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
他一怔,不由也抬头,望向澄澈夜空。·
今晚有流星雨吗?并没有听说啊。
但少女似乎十分笃定,用力点了点头:“当然有啊,坦普尔枣塔特尔彗星回归,天文届百年不遇的大事呢!”
坦普尔枣塔特尔彗星回归?
叶然又是一怔,他似乎在多年前曾听见过这场盛事,是彗星在短短数年后又回归?还是说,他又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了幻象。
漂亮的喉结微微上下一滑动,他却什么都没有问。
因为他知道,就算眼前的这一切是幻象,他也绝不愿打破。
“嗯,”他轻轻点点头,“天星尽摇,璨若流光,夜中星陨如雨’,流星是很美的。”
“咦,叶然你很浪漫嘛!”女孩笑了出来,“听说,在流星落尽前,用衣带打个结,就可以实现任何愿望了呢。”
“那……”他喉头莫名紧致,微咳了一声才缓和,“你有什么愿望吗?”
“愿望……”少女略低了低头,看着冷色的海浪,声音竟也在那刻沉黯了下去,“我自然是有的。”
“你的愿望,是什么呢?”他控制住自己的声音,问。
少女又沉吟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笑着摇了摇头:“不可以说出来的,说了就不灵了。”
他只好沉默以对。
等了没一会儿,天边果然滑过一点灿烂的星子。
“流星,你看你看!”少女捕捉到眼角的那抹亮色,兴奋地举高了手臂。
他抬头随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天光莹然,清风如歌,星子似雨。·
浩淼闪耀的星空之下,竟真得有一场最盛大不过的流星雨。
银色的光芒从天际滑落,坠落在沉沉的海面,随着波浪起伏往来,似极幼年时所读童话中,所描写的身披白银鳞甲在大海深处自由穿梭的鱼群。
对着这海天清辉,他不由得极轻极轻、叹息般微微一笑。
“哎呀!”少女蓦然一惊,手忙脚乱地低头扯住衣角,“我都忘了要打结了。”
他又是一笑,不知不觉地也伸手在衣角上打了个结。
再抬头,一颗流星正滑过天际,长长的尾巴拖满了整个夜空。
就这样,愿望就可以实现吗?
种种凌乱纷杂的记忆片段在脑海中一一闪现,叶然心中竟涌起莫名的怅然。
坦普尔枣塔特尔流星雨如此盛大,足足半个小时后,才慢慢隐没。
背对着他的少女“呜”地一声扑在了膝盖上:“可恶!我一个结都没有打成!”
“没事的,流星雨迟早还会有的。”他安慰。
“哼,你当然这么说啦,你一定打好结了吧。”
“……嗯。”
“那你许了什么愿望?”少女兴奋地扭头,双目闪亮,如倒映了一整个夜晚的流星。
“我……”他苦笑着望了望衣角的结,“我关注着打结,忘了许愿了。”
“啊?”回望的少女一怔,笑了出来,“什么呀?!”
在她毫不矫饰的欢笑声中,记忆与现实仿佛重新重叠,眼前微微模煳的温和景象还原成带有坚实锐角的真实,莽莽然撞的人心口血肉模煳。
莫名地,他上前一步,轻按住了她的肩:“不要离开我……”脱口而出的话语令他自己一惊,但内心某个堆叠的建筑却在这惊诧之下勐烈地摇晃。
他不由自主地重复那句话:“不要再离开我。”随着黯哑的语声,他的冷静与镇定也一点点消亡。
“不要再离开我。”他茫然地紧握住她削薄的肩,一字一句喃喃重复,仿佛尽千辛万苦的旅人,终于寻觅到失落的珍宝一样。
少女却没有回头,也没有作答。
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再有所表示了的时候,她突然轻叹了口气,手中那细瘦的肩头也微微一震:“唉……叶然,你什么时候回来找我?”
回去找她?
他胸口穿来一声断裂般的轻响,回到哪儿去?又怎么才能找到她?
见他不答,少女缓缓扭头,看不分明的面庞上有一双黑白清明的眼睛,里面隐藏着深刻而复杂的情愫。
她望着他的双目,又问了一遍:“叶然,你什么时候回来找我?”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然而,就在他迟疑的那一瞬,变故突发。
他手中所握的一切,都化作了银白的光芒,被风一吹,散入了星空与深海。
皮肤上因猝然贴近而产生的短暂温暖迅速冷却下去,冰凉的海风中,叶然怔怔望着空无一物的手心,不敢相信一切都化为虚无。
而自己,又在这最后的关头失去了所有。
“我要到哪儿去找你?”他焦急地仰头,对着无人的夜高唿,“别走啊,回来!回答我!你是谁?我要去哪儿找你?!”
可回应他的,却始终只是呜咽的海浪。
他的心,终于一分分地沉了下去。
刹那间心如死灰,所有的语声凝结在胸口,再也无法吐出一个字。
该死的!他握紧拳头,狠狠捶向车门。
丝毫不顾双手上的旧伤,只单纯地想要发泄着心中的痛苦。
浓黑的夜幕在身后张开,如一只要吞噬什么蛰伏的巨兽的口。白沙柔软,靠着黑色宾利的男子却掩面不语,似乎疲惫到极点。
身后一点璀璨的光芒擦过天空,如来时一样迅速,空荡荡的天空很快重归于寂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远处火光明灭,隐隐有歌声传来,“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我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一路春光啊,一路荆棘呀,如惊鸿一般短暂,如夏花一样绚烂……我从远方赶来,赴你一面之约。”
我为你来看我不顾一切。但同时,我也将熄灭永不能,再回来。
都是捕风,都是虚空。
这世界的一切,都不可握在人的手中。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我们告别的时候,并不曾知晓那将是永别。
就像我们曾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曾知晓那是彼此人生中最欢乐的一段时光。
从此,万事皆空。
时光无情,一点点把旧日抹去。
我们分散在世界的两段,却连思念的人是谁,都逐渐忘却。
唯一铭刻在心中的,不过岁月忽已晚。
岁月既已晚,如何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