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既然肯让你走进这个大门,那说明你也不是什么外人,不用拘束,随便坐吧。”
练冬雷没有摆出严刑拷打的架势,默默审视了李浮图一会后,平静摆了摆手,率先坐了下来。
李浮图笑了笑,没有客气,与练冬雷相对而坐。
相视沉默片刻,心中已有认定的练冬雷没再去拐弯抹角,看着李浮图,直接开门见山。“……你和霓裳什么时候开始的?”
“伯父恐怕误会了。
李浮图面不改色,不慌不忙,“我和霓裳真的只是朋友关系,起码目前是这样。”
“误会?”
练冬雷笑了笑,“莫非你敢说你不喜欢霓裳?年轻人,我也曾年轻过。”
“当然,我承认我对霓裳有好感。”
李浮图没有做无谓的辩解,很诚实的点了点头,“无论从容貌、身份地位亦或者气质涵养,霓裳可以说各方面趋于完美,对于任何男人而言都可谓是难得的良配。但伯父,霓裳的个性你应该比我清楚,她的眼界奇高,世上大多数男人在她眼里恐怕和土鸡瓦狗毫无区别。所以这么多年面对如过江之鲫的追求者,她才会选择一直单身。她或许不是不想找个男人依靠,只是还没有哪个男人臂膀能够坚实到达到她的要求。”
李浮图微微苦笑,煞有其事道:“不是我自卑,只是在她面前,我也根本没有任何自信。”
李浮图这记不留痕迹的马屁拍得不可谓不刁钻。哪个做父亲的不喜欢听到有人夸耀自己的子女?于是乎,虽然李浮图这番话说得略显没志气,但是练冬雷瞧着他,却越发的觉得顺眼起来。
“霓裳那孩子……唉。”
练冬雷颇为苦闷的叹了口气:“我没有退下来的时候,就有不少同僚争相要为她介绍对象,她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我看得出来,她是瞧不起那些部长省長家的公子的。可感情这东西,讲究得是日积月累,不尝试着相处接触,你又怎么能断定到底合不合适。可那孩子实在是太过倔强,谁的话也不听。这都渐渐的眼看快到二十八岁了,再过几年就要迈过三十的门槛,还没找到一个稳定的对象。女人不比男人,最美好的时间就是二十到三十这些年,要是错过了,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
练冬雷摇摇头,目露苦涩,“我能肃清一省吏治,但面对女儿的幸福却无能为力,我这个父亲做的实在是失败彻底。”
情不自禁的感慨一番后,练冬雷很快就觉察到自己的失言。本来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和一个外人说这些,但或许是李浮图让他觉得顺眼,又或者是这是自己女儿第一次领进门的男人,所以练冬雷对李浮图并没有太大的戒心,触景生情之下,难得的说了些掏心掏肺的话。练霓裳的母亲走得早,他这些话平日里憋在心里没人可以诉说,今晚鬼使神差宣泄了出来,胸腔舒畅了许多。
“你看起来估计也就二十七八岁吧?和霓裳的年纪相差无几,我叫你一声浮图应该不介意吧?”
练冬雷看着李浮图,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和蔼的笑容。
安静充当一个称职听众的李浮图笑着摇摇头。
“方便问一下,不知道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被练霓裳亲自领进门的李浮图从开始到现在的行为举止都让练冬雷比较满意,顺理成章已经被当成了乘龙快婿的顺位人选。天下父母都是一般心思,在面对儿女的人生大事时慎之又慎。长相人品过关,还要考虑背景家世。练冬雷认为这个年轻人既然能够入自己闺女的眼,即使不提是根正苗红的龙子龙孙,好歹也肯定是在哪个领域混得风生水起的青年才俊。
李浮图犹豫了一会,似乎有些难以启齿,沉默片刻后,才开口缓缓道:“我目前在霓裳的手下工作,负责保护她的人身安全。”
“这么说来,你是霓裳的保镖了?”
