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
牧师声音缓慢,顾予感觉那像是从自己遥远的梦境中漂浮而来,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投向新娘身后,礼堂高墙上的窗户上。
那是由各种有色玻璃镶嵌出的抽象几何图案,阳光从那里照进来,带着一丝恬静虚幻的光芒。
顾予失神的看着。
他的生活,终于也可以如那束光一样沐浴在造世主的仁慈中。
“我愿意。”
顾予站的很直,稳健挺拔的身姿,映衬着他的两条腿都格外修长,清隽英俊的脸上,温润明澈的笑容从嘴角缓慢弥漫。
他的皮肤很白,仿佛有种天生憔悴掺揉在雪白细腻的皮肤中,面部轮廓,削瘦俊美,有种斯文禁欲的沉静感,安静的注视中,总能给人一种赏心悦目之叹。
顾予执起爱人的手,低下头亲吻爱人的手背。
四下掌声鸣雀,美丽的新娘挽住顾予手臂,眼中泪光闪烁,“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顾予没有说话,他轻轻拍了拍新娘的手背以做安抚。
掌声余音还未完全消失,礼堂宣誓台尽头,高大的桃木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
太过突然,门被推开的声音格外响亮,所有宾客顺着声音扭头望向门口。
首先进来的是两个着装同一色的黑衣男人,他们神情端肃,一左一右将打开的大门推到底。
门外还站着十几个统一着装的男人,只有站在最中前的男人穿着件不同他人的名贵西装,他个头很高,面部轮廓刚毅冷峻,眉宇间有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靳烽缓缓摘掉脸上的墨镜,瞳孔深处,眸光强劲,他望着已僵化在宣誓台上,脸色惨白如纸的新郎,忽然笑了一声,然后微整衣襟,稳步向前。
礼堂内短暂的静默后,众宾客间开始有人小声议论。
“这...这不是那个靳烽吗?”
“谁?靳烽?”
“你不知道吗?前年收购了长海的世寻集团总裁。”
“我记得,那个有近一百多年基业的商业家族,全部产业都被这个男人收入囊中,这在两年前可是轰动一时。”
“他来这里干什么,还带那么多人。”
“不会是新娘的亲戚吧。”
“....我看是来抢婚的吧。”
靳烽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眼角处仿佛也含着笑,给人一种虚妄的诚挚感,坐在最前面的新娘父亲早就站起来,一脸不安的望着走来的靳烽。
新娘父亲认识靳烽,但那也是和其他人一样是从电视或报纸上,他做着小本生意,从来不与靳烽这样的角色有交道,所以不明白这个男人突然出现意欲何为。
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
靳烽在宣誓台前停下,他眯着眼睛注视台上这对郎才女貌,许久,又是一笑。
这笑容有些诡异,又有些蛊惑人心。
当然,那只有顾予看得出,这个男人的视线深处尽是锋利的冷刀子。
犹如置身令人窒息的真空中,心尖处那用两年时间融化的地方,再次爬满冰冷寒霜。
从那夜,看着这个男人满身血污消失在凄清夜色,顾予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
顾予望着地面,吐出的声音几不可察的颤抖着,“等这场婚礼结束可好?”
“等?”靳烽笑说,“我做梦都在想着这一天,如何去等。”
靳烽转身朝新娘的父亲欠了欠身,然后面朝众宾。
“在下是新郎的朋友,听闻好友今日大婚才赶来祝贺,冒昧之处,还望各位海涵。”靳烽咬字极为清晰,礼堂内鸦雀无声,显的他的声音洪亮又充满穿透力。
“靳总能来,是小女的荣幸。”
虽不相信此人兴师动众赶来只为祝贺,但对方身份高悬,新娘父亲不得不做出一副欢迎模样,热情邀请靳烽前往接下来的婚宴。
靳烽笑着同意了。
他转头看了眼顾予,发现顾予依旧望着地面,额前碎发挡住了他眼睛,只能清晰看见垂在身侧的手,紧攥着。
礼堂内的宣誓已经结束,按照原本流程,接下来该是前往外置于海边的婚礼盛宴。
宾客纷纷起身向外走,不时有人回头望靳烽。
靳烽已经坐在了最靠前的一张椅子上,他的姿势很随意,长腿交叠,一手轻轻搭在膝盖上。
宾客散去大半,他依旧纹丝不动。
靳烽的助理附在新娘父亲的耳边低语些什么,新娘父亲脸色凝重的看了顾予一眼,朝女儿招了招手,示意她先和自己出去。
顾予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我和靳总有一些私事要解决,先跟爸出去等我,听话。”
顾予温润的声音,总能令焦虑不安的人快速静下心。
新娘抿着唇,三步两回头的跟着自己父亲离开了。
就在最后一个人走出礼堂,礼堂的两扇门被靳烽的手下关上,发出哐的响声,在寂静的礼堂内震耳欲聋。
顾予依旧站在他原来的位置,一动不动。
靳烽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也许是因为礼堂太过安静,连打火机点火声都异常清脆。
靳烽吸了口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到顾予跟前,又吸了口烟,这次将烟雾喷洒在了顾予的脸上。
顾予闭上了眼睛,隐约可见浓密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靳烽一只手钳住顾予的下巴,毫不温柔的将顾予的脸抬起对着自己。
“这两年过的很快活吧”靳烽谑笑着问,“瞧瞧这张脸,比起两年前那要死了的样子精神多了。”
顾予没有说话,视线微垂着,垂放在身侧的手不易察觉的移向裤子的口袋。
“我听说那女人怀孕了?”手指间的力度强劲的几乎要捏碎顾予的下颚,但嘴角,依旧风情云淡的上扬,“你的种?嗯?”
