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袁晟江话音刚落,靳烽放在桌下的手便蓦的收紧,虽神色未变,但四肢却有着不易被人察觉的僵硬。
袁晟江派人将顾予带到了这艘船上,这是靳烽完全没有想到的。
也和他计划的完全不同。
“先吃吧。”袁晟江淡淡道,“吃完了再动手,不急于这一时”
靳烽点了点头,心里打折算盘,嘴上应着,“是爸。”
餐桌旁的墙壁上,有一面面积颇大的舷窗,房间内的人可透过这面舷窗看清窗外的景象,此时夜色虽晚,但游轮外围高高竖立的无数照明灯,将这艘游轮映照的如夜海上的明珠一般透亮。
光线下,那飘散在透明舷窗外的小雨也变的格外明显。
下雨了
不知在想什么,靳烽看着那面舷窗失了神。
“今夜雨势会很大,即便是这靠岸的海域,也会起不小的浪”袁晟江缓缓开口,他顺着靳烽的视线也看向窗外,声色温沉,目光深到难测,“但好在过了今夜就是晴天,不会影响你和白淬的婚礼。”
靳烽收回视线,开口道,“爸你知道我性格的,只要我决定去做一件事,即便前方是暴风雨,我也不会放弃。”
四目对视的时候,袁晟江只觉靳烽的视线忽明忽暗,在他刚想开口说什么的时候,就见靳烽忽地一笑,用一种不同刚才诡异的玩笑声线说道,“所以不会有任何事阻止我和白淬结婚,再大的暴风雨也不会。”
靳烽这样一说,刚才那几句意味深长,听似话中有话的话自然就有明确所指。
用完了晚餐,来两服务生迅速清理了餐桌,当餐桌上被重新铺上一层干净雪白色的桌布时,袁晟江才对站在门口的手下淡淡道了声,“把东西拿过来。”
站在门口的袁晟江手下,从一开始手里边提着只公文包,靳烽早就注意到了,也猜到里面大概是什么东西
袁晟江答应过他
袁晟江的手下走到餐桌前,将公文包内的一沓文件拿了出来,平整的端放在靳烽的面前。
“这是”心中猜到一二,但靳烽还是作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袁晟江道,“应该也是不出你的意料”
靳烽打开了面前的文件,一张掀一张,快速浏览着文件上的内容,其中最醒目的,莫过于袁晟江的签名,以及只有袁晟江才能戳下的红色印章
从来都是摇摆不定,为商界流传的事情,第一次以如此严谨的方式敲定。
只需他和白淬的婚礼结束没多久,他就可以正式接替袁晟江的工作,而那个时候,袁晟江就算反悔也迟了。
靳烽抬起头看向袁晟江
直到此刻,靳烽才感觉一切都在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发展,然而他现在也很清楚,得到袁晟江的一切,已经不是他的初衷。
站在餐桌旁的袁晟江手下,将一只黑色钢笔放在了靳烽的手边,低沉的道了声,“袁少爷,请。”
靳烽没有立刻拿笔,而是看着袁晟江轻声问道,“谢谢爸对我的信任。”
袁晟江正低头品着手下刚煮好端上来的茶,那是靳烽曾花了四百多万在一茶鉴会上拍下的茶叶母树大红袍,总共不到三百克对靳烽这些花在讨好他上面的心思,袁晟江一直都很受用。
袁晟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但在靳烽拿起笔准备签字的时候,袁晟江又忽然淡淡道,“忘了条件了吗?”
靳烽笔尖一顿,想起了袁晟江说过的那些话
只有他亲手杀了顾予才可以
“没有忘。”靳烽放下了笔,抬头平静道的看着袁晟江。
“那就上甲板吧”袁晟江放下茶杯从座椅上站起,淡淡缓缓道,“从你上这艘游轮开始,我就已命人将他带到甲板上等待,这会儿他也淋了许久雨了。”
靳烽面色如常,但桌下的手下意识一紧,随之也站起了身。
靳烽知道袁晟江决定今晚杀掉顾予,根本不是出于自己的建议,而是他本来就有这样的计划这就他让不确定因素增加太多太多。
跟着袁晟江走上甲板的那一截路,靳烽耳边安静的仿佛只剩下他自己的呼吸声视具体情况而定,杀与不杀顾予的措辞他都想的一清二楚,并也有把握说服袁晟江,可即便如此,靳烽心里依旧充满了担忧。
这种担忧,令靳烽此时迈出的每一步都如坠千斤,此刻,看着袁晟江的背影,靳烽忽然在想,如果失败了
如果失败了,他也不会多活一天,清楚了活着的意义,自然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跟随之生死,无所畏惧
“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动手吗?”袁晟江也没有停下脚步,头也没回的问跟在自己身后侧的靳烽。
“爸是为考验我吗?”
