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泰花园位于市区西北。属于那种屋售价被炒至天文数字的高档豪华住宅区。
拿着家政服务公司与雇主的电话号码,在小区保安充满鄙视与轻蔑的目光中足足审核了近半个小时。最终被确认身份无误的方杰,这才推着拉载清洁工具的破旧自行车,慢慢走进了小区大门。
按下门铃,在一阵悠扬悦耳的电子合成音乐声中,从厚厚的防盗门后,露出一张头发花白的苍老面容。他先是一楞,当目光落在方杰工作服胸前“惠康家政”那几个醒目的白色小字上后,旋即变得恍然。很快侧身把门拉开,将之让进屋里。
“小伙子,先打扫书房吧!我有份文件等着用。书房不腾出来,没法工作啊!”
身穿一套灰色家居常服的老人很是和蔼。他扶着鼻梁上的老花镜,指了指放在门后的饮水机:“渴了自己动手,别那么拘束。”
姜婉琦淡淡一笑,也不多话,只略微点了点头。拎起满是清洁用具的塑料桶走进卫生间。装了半提桶水,放入几滴除污液。缓步走进门壁虚掩的书房。
屋里的东西并不多。除了四、五只环壁而绕的巨大红木书柜外,就只有摆在房间中央一套宽敞的橡木桌椅。配上一小盆放在桌前的山石盆景,倒也显出浓郁的书卷气息。
拧干抹布,仔细地擦拭着屋里的各种器具。当清理到桌前的时候,方杰的目光,也被堆放在案头的零乱纸页所吸引。
那是一份全英文的资料复印件。由于没有装订的关系,散乱的纸页在桌上摊得到处都是。乍看上去,好像一堆无用废弃的垃圾。
望着手中拾捡起来的资料,姜婉琦的嘴角,也隐隐流露出几份难以察觉的淡淡的微笑。
这份文件,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半年前自己发表过一篇有关基因遗传学的论文。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见到完整的复印本。
“糟糕!糟糕!看我这脑子,真是的,居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就在姜婉琦刚刚整理好手中的资料,叠齐码放在桌上的同时。坐在客厅里看报纸的老者也似乎想起了什么,懊恼地连连嘟囔着快步走进书房。只见他拿起案头的这份文件在手中飞快地翻了翻。原本满是焦急的眼睛里,也随之透出略带疑惑和惊讶的目光。
老者名叫苏弘。是市立医院的副院长。在基因遗传方面也颇有研究。这份资料,是他通过网络弄到的完整版本。对于其中一些观点,也报以相当的赞赏。在客厅休息的时候,猛然想起放在桌上的文件还未整理。如果被家政人员当作垃圾扔掉,简直就是一大损失。
令他惊奇的是,医学资料并没有像自己想象那样被揉成了废纸。而是细心地分页理顺之后,用镇纸压在了案头。而且,其中的顺序丝毫不乱。
苏弘记得很清楚:文件并没有装订。而是散乱地摆放在桌上。对于没有任何英文功底的人来说,这份资料无异于天书。尤其是某些生僻的医学名词,就算非本专业的大学医科教授也难以理解。可是,原本被自己弄得零乱不堪的文件,居然被顺序归类整理出来。这不得不令他感到惊奇万分。
纸页上并没有数字编码。唯一的解释,就是整理者能够看懂这份文件。
可是,一个家政公司的清洁人员,真的拥有如此之高的英文功底吗?
望着站在旁边擦拭着书柜玻璃的姜婉琦,苏弘那双被老花镜片掩盖的眼睛里,不由得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爷爷,我回来了!”
恰在此时,随着门锁的扭动声,一个年岁约莫十六、七岁的女孩出现在书房的门口。姜婉琦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顿时,正在擦抹书柜的手臂,也随之微微一滞。
女孩长得很漂亮。素色的裙装穿在身上,显得淡雅清新。修长的腿部与裙腰的束带间,隐隐能够看到几分流畅的曲线。从衣肩部分裸露在外的皮肤,嫩滑得如同冷凝的脂液。胸前一对微凸的隆起上,更显出只有少女才有的青Χ。
姜婉琦并非没有见过美女。可是,像眼前这种清新素雅的女孩,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尤其是那种粉妆玉琢般的五官,以及眉眼间淡淡的清冷。根本不是自己熟知的任何女性所能相比。
“我孙女,苏雨霜。”
在老者的介绍下,面色冰冷的女孩略微朝他点了点头,也不言语。转身走进房屋内间,轻轻关上了房门。
从景泰花园做完清洁出来,天色已经傍晚。姜婉琦在公司附近的一处眼镜店里取到几片事先订好的透镜。这才骑着自行车,顺路买了一份盒饭,回到自己在城郊租住的一间小屋里。
关上房门,拉起厚厚的窗帘。在床头的插座前接上一盏百瓦炽光灯。再用黑色的纸卷在灯泡上围成一个圆锥形状的罩筒。他这才把口袋里的镜片摸出,连同一只灰黄色的帆布书包一起,摆放在漆面已经剥落的旧木桌上。
包里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些简单的工具,和一只用硬壳纸板改装成的细圆条筒。把磨好的镜片小心翼翼地嵌入圆筒两端。仔细地调试过后,一只粗陋简单,却也勉强可用的显微镜筒,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中。
姜婉琦摸出一把小巧的手术刀,照准自己的左手中指用力划下。顿时,从扁圆的指端涌出一团逐渐变大的鲜红血珠。他飞快地抓起早已准备的玻璃载片,在伤口中央轻轻按下。紧接着,又用另外一块玻片与之密实地紧合在一起。这才把做好的血样标本慢慢凑到镜头的下方。
手工制作的镜头,显像功能当然不如精密的电子仪器。但是,在强烈的灯光下,却也多少能够显现出模糊的印记。
