袭人为人向来比较谦和委婉,如此口不择言,完全是出于对宝玉的维护,忠顺王爷上次害宝玉被老爷打个半死,这次不会暗中对他下黑手吧?
白天才听彩霞说,槐儿对青儿姑娘心怀不满,趁她回家途中使坏,害她差点跌落悬崖,这让袭人对忠顺王爷越发多了几分忌惮。
遗憾的是,她的这番维护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她的意思是宝玉根本就没把蒋玉菡当回事儿,琪官儿送宝玉汗巾子完全是自作多情,忠顺王爷哪里容得别人如此轻贱他的心肝儿宝贝,在王爷心里,全天下的男人和女人都在觊觎他的宝贝,而这个宝贝却只属于他一人享用,这是何等爽快的感觉,却被袭人一句话搅得面目全非。
忠顺王爷恼羞成怒,冲进屋去就对袭人拳打脚踢,琪官儿见势不妙,忙把袭人护在怀里,脸色发青的劝解道:“王爷,你在我家里大打出手,若是传出去,琪官儿今后还怎么做人呢?”
门外的侍卫听到动静儿,迅速冲进来,其中一个伸手拽着袭人的发髻,把她拖了出来。
不是琪官儿力气太小,而是他不敢与之争执,担心会把袭人的头皮撕裂下来。
“王爷,扔进井里吗?”教训奴才的事情,哪里需要尊贵的王爷亲自动手。
“王爷,大家都知道花袭人是我明谋正取的夫人,如今被人上门欺负,琪官儿倒要问个明白,王爷置我蒋玉菡的脸面于何处?”
都是为拓展生存空间,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生活方式,有什么错呢。袭人是如此,蒋玉菡也是如此,王爷如此不留情面。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袭人没想到琪官儿会如此维护自己,而且。看似文弱的男人,竟然也有纯爷们儿的一面。
“相公,横竖都是一死,贱妾既然嫁入你家,生是你蒋家的人,死也做你蒋家的鬼,也算死得其所,袭人并不怨恨任何人。”琪官儿。谢谢你,承认我是蒋家明谋正取的夫人。
“爷,可别让夫人死在这屋里,这屋子还要住人呢,芬儿害怕......”
蒋玉菡打断丫鬟的话冷笑道:“你以为,爷在这些大爷们眼中,是说得起话的人吗?在这个世界上,有谁还把我当爷看呢......”
这屋子本是为了方便和宝玉幽会才买下的,没想到,如今倒成了忠顺王爷的行宫。
鼻子一酸。眼泪就涌了上来,骗他又不想被人看破心思,强忍着。那份凄楚哪里瞒得过忠顺王爷的眼睛。
“混帐王八羔子,将爷的话你们没听到吗!”拽头发的侍卫忙松开袭人,几个人一起跪地朝琪官儿叩头道:“蒋大爷饶命,小人一时糊涂,冒犯了大爷,还请将大爷宽恕小人......”
“你们冒犯的是我夫人!”蒋玉菡毕竟是戏子出身,心里酸楚得要死,却一副淡定的样子,静候他们请求袭人宽恕。
这几人都是一个愣怔。他们虽然只是王爷的侍卫,可是。连朝中官员都要对他们唯唯诺诺,老实说。给琪官儿磕头,他们都觉得憋屈得很,什么东西,不就是靠卖色相取悦王爷的戏子吗。
“跪下!求将夫人饶恕!”忠顺王爷突然训斥道。
几个侍卫哪里还敢僵持,应声跪了下去,异口同声对袭人道:“请夫人宽恕!”
“官爷们折煞奴家了,快快请起,奴家惶恐......”
蒋玉菡对她的维护和抬举,竟然让袭人感恩不尽,不由打消了轻生的念头,她本是擅长擦眼观色的女子,先不过是豁出命去不管不顾,这会儿不想死了,反倒拿出奴才讨好主子的本领来,抢着对几个侍卫道了万福。
侍卫们铁青着脸站起身来,却不敢擅自离开。
“滚!”忠顺王爷低吼一声。
琪官儿正眼儿也没看那几个侍卫,他很清楚,在那些人心里,自己有多轻贱。
轻轻一跃跳上炕去,踏上炕桌,他个子高挑,轻松地就把汗巾子的死结打开。
忠顺王爷没看清他的动作,还以为他在和自己赌气,做出寻思的姿态来逼自己就范,连忙一把抱住双腿道:“好我的心肝儿宝贝,这不都依你了吗?这儿是你的地盘儿,你是大爷,你说了算,以后,本王在你的地盘儿上全都听你的还不成吗?”