练冬雷大感意外,要是碰到世俗势利的家长,李浮图的回答基本注定将迎来棒打鸳鸯的铁棍,但一生波澜壮阔的练冬雷并没有因此露出尖酸刻薄的嘴脸。脸色变幻充其量也只是因为意外而已。
别说是一个保镖,就算是练霓裳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乞丐,求孙心切的练冬雷恐怕都会欣然点头同意。
“你看起来和我印象中的保镖倒还真是存在有不少的差别……”
练冬雷饶有意味的瞧着李浮图,言辞比较委婉,但李浮图自然听出了他的意思。
“伯父,不是所有的学者都会戴副眼镜,也不是所有的妓女都会打扮得花枝招展,您看起来也不像是那些道貌岸然的虚伪政客。”
李浮图话语有些粗俗,也有些尖锐,但练冬雷不怒反笑,赞同的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霓裳既然愿意聘请你,我相信你肯定有过人的本事,是我着像了。如今这世道没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以前我还没退下来的时候,自然没人敢轻举妄动。但现在……”
练冬雷渐渐眯起了眼,但还是打住了话头没再深入,幽然叹息。“那孩子总是喜欢独来独往,我也时常担心她的安全问题。我也曾提醒过她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但她从未听进去过。没想到现在终于醒悟过来了。”
李浮图眼神坚定,当即保证道:“伯父请放心,只要我在霓裳身边一日,绝对不会让人伤她半根头发。”
“这可是一个男人的承诺,我相信你。要是霓裳以后出了事,可别怪伯父我翻脸无情啊。”
练冬雷刻意板起脸,但眼中却充斥着笑意。头一次的自称起伯父,显然李浮图与之的关系成功拉近了一大步。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霓裳如果有事,伯父尽管拿我是问。”
李浮图的语气豪迈,洋溢着强大的自信,让练冬雷欣慰的点了点头。接触越久,他越发觉得这个年轻人不论是容貌涵养气度心性还是为人处世各个方面都无可挑剔,坦率真诚,有一说一,不虚伪做作,如果真的让这小子做他的女婿,练冬雷觉得自己根本不会有任何反对。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练冬雷此刻就有点这种感觉。
“浮图,不知道你家里都是干些什么的?”
练冬雷漫不经心的随口一问却让李浮图的脸色微微一僵,不过只是瞬间。很快,他便重新微笑了起来。“在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逝世了。”
练冬雷一愣,随即目露愧疚,刚欲张嘴,却被李浮图抢先打断。“没关系伯父。我已经不是孩子了,不需要同情和怜悯。人的一辈子这么长,一路活过去,谁不会经历一些挫折和苦难?只不过我的来得早一点罢了。”
李浮图脸上没有丝毫悲色,甚至还在淡淡微笑,但那轻描淡写平静如水的一句句话语,却让练冬雷心神猛烈震动。
究竟心性坚韧到了怎样的程度,才能将如此深重的悲痛转化为云淡风轻?
练冬雷看向李浮图的眼神顷刻间发生了改变,如果说之前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欣赏,那么现在可以说是平等的正视。
面对苦难,没有怨天尤人,没有自暴自弃,坦然接受,微笑面对,能够做到这样的地步,这样的毅力和心性,值得任何人为之敬佩。
“这么多年,真是苦了你了。”
练冬雷长声叹息,深深看了李浮图一眼。当视线划过李浮图的眉眼,倏然,练冬雷的瞳孔剧烈收缩,眉头也紧紧皱了起来。
“不知道你的祖籍在哪?”
练冬雷凝神盯着李浮图那张年轻的脸。
虽然不知道练冬雷为什么会突然关心起这样的问题,但李浮图没有多想,坦诚回答道:“金陵。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
姓李,金陵人,父母早逝,而且眉眼间的神韵如此得相像……
练冬雷脸色莫名变得凝重起来,通过显露出来的种种痕迹,他的脑中开始浮现起一个惊人的猜测,想到那种可能性,饶是他,都是一阵的神思恍惚,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不可思议的巧合?
练冬雷双拳悄然攥紧,看向李浮图的眼神也开始变得无比晦涩和复杂,他艰涩的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敢去将那层窗户纸捅破。
“伯父,你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李浮图自然看出了练冬雷异常,眼含不解。
“……没事。”
练冬雷摇摇头,暗暗吐出口气,压抑住心中的大风大雨,不愧是久经宦海的大政客,神色眨眼间便恢复如常,“现在也已经很晚了,你先去休息吧,二楼靠左转的三间都是客房,你可以都看看,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李浮图点点头,即使他知道练冬雷藏有心思,但对方既然不想说,以他的身份也不可能去逼问。
礼貌的起身告辞,李浮图看了眼还坐在沙发上的练冬雷,然后若有所思的转身,根据对方的指引上了二楼,身影很快便消失在楼梯拐角。
夜色如墨,月光苍凉似水。
客厅内,练冬雷一直目送李浮图上楼,直到李浮图身影消失良久,他才复杂的缓缓收回目光,双眼无神的望着客厅,神色恍惚,喃喃自语。
“李浮图、李青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