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走进电梯的时候,抬头就看到里面站着的那个女子。
钱子萱独自站在电梯里,毫无血色的脸在顶灯的照耀下,更凸显出憔悴和黑眼圈。
电梯门关上,只有两人的狭小空间突然显得有些拥挤。浔可然犹豫了片刻,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有些话,如果错过,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问出口。
“钱小姐,你……利用了周文勇吧?”
钱子萱的身体一抖,视线却还是落在地板上。
“在去约会前一晚,你收到钟玳金发来几百封威胁恐吓邮件,但是第二天你还是和周文勇约在了地铁站,并不是因为太喜欢周文勇,而是想借着这个机会,让钟玳金在大庭广众下闹出点事情来,这样警察就可以真正逮住他关进牢里。不过你没想到他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
“住嘴!”钱子萱狠狠一跺脚,转过身瞪着可可,“你知道什么?我、我……”钱子萱大口喘着粗气,仿佛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口般的滚烫,“周先生无辜,那我……那我呢?我做错了什么,就活该受这八百多个****夜夜的恐惧?我不敢出门,不敢去任何我想去的地方,不敢和任何人说话,就怕他们会无意中透露出去我的信息,连我每个过年,我都没法回家看一眼自己爸妈!我自杀过两次,换过三个心理医生,甚至有段时间天天吃泡面省钱,打算去韩国整容换一张脸。我做错了什么?凭什么我的生活要被这样一个变态毁掉!?凭什么我就该受到这些!!!”
可可收回眼神,抬头看着电梯顶上亮灯的数字一个个变小,沉吟中,封闭的空间里只有钱子萱沉重的喘息。
“周文勇,是我验的尸,每次我在验尸台上看到他这样的人,都会忍不住会想……如果一切能重来,多好。”
浔可然话落之际,也正是电梯发出叮的一声到达了一楼大厅之际,她迫不及待地走了出去,留下钱子萱沉默地站在电梯里,任由门开,又闭合,然后一个人蹲了下来抱住自己的头。
如果一切能重来。
如果有如果,她愿用自己的死,替代所有因她而死的人。
钱子萱喜欢咖啡的香味,当她还在读大学时,就学的一手泡咖啡的好技术,几乎成了大学附近咖啡馆争抢的员工。除了她一手的好味道外,更有一半的原因,是她阳光灿烂的笑容,和对待所有客人都热情美好的态度。她发自内心喜欢满是咖啡香味的地方,于是爱屋及乌,对每一个走进这里的顾客都心生善意。曾有人在她工作的咖啡馆意见本上写下“子萱,你就是这里的sunshine!”的留言。让老板和其他员工都唏嘘不已,而她对此,也只是露出一贯的洋溢笑容。
她喜欢人与人,温暖的善良交流。
直到有天她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一开始只是下班路上,偶尔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吓得她一路小跑,但最后也平安到了家。但第二天,第三天,脚步声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她壮着胆子找闺蜜一起下班想迎击那个跟踪她的变态,结果却发现更奇怪的事情,凡是她闺蜜陪伴时,脚步声就不存在。几次三番下来,闺蜜也消耗的差不多,于是又剩下子萱一个人下班,脚步声立刻回来了。
于是她和店长申请调了班,开始拒绝上晚班。然后她就发现了另一件事,以前一直出现在夜间的某位常客,随着她的调班,开始也出现在白天。她顺从了内心的怀疑,询问了同事,发现这位常客最近都不再夜里来咖啡店。这回连同事都发现了:这人似乎只在子萱你在班的时候来呀!
钱子萱感到一阵阵背后窜上来的寒意。
她思索再三,和闺蜜讨论再三,终于鼓起勇气某一天直接面对了这位特殊的顾客。
“你好,经常看到你啊。”她努力维持平时一样的笑容,但嘴角僵硬地很疼。
那人抬头快速瞟了子萱一下,然后低着头看自己手机,仿若无人。
“我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但是……但是请你,不要再跟着我。”钱子萱捏紧了衣角说道,她根本不知道自己会如此紧张,担忧对方的反应,万一只是个误会怎么办?他会不会耻笑我?或者和店长投诉我脑子有毛病?就当快要开口收回自己的话时,对方依旧低着头嘀咕了句什么。子萱看不见他低着的表情,只好壮着胆子又问了遍,“什么?”
“我说!关你屁事!”说罢那人起身,一把推开子萱快步飞奔了出去。
随着店门哗然被推开,客人们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而钱子萱呆若木鸡地愣着,他说什么?管我屁事?他……跟踪我……关我屁事?!
压抑着突如其来的愤怒,子萱安慰着自己,总之那人应该被吓到了,应该不会再跟踪我之类的吧。
此刻她抱着自己的脑袋坐在电梯里,哭的泪流满面,却能清楚的想起那时候天真的自己并不知道,噩梦才刚刚开始。
如果一切能重来……
我们都输在自己明知一切都不可能重来,却心存侥幸的自私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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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车以标准安全的速度往近郊的某个地址开去,薛阳和白翎在前面一边开车一边叽咕晚上去吃点啥好的,可可一个人闷声坐在后座,眯起眼来看似睡着了。
白翎从后视镜瞟了一眼可可,压低了嗓子问薛阳,“你说周队会不会私底下和……”他指指后座,“联系过?”
薛阳沉默不语。
白翎被逼着也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八卦腾腾的心情,“周队失联的消息传得满天飞,也没啥说法,这不上不下的情况卡的人真难受……”
“他是跟我联系过,”后座的人依然闭着眼,说出的话却让白翎一惊,“他给我托梦来着,说如果他去见了马克思,你们这些吃饱了尽闯祸的小鬼以后就没路可走了。”
小白的大脑记忆区里浮现出很多诸如扔烟头不小心烧了办公室的垃圾桶啊、顺脚在办公室踢篮球结果砸碎文件柜的玻璃之类的档案……瞬间坐正身子,目不斜视,优秀四好青年白翎在内心暗暗发誓再开口说话回去就把自己嘴巴缝起来。
薛阳嘴角只露出一丝笑意,依然沉静地开着车,他看得出可可别说没睡着,根本毫无睡意。
那闭眼的脸庞,眉间却有着抹不平的紧皱。
刚才在电梯上钱子萱的话让她隐隐觉得心烦意乱,眼前的国道更是让她难受。这条路她曾经来过,那时候还是大缯和她刚认识没几天,她跑到死者徐丽家了解情况,却被大缯误以为要做什么违规的事情给一路追了过来。回去的路上,山大王可可爆发了,装可怜骗着大缯下了车,结果自己踩着油门就把警车开走,逼着他在后面小跑追……
那些让人捧腹的过往,眨眼间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但若伸手,却又似再也回不去般遥远。
她简直受不了自己百年一遇的伤感,一吸气一甩手就耍起无赖,“来,小白,唱首歌给姐姐听!”
前排白翎一个劲摇着头,假装自己瞬间得了帕金森。
呵呵呵呵那我最近给晓哲多安排点加班工作好了,山大王在后座阴笑。
小白刹那间决定“跟从自己的心”,怂,清嗓,开唱。
“大王叫我来巡山喂~巡完南山巡北山呀哟喂~”
“好了大王叫你闭嘴,太难听了。”后座得出结论。
薛阳再也摒不住,放肆地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