……我们并没有订外卖。”席德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我沉默着放下了电话。
抬眼,视线擦过席德的肩膀,望见了落在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男子身上,他微微低着头,戴着外套的帽子,脸庞微微笼罩在帽檐的阴影中。
看清了他的脸,我瞬间呼吸一滞。
“我说有就有。”男人低沉的嗓音突兀地传来,下一秒,他一拳打在席德的鼻梁上,抬起胳膊一推席德的肩,抿着嘴径自走进了房间。
抬眼环视,便望见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我。
还是老样子……
他一挑眉,站在捂着鼻子倒吸着气的席德身旁,胳膊环抱在胸前,紧绷着下巴,眯着眼望着我。
我网着他深色的眼眸。
熟悉,却又陌生。
“出去。”
他微微皱眉,像是没听清我的话。
“出去。”
“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对方语气中带着不屑。
席德捂着鲜血直流的鼻子,直起身,正要质问这位不速之客,对方却是先他一步侧身握拳狠狠打在他的腹部。
“上帝!”席德咬着牙,满脸写满扭曲的疼痛,捂着肚子蜷缩下身体蹲在地上。
来者活动了一下肩膀,按了按拳头,就仿佛刚才只是个热身的小动作。
“我最后说一遍,请你出去。”我冷着脸瞪着他。
他索性走进客厅,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背靠着沙发,翘起腿,斜眼望着我。
“小女孩,才一局不见,没想到你变得这么没教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