“你觉得是考验什么?”袁晟江道,“说出你心里的猜测,但说无妨。”
“爸是不是想知道,我对事业的执着会不会被感情所牵绊。”靳烽淡然道,“如果我能狠下心亲手杀了一个曾和自己有过婚姻的人,未来自然放得下任何羁绊。”
袁晟江轻笑了一声,“说的没错,但这只是其一。”
“还有是什么?”
“只要那个男人一死,其他的就不重要了。”
袁晟江和靳烽上了甲板。
那是离海面十多米高的平面,铺设着长方形条纹花的浅灰色木地板,雨水在甲板上铺开,在四周灯光的照射下给人一种沉重幽静的感觉,而那白光下的雨丝,如白色的长形雪花一般,硬生生的渲染出一种冷寂唯美的视觉感
顾予就跪在靠近护栏的地方,双手被绑在身后,头垂的很低,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令他额前的碎发沉重的下坠,令人完全看不清他的面庞。
这样也好即便是暂时的,靳烽也不愿意看到顾予对自己投来那绝望及怨毒的目光,那就好比涂满毒液的尖针刺进胸口一样令他感到窒息。
而看见顾予身上的那件外套,靳烽紧绷的心总算得到了一丝舒缓那是在袁晟江来这里之前,他特意让人给顾予穿上的。
袁晟江和靳烽虽是站在甲板上,但身后有下属各为其撑开一把黑色雨伞挡雨,他们所站的地方离顾予足有七八米远。
“去把他嘴上的胶布撕开。”袁晟江命令手下,“问他有什么想说的。”
靳烽清楚,袁晟江这是要进行一个“烘烤人心”的过程。
至于是想烤谁的心
袁晟江的手下走到顾予跟前,弯身撕下了顾予嘴上的胶布,袁晟江这时才注视着顾予淡淡道,“有什么话想说,就趁现在吧。”
顾予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即便当前雨势不大,但因在甲板上跪太久,顾予脸上还是沾满了雨水,湿透的碎发搭在前额,令他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憔悴落拓,但顾予的目光,却异常的冰凉,其中有绝望,有自嘲,有封闭,但没有一丝软弱。
袁晟江能看出来,顾予浑身上下散发出的那种对靳烽浓重的失望乃至绝望,都是真实的。
“要是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多好”
顾予说完这句话后,朝着靳烽悲凉的笑了笑,其实他不恨靳烽的,因为他知道自己落得如此地步都是因为对袁晟江唯命是从的袁烽。
只是因为靳烽和袁烽用着同一具身体,他又不得不怪靳烽
怪他没能履行对自己的承诺,怪他让自己空等到死
当然一切也有错在他顾予自己,错在他当年不该接近靳烽,因为那个时候的蓄意接近,令他和靳烽的人生命运,从此和别人提线操控的木偶无异
靳烽没有说话,他从腰间缓缓拔出了手枪他知道,自己接下来哪怕出现一丝毫误差,都会造成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的错误
其实也不是无论如何,死,就可以挽回了
顾予没有再垂下头,他就这样平静且冰冷的看着靳烽,看着他拿出手枪,然后那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
这一刻,顾予的心安宁到了极点,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视线里除了靳烽也不再有其他景物。
“不要让人死的太难看或太痛苦。”袁晟江看着顾予,别有深意的沉冷施令,“瞄准他的心脏,两枪即可。”
这一刻,顾予忽然微微直起了身体,他面无比表情的看着靳烽。
“只怪你”靳烽的声音机械似冷漠,“活的不识相”
呯!
呯!
未加的两声枪响,震彻在夜空,像炸裂了空气一般,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完全消散。
不知什么时候,雨变的更大了。
看着轰然倒地的顾予,靳烽忽觉全身发冷,那两枪虽然打的无比精准,但看着顾予倒地的瞬间,还似有一股剧冷的寒意从脚底升起双脚,也开始变的不受控的虚浮起来
几秒后,靳烽淡定自若的收起枪,转身对一旁的手下沉声道,“把人扔下去,甲板上不要留有任何血迹,晦气。”
靳烽没有去看顾予的身体,而是想劝袁晟江回去,但一转身就看到袁晟江微眯着双眼盯着不远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顾予,嘴角漫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靳烽忽感有什么地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