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肾衰竭并非无药可医，但也不是能够被轻松治愈的疾病。·事实上，现代医学的成熟程度远远低于普劳大众的认知，”说到从业的无能之处，田仪也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使是小小的感冒，也有数不清的成因，医学界至今都没有找出确实有效的治疗方案，更不必说牵涉到身体重要器官的疾病了。”
“虽然叶院长召集了和仁最有经验的医生们为小鹿会诊以及治疗，但目前我们所做的，还都只是保守治疗，难以主动出击。如果有一天细胞进一步衰弱，急性肾衰竭转为慢性肾衰竭，那就不可避免的需要进行化疗、手术以及换肾。”
“这些情况我相信你也有所了解，但关键是血型。”
“血型？”
“嗯，小鹿是rh阴性血，在黄种人中血型稀有，几万分之一的概率，通常被称为熊猫血。器官捐献在国内本来就不常见，****一向短缺，再加上配型和血液的双重筛选，以及成功配型后依旧无法避免的免疫排斥……”田仪轻轻叹了口气，接下去，“我们也只能尽人事，知天命了。”
“尽人事，知天命……”清清倒退了两步，“可是，叶然不是这么和我说的。”
她抬头对着田仪局促地咧了咧嘴，像哭又像笑，仿佛在等她突然拍手大笑，说一切都是骗她的，是听到她们叫她老女人之后的报复。
田仪沉默地望着抵墙而站的少女，她肩头微微颤抖，面色惨白，乌黑的双目中只剩了一点微弱的光芒，微弱，昏暗，可总还是·她伸手握住她的手，语声低沉：“对不起。”
那一点光应声而灭。
乌清清的手从她手中无力滑落，喃喃：“可是……叶然不是这么和我说的……”她明明听见了田仪的回答，却无法自抑地低声重复着这句话，似乎叶然的保证就是她所有的倚赖，她不能不信，也不肯不信。
田仪在和仁见多了病人家属崩溃的样子，知道要如何应对。她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臂，放缓了音调，“你也不要太担心，不管事情会发展到哪一步，我们总是和你在一起的。”她略微加大了点手中的握力，“叶院长这一次去瑞典，就是因为卡罗林斯卡学院在人造器官方面出现了重大突破，如果能够成功复制肾脏，换肾时无需考虑****和器官排异性，手术就要简单很多了。”
知道她在极力地安慰自己，清清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但是，从理论突破到实际手术运用，之间还隔着很长的距离吧？”
“……”田仪迟疑片刻，才点了点头，“你不太要悲观，有突破总是好事，医学奇迹就是从一个又一个微小突破中产生的啊。”
见清清依然意态消沉，她用力握住她的肩膀，努力地要找出些东西来激励她，“况且叶院长亲自飞瑞典，不就说明了他也认为这是很有希望的方向吗？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他了吗？”
叶然，瑞典……乌清清神思恍惚，心中百般愁绪纠缠，片刻之前还把叶然视作唯一救赎的情绪竟不知什么时候淡了下去。
她忍不住自问，她那么难过，真得完全是因为小鹿的病吗？那其中，有没有夹杂着一点对叶然的……失望呢？
如今回头看，她才明白他在听到她说想一起瑞典后脸上闪现的迟疑是为了什么。她很感激他的帮助与付出，可是他既然那么在乎她的感受、害怕她受到伤害，明知她对瑞典语一无所知，也不愿意冒险带她去瑞典，又怎么可以不知道隐瞒小鹿的真实病情才是对她的最大伤害呢？
这么重要的事，他知道，卡罗林斯卡学院知道，崔护士知道，就连田仪都知道，却只把她一个人被瞒在鼓里……
“清清？”见她长久地不答话，田仪尝试着叫了声她的名字。
“啊？”失去焦点的视线勐然凝聚，清清终于看清了面前那张美丽而担忧的脸，不由全身一震。
她究竟在做什么？在小鹿大病的情况下，她居然还有闲心去吃叶然和田仪的醋？多可笑！她甚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吃他们的醋？田仪不是在看见她第一面的时候就坦言喜欢叶然了吗？叶然的选择又为什么能够那样强烈地影响她的情绪？
“清清，你没事吧？”田仪温柔地望着她。
乌清清怔了一下，闭目甩了甩脑袋，尽力忘却所有烦乱的思绪，“不，我没事。”她甚至勉强笑了笑，“关于小鹿的病，还有什么是我应该知道的吗？我不想……再像今天一样被仓促告知了。”
田仪没有忽略她尾音中的苦涩：“小鹿血型特殊，手术中如果突发大量失血也很麻烦。虽然血源不像****那么稀少，但还是有备无患比较好。叶院长已经吩咐过我们调集周围医院的rh阴性血库了，但是周边的血库日常也很紧缺，又是这么稀缺的血型，临时号召市民捐血都效用不高……”
清清立刻接话：“我明天就去医院再验次血，说不定我的血型之前医生都搞错了呢，说不定我也是rh阴性血呢！对了，肾脏配型方便做吗？我想看看我和小鹿能否配型。”
明知检验血型这样简单的化验很少出错，田仪还是首肯了她的做法：“没问题，我会提前帮你办好手续的。虽然血型相符的情况下，器官移植比较不容易出现排异，但血型不符，肾脏移植也不是没出现过成功案例。”
终于能够力所能及做些什么了，清清松了口气：“谢谢你仪，不管结果怎么样，我总要去试一试，万一有用呢！”
田仪正小心打量着她脸上的表情，听见她说话，微微一笑，含义不明地点了点头：“万一有用呢。”
乌清清没有注意到她语气中的微妙情绪，还在兴致勃勃地畅想：“如果配型成功，我可以把我的肾脏捐一个给小鹿就好了！反正人都有两个肾啊，又不是捐了一个就活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