琪官儿也不搭理他,把汗巾子解下来扔在袭人怀里,淡淡的道:“收起来吧,别让我再看到这劳什子。王爷这是干什么?请松手,让我下来。”
忠顺王爷讪讪的收回手来,暗骂自己多事儿,想着大雪天的,怕他冻着,不好招他去王府,自己巴巴儿的跑来,却弄得这般尴尬,好没意思。
归根结底,都怨贾家那个小兔崽子,本以为猎鹰局掌握了贾府的违法事实,就会按律治他们的罪,可是,这都几个月了,北静王接管猎鹰局后,处理了好多起案子,却迟迟都没有动贾府,很显然,水溶是看贤德皇妃的面子,或许,也是为了拉拢爵威烈大将军贾珍,这才不敢轻易动贾府。
荣国府所犯的不外乎是贪污受贿,卖官放印子钱之类的,追究起来虽然也是大案,但是,再大的案子也大不过皇权,只要皇上有意放他们一马,谁也奈何不得他们。
看来,只有把那件事情捅出去,参与太子谋反,收藏太子的女儿,这个罪名足以让皇上永远都不敢再相信贾家的人,到时候,只怕连贤德皇妃都要受到殃及。
当即也不管天色已晚,早已过了城门关闭的时辰,匆忙和琪官儿辞别了,侍卫叫开了城门,冒着风雪回到王府,让门客商议写奏折,宁国府收养太子的女儿不难证实,可是,务必得让皇上相信宁国府参与了太子谋反。
晴雯听说青儿回刘家屯的路上出了意外,哪里还有心情去贾府应酬,当即就租了辆马车,赶到刘家屯,哪知道,青儿竟然不认识她。
“你是真的还是唬我们的?若是存心捉弄人,小心我给你一个爆栗子!”晴雯见青儿不像是傻了的样子,以为这小促狭鬼又在使坏呢。
青儿眯缝着桃花眼,要笑不笑的样子看着晴雯,突然蹙眉道:“伟祺哥哥,这个姐姐好漂亮,是不是传说中的你家小姑奶奶?”
“什么?”伟祺不解。
“我姥姥说你家姑娘嫁给了长安桂花夏家,种着千倾桂花,她家小姑奶奶长得就像嫦娥一样漂亮,这位姐姐又体面又漂亮,肯定就是夏家姑娘。”
晴雯见青儿不停地拿目光偷窥自己,不由凑近了让她看,又问道:“我是晴雯,在你家里住了大半年呢,腊月二十五你从我家回来,我们约好了今天要去荣国府拜年呢。”
“你家住在哪里?你是晴雯姐姐?”青儿喜欢漂亮的姐姐,对晴雯莫名的有一种亲近感。
“对对对,姥姥,青儿妹妹还记得我呢,不打紧儿的,指不定过几天就全想起来了。”晴雯乐得在青儿的包子脸上拧了一把。
“原来你不是金桂姑娘。”青儿侧过脸去,躲过她的亲热,悄声儿对板儿道:“哥,这个姐姐好漂亮,我想要她做我嫂子。”
“噗嗤......咳咳咳......”晴雯一路急着赶来,觉得口渴,刚拿起茶碗喝了一口,被她这句话呛住,咳了半天,想了个主意来试探她道:“青儿妹妹,我今天路上遇到靖城公子了,他骑着马往城里去,是专门来你家拜年的吗?”
“靖城公子是谁呀?也是荣国府的少爷吗?”青儿姑娘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荣国府的少爷是不可能来她家拜年的。
试探了半天,晴雯总算是相信了,青儿妹妹感情真的失忆了。
伟祺娘听说这个消息,连忙也来王家串门儿,留神观察青儿是不是变傻了,她可不想娶一个傻姑娘做儿媳妇。
青儿一见伟祺娘,立刻抢上前去,拉着手儿把她推上炕去坐着,又是争抢着端茶,又是给她砸胡桃剥胡桃仁给她吃,乐得伟祺娘把她搂进怀里问道:“青儿姑娘,婶子给你做的衣服好看不?怎么没见你穿呢?你若答应做我家的媳妇儿,我就进城专拣你喜欢的衣服买给你,还给你打一对儿金镯子,你说好不好?”
“我还不晓得爹娘还有姥姥答应不答应呢。”小姑娘竟然知道害臊了,低着头剥花生,半天都没好意思抬起头来。
“刘姥姥,大妹子,你们听到没?青儿丫头终于开窍了,也不说等满十五岁再提亲了,我倒等不及了,我前儿查过老黄历,二月初六就是好日子,到时候,我可要请红人上门了。”伟祺娘突然提高嗓门儿笑道。
刘姥姥还没来得及回答,王狗儿就从外屋跑进来道:“我是没意见的,这十里八乡的,我还就看上了你家伟祺,年纪不大,农活儿样样都会,将来肯定是持家过日子的好手。”
唯一感觉遗憾的是,伟祺少爷不是读书的料,不过,青儿最大的愿望就是多买几十亩地,做一个丰衣足食的小地主,若是嫁进刘家,现成的三进大院儿,半个村子都是他家的土地,倒比吃朝廷俸禄逍遥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