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梅文鼎顶着黑眼圈,起了个大早,来到营寨外,果然看到无数百姓来拿回自己的瓦罐。
梅文鼎随意抓了个百姓,问道:“这位后生,敢问是那位大人叫你们往军营中来送鸡汤的?”
那后生诧异的盯了梅文鼎许久后道:“俺爹叫我来送的,可当不起老先生一句大人……”
梅文鼎连着问了好几个人,都是这般答复,梅文鼎又问了几个年纪大的。
其中一人道:“一只鸡才几个钱,也值得哪家大人安排?”说完便笑呵呵的走了。
留下梅文鼎呆立当场。
此时梅瑴成也回来道:“爷爷,我跟着一个叔叔去了他家。”
放在平时梅文鼎肯定免不了责罚孙儿一番,此时却急切的问道:“看到了什么?”
“孙儿看到他家早饭有肉,地上还铺了一层发霉的稻米,那家主人说等晾干了磨成粉喂猪……”
梅文鼎如遭五雷轰顶,喃喃道:“怎可如此奢靡?怎可如此奢靡?”
待梅文鼎想要求见胤祚的时候,发现胤祚已经被公务缠身,无暇理会他了。
梅文鼎只能暂且将此事记在心里。
到了午间的时候,车队终于开到了齐齐哈尔城下。
齐齐哈尔正在修筑城墙,绵延几十里,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梅文鼎看了道:“夏日正是农忙之时,怎可破土动工,如此不爱惜民力?”
旁边一人道:“修城墙的要么是蒙古战俘,要么是外地来务工的,都是手里没地的闲散人,用他们来修墙于民力无损。”
梅文鼎打量他一眼,发现是个年轻后生,穿了一身朝廷衙役的官服,拱手道:“敢问阁下是?”
那后生道:“在下刘永礼,是齐齐哈尔一小吏,奉命特来招待先生。”
梅文鼎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注意到数千人的车队井然有序的分散各个城门入城,未引起一点杂乱。
每个小车队前,都有一样的朝廷小吏引导,入城之后,都去往了各自的地方。
进城之后,那小吏先带他们去了旅店放下行装,待他们收拾好后,小吏道:“老先生实在抱歉,这些时日权且在此处委屈些,待安排得当自会有人领您去府邸中。”
梅文鼎也没在意,点头称是。
“左右无事,不妨我带先生熟悉下齐齐哈尔?”
梅文鼎正有此意,便点头应允了。
一出旅店,顿时感到人声鼎沸,沿街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商贩。
“这旅馆离即使如此之近到也方便。”梅文鼎道。
那小吏歉然笑道:“老先生,这不算是集市,城里东西二市才是集市,这里顶多算是小摊子,日落前都会收摊的。”
梅文鼎暗暗咂舌,一个所谓的小摊子便已繁华至此,不知那所谓的东西二市究竟是何景象。
小吏待两人在街上游览,边走边指点周围地名景致给两人认识:“老先生,这条街叫景阳大街,乃是齐齐哈尔最中心的大道,副都统衙门便在街头上,另外两行总部也在此街上。”
“两行?”梅文鼎皱了皱眉头。
小吏笑道:“哦,就是银行和百事行,您是关内来的吧?两行大名在关外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呢。看,那边三层小楼便是银行总部,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到了晚上,银行飞檐斗拱上的三十三盏打灯笼一点,看起来真的是金碧辉煌,嘿嘿。那边那个与之相对的便是百事行总部,您别看那楼显得平常,我们吃穿用度,可都离不开百事行呢。”
梅文鼎对商贾兴趣不大,看了一眼街上,疑惑道:“为何街上一个乞丐都没有?都被安排到哪去了?”
小吏被问的一愣,想了半天道:“我来齐齐哈尔也有三年了,确没怎么见过乞丐,想来也是,哪怕去工地里搬一天砖也有五十文工钱,都是有手有脚的,谁还会厚着面皮当乞丐呢。”
梅文鼎追问道:“却也不是每个乞丐都是有手有脚的。”
小吏道:“四肢中有个好使的就够了,哪怕只有一只手,搓个麻绳,一斤麻绳也值三文钱呢。”
梅文鼎继续道:“麻绳还有人天天买不成?”
小吏笑着指指一座正在吊大梁的房子道:“城里像是这样的房子,每天都在修建,城里人除了银子外,什么都缺,就是从城外抓两把泥巴来街市上说不定都会有人买的。”
几人说着话,正路过一家冰饮点,小吏道:“老先生,请您尝尝冰饮。”
梅文鼎道:“后生,你也是当官差的,就不劳你破费了。”说着就要去腰间掏银子。
小吏拦下了梅文鼎道:“老先生,你这就想差了,这是衙门请您的,每个招待人的小吏都有几两银子的招待费,可以自由支取。”说着掏钱买了三碗冰饮。
“老先生尝尝,这是今夏刚面市的冰沙,与寻常冰饮大大不同。”小吏道。
梅文鼎虽然已是古稀之年,但牙口身体都非常好,只是冰饮却也不能吃,只能等它化了,喝些汤汁。
而梅瑴成却吃的不亦乐乎。
梅文鼎发现这所谓冰沙与京城冰饮还大不相同,冰沙是将一块冰切成小粒,宛如砂砾,又在上面撒上蜂蜜糖水等物制成。
吃冰沙时,只需一个小勺将冰沙混着糖水送入口中,顿时通体清凉。
吃完冰沙后,梅文鼎借机问道:“敢问在齐齐哈尔,一只母鸡值多少银子?”
小吏想了想:“看鸡大小了,约莫在一两左右吧。”
梅文鼎心中了然,一两银子的物价与大清别处也相差无几,普通人家又怎么喝的起鸡汤,这事果然还是有蹊跷。
可紧接着小吏又道:“现在老母鸡已经卖不上价钱了,那些半大的小鸡肉嫩些,才更值钱。”
梅文鼎瞪大眼睛,追问道:“什么?可……老母鸡能下蛋,还能炖汤,肉也更多啊!”
小吏轻笑道:“下蛋不假,可现在城外的穷人家才喝鸡汤呢,城里现在流行吃扒鸡,这也是俺们山东人带来的手艺,先是大火煮,再是小火焖,做出来的鸡那真叫一个骨酥肉烂,啧啧……”
刘永礼是跟着哥哥嫂子从山东逃难来的,扒鸡便是一个同样从山东德州城逃来的难民发明的美食,这些日子德州扒鸡馆子已渐渐发展成了能和福满楼分庭抗礼的大酒楼了。
刘永礼也因为各种各样的由头,去吃过几次,那真是满口生津,回味不觉。
而梅文鼎也有些出神,倒不是臆想扒鸡的美味,他满脑子都在回荡着小吏的那句话:“城外穷人家才喝鸡汤呢……城外的穷人家才喝鸡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