“靳烽....”
顾予艰难开口,轻沉的声音,有种难以言喻的衰败感。
靳烽愣了下,像有什么尖锐细小的东西垂直落在了心口,坚硬的的心脏不易察觉的刺痛了一下。
顾予抬眸看着他,原本漆黑的瞳仁,此刻已蒙上一层灰暗的水光,“我求你....不要动她。”
时隔两年,顾予求他的微弱声腔,似乎依旧能穿透他的心脏。
但无论裹着多少层算计,听到耳边,依旧有一丝扭曲的快意从靳烽心底升起。
顾予抬起眼眸望着靳烽嘴角颇为满意的笑容,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
他知道,这个男人走神了。
吱!
空气中传来一声骨头错位的闷响,以及顾予痛苦却极力压抑的叫声。
顾予那只握刀提起的手被靳烽抓住,整条手臂被靳烽猛地反扭在了身后,而顾予膝盖后的腘窝处又被靳烽顺势重踢了一脚,整个身体跪在了大理石铺的地面上。
膝盖疼到麻木,顾予的额间细汗一片,他低头望着地面,顺势垂下的碎发完全挡住了他痛苦的脸。
“身手还跟以前一样敏捷啊。”
靳烽啧啧的冷笑一声,松开顾予的手,顾予被反扭在身后的那条手臂失力的垂在身侧动弹不得。
那把锋利的折叠刀掉落在顾予身旁不远处,靳烽弯腰捡起。
“连结婚这天都不忘在身上藏把刀,呵呵,这两年,你神经该绷的有多紧。”
靳烽抓住顾予的领口,将顾予从地上拽了起来。
顾予苍白削瘦的脸上,除了那丝依旧掩藏不住的痛苦外,再没有其他表情,像有一潭冷冰冰的死水覆盖在他脸上。
这样的顾予,靳烽再熟悉不过。
他知道,在顾予认为一切挣扎求饶都徒劳时,当他觉得自己活路已走到尽头时,他便会露出这样的模样。
等死的模样。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靳烽浓密的剑眉微微挑起,声音听似温情,但眼底却寒光不断,“那女人肚子里的种,是你的吗?”
顾予终于抬眸对视,眼神如悲如嘲。
这瞬间,靳烽突然感觉自己心脏泛起一阵酸裂的疼痛!紧接着涌起一阵癫狂的恨!
“我他妈问你是不是?!”
“是不是我的,你都不会放过她。”
“哈哈哈....”靳烽大笑,只是那笑声像带霜的劲风一样冰冷刺骨,隐约透着刻骨的悲茫,他捏住顾予白皙的下颚,狭长的双目逼近顾予的脸,咬牙低笑,“那你也给我生个儿子吧。”
似乎从靳烽的眼底读到某种危险信号,顾予脸色微变,刚想后退,靳烽已经抓住他一条手臂,将他粗暴的绊倒在地上,双膝也迅速跪在顾予身体两边。
“靳烽!”顾予眼底瞬间拉满血丝,哑声大喊,“住...唔。”
靳烽捏住他的脸颊,笑容狰狞,“从两年前开始,你就已经没有资格拒绝我了!”
靳烽扯下顾予脖子上的领带,将顾予的双手绑在了头顶,似乎为刻意延长这种羞辱,靳烽慢条斯理的扒着顾予身上的衣服。
礼堂内,靳烽的手下自觉的背过身。
顾予拼尽全力仰起头,最后至双肩都离开了地面,他盯着靳烽,好像要将身上这个男人永永远远的刻进瞳仁深处,目光霎时变的深沉而又绝望,最后盈满泪光。
靳烽...
靳烽...
顾予深深的吸了口气,他绷紧全身的肌肉,下一秒仰起的上身猛速向后倒去。
只感觉眼前的一切景象在迅速前冲,还有靳烽那张因惊愕而扭曲的面庞在疾速远去。
咚的一声闷响,顾予的后脑重重撞在了大理石的地板上。
最后,只看到从礼堂的彩色玻璃照进来的光,依旧安宁虚幻,顾予绝望的笑了。
他欠下的...
是不是还清了?
《楔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