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物的一句话便决定了一群人的生死,这无关乎个人的独裁专擅。而是客观上的事实依据的存在,加以个人主观上的自信威望,权力一旦行使起来便毫无阻碍。
既然是顺应了天职道义,也就意味着自身持有了公义,即使是展开杀伐也是名正言顺。况且这一次,张治是有选择性的进行打压整肃。
要成全大多数人的利益,也只能拿少数人来开刀。很不幸,沈琨成了这些少数人中的牺牲品之一。
他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处,早已是心知肚明。对于秦风的那些承诺,他是不相信的。从他在供词上写下第一个字开始,下场如何他清楚的很!作为南京锦衣卫的大佬,还会有谁比他更懂得运用刑罚?
安然脱身,对他来讲已经很遥远。唯一还值得牵挂的,便是他的姨娘。为此,他不惜全盘招认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而且,还将孟氏教与修罗门等等邪教所认识的匪首,一一实名举报。
被实名检报的还有不少官吏,各类人总计一百多人遍布整个南直隶各府州县,当中还牵涉少数的皇室宗亲和城中权贵商贾。
这种事情并不新鲜,整个大明就处于这种状态之中。党派之争总是没完没了的发生,周而复始的进入了一种轮回的怪圈子。
有些人欲想力挽狂澜,凭借自己手中有限的权力,在一定程度内延缓根基的腐败速度。总想着把自己的忠君爱国之心无限放大,祈盼这份影响力能把天下的热血士子拉拢过来,参与到这份护国大业之中。
秦风曾与张治等人争论过“忠君护国”的大义,前提条件必然是绕不过“权谋”与“党争”。有所权谋必有所图,图的便是个“权”。有了权势必然要有自己的圈子,党派应运而生就是为了维护这个权势的稳固以及扩大。
无权无势,无党无派,在如今这个庞大的官僚集团之中,根本无法想象该怎么生存下去。即使能生存下去的人,又该当如何抉择好与坏?即使是大智慧的玲珑巧俐之能者,也脱离不了集体一个人蛮干。
靠功业获取大权的概率太少太低,若是得到天子的恩宠便能少奋斗十几年,但伴君如伴虎这又是一个难题。
张治即将远赴燕京,去皇城侍奉大明天子。
这是一个好机会,秦风曾不止一次的被他骂过“为人处事太势利”,这是张治想要改造他的其中一个“顽疾”。
但他熟知到秦风的另一面,为人处事又很阔达大方,而维持这种大气免不了需要一些底气。而“做人太势利”恰恰是积累起“做事大气”的资本,没有势利哪来大气的风度?
很矛盾,却又是一个真理。
按察副使黄琰与府丞许可承很赞同秦风的建议,对涉嫌矿场和黑市的地方官吏按轻从宽处理,对涉嫌勾结孟氏教与天坤帮的官吏按重挑选严惩。
主办这一案件的按察使薛景谦,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也提出支持这一建议。唯独杨继盛大大的反对,甚至要告知御史官进一步的扩大案情,上奏至京师!
当然,杨继盛这种只有一根筋,执拗到能把人活活气死的愚忠老实人,最后被老先生韩邦奇无情的打压下去,不再参议审讯。
一旦如实的上报到京师,让内阁深究严审只会又引起一场巨大的动荡,这不会是天子所期望看到的事。
聪明的人,不会引火烧身树敌无数。精明的人,更不会把一件简单的事复杂化。
张治是位不折不扣的清流派大儒,年纪有些大但不意味着思想迂腐,该转弯的时候还是会顺应大势。
在费新茂与陈启一案中,曾受过嘉靖天子的嘉奖,却也因过度追究深挖敌对派的把柄,被天子“善意”的训斥过一顿,长了记性有些禁忌还是少为触碰为好。
费陈一案已结,容不得再节外生枝。沈琨虽然承认牵涉在内,但这段供词被删减,故而也就免去了他这部分的罪行。
抛去这些不谈,沈琨知而认罪并协从官府揪出孟氏教与红莲社余孽,制止了孟氏教的造反,这是有功的。孟氏教私自开矿谋取私利,私造武器军备并贩卖军火给夷族,便是叛国造反大罪。
孟氏教娄坦、孟瑛等教徒一百余人定为邪教歹徒,非法传教出“妖书妖言”实则犯了“十恶”大罪,李双九等七十余名天坤帮徒众被定性为红莲社余孽,全部打入牢狱以刑典论之,该当死罪。
一旦奏疏上达京师,内阁审批通过嘉靖帝朱笔一挥,这又将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娄坦、孟瑛、李双九等人逃不了凌迟处死的下场,所有记载在户籍里的有关亲戚同宗族人也免不了遭受牵连。朝廷对待叛逆造反的恶民,一向残酷无情施以镇压。
又有一批地方官员受到整肃,其中以庐州府、太平府、和州三地最为严重,占据了一半将近五十多个官吏被罢免降职,罪轻的暂时返回原籍等候天子处置,罪重的直接被锦衣卫送往诏狱。
巢县黑市,被封拆彻底毁掉所有扣押的物品和钱财,上缴国库。浮槎山矿场也被官府收回,交予庐州府管治。鉴于张治上疏提议,由官民共营的方式继续经营这一处矿场,而瑞隆祥商号旗下的“福泰矿业”便是被推荐的唯一民营商行。
沈琨功过相抵,南京方面的提议将其贬为庶民流放琼州府,遇赦不赦。端掉了黑市,损害了不少权贵的利益,但这种利益是可以转化的。显然这次张治没有对幕后的权贵进行追究,避免了事态的扩大。
权贵们也很知趣的交出替死鬼和部分权益,让这件事尽快了结。待一切结束之后,一个新的黑市将会重新在某个阴暗的角落,再一次的生根发芽长出新枝。
奏疏发往京师,最快十日半个月后便会有批复。届时,南京午门免不得又要祭上一场人头滚滚的血腥盛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