血液中的白细胞,已经没有那种令人发指的饥饿感。它们很平静。慢慢地漂浮在浅红色的液体中,仿佛一团团形状异样的棉状物。
对着自制显微镜头看了半天,最终确认细胞状态没有任何变化后。姜婉琦这才兴意索然地将手中的镜筒一丢,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颗廉价的水果糖,剥去漂亮的包装纸后放进了口中。略带疲惫的目光则落在木桌一角的塑料饭盒上,久久没有离开。
他很饿。可是,却并没有想要吃饭的欲望。
他甚至两个多星期没有再抽一支烟。对于一个拥有数十年烟龄的人来说,实在难以想象。
他变得很喜欢吃糖。
他也终于能够理解,那个时候的劳伦斯,为什么会表现出对甜蜜的果酱近乎贪婪的喜好。
所有的一切,都是源自这种奇特的细胞。
嚼着口中半碎的糖块,姜婉琦从木桌内壁的暗格里,摸出一只用软木塞住瓶口的玻璃试管。在被遮挡住的灯光阴影下默默地凝视着。
圆形的透明管壁里,躺着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灰色物质。
那是他从变异后的身体表面切下的一点“皮肤”。
这东西硬度极高。纯钢打造的刀具砍削上去,只能激起几点闪亮的火星。方杰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用异化后的锋利甲爪,从自己身上取下这么微末的一片。
在简陋的自制显微镜下,他曾经无数次观察过这团坚硬的物质。密集的细胞层层叠叠堆积而上,形成巧妙且有序的组合。重复堆排造成的密度简直高得可怕。最终导致的结果,便是自己的皮肤刀枪不入,坚硬如钢。
他给这东西起了个名字:“生物装甲”。
当日在圣托马斯医院的药品配送间里,附着于皮肤表面的灰甲几乎是在瞬间完成。在显微镜头下的这片东西却显示,它完全由死亡后的细胞堆积而成。这也是令方杰感到无法理解的关键。
任何细胞都会死亡。诸如人体表的指甲,就是由死亡细胞所构成。可是,细胞衰亡具有相当的时间规律。像这样在体内瞬间分裂并且死亡,仅仅只为了将身体表面所覆盖的细胞,他根本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最奇妙的是,它居然能够改变体内的新陈代谢,使得自己返老还童。
这绝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面容年轻化。姜婉琦测试过,无论体力、精力、身体柔韧强度等等,已经远远超越年近四旬的时候。自己的身体,已经被由内及外全部更换成为一个二十岁的青年。唯一不同的,恐怕就是大脑中所蕴含的知识与经验,仍然保持着一个中年男子的老到成熟,以及在时间积累下才会呈现而出的睿智。
如果说,年轻化让他觉得惊喜交加的话。那么,细胞对于身体的其它改造,则使得姜婉琦感到瞠目结舌。
几个月来,他一直在用各种方法测试体内产生的变化。
他可以用两个指头捏碎最坚硬的岩石。也能徒手掰断手臂粗细的钢管。
从东莞到昆明,有相当一段路程依靠奔跑。即便是在满是障碍的荒山野地,脚程也达到每小时八十公里的恐怖数值。
最可怕的,则是自己的大脑。翻看完一本厚达近千页的《辞海》,仅仅只需要九点二秒的时间。至于其中的内容,早已过目不忘。
力量、速度、视力、记忆、反应……所有人类拥有的动能特征,均得到大幅度提升。方杰估算过,其中的综合数值,几乎超过普通人五十倍。
这还是在灰色甲状物质没有覆盖身体情况的测算所得。他相信,如果启动生物装甲的情况下,体内爆发的综合能力还会更高。毕竟,从三十六楼的高度跳下却毫发无伤,这早已超出人类身体所能承受的极限。
一具粗陋的自制显微镜,肯定无法解读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想要知道更多的秘密,必须依靠更加精密的研究仪器。
景泰花园的清洁仍旧还在继续着。以一个正常人的方式隐居,才能不引起外界的注意。何况,姜婉琦也的确需要那点微薄的薪水,来维持自己每日生活所需。
……
按下门铃,出现在防盗门后的老者脸上,依然挂着令人非常舒服的和蔼微笑。厚厚的老花眼镜底下,也隐隐放射出饶有意味的目光。
书房的红木桌面上,摊放着几本没有合起的医学书籍。厚厚的硬皮笔记本上,工整地写满了拉丁文术语和相关笔记。旁边铜制镇纸的下面,则压着几份未经翻译的全英文资料。
姜婉琦也不多话。照例打了半桶清水,开始自己一天的工作。很快,当他拿着各种清洁用具走出房间的时候,零乱的案头已经重新恢复了原来整洁的模样。
“累了吧?来,来,来,坐下喝杯水,休息一下。”
客厅的木几上,已经摆好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拗不过主人盛情的姜婉琦略一思索,擦干手上的水渍,端起漂亮的青花瓷杯慢慢轻抿起来。
“小伙子,英文功底很扎实嘛!在哪所大学就读呢?”
苏弘微笑着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书房里散乱的各种英文材料是他故意所为。如今,所有的文件仍像上次那样被有序地整理归类。这也再次说明:眼前这个年轻人,的确拥有相当不错的英文能力。加之家政公司工人的身份,以及看上去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他很自然地认为:这是一个家境贫寒,因为生计所困而不得不依靠打工求学的年轻人。
姜婉琦一楞,反应很快的他旋即回过神来,顺着对方的话头随便敷衍了几句。孰不知,这更加肯定了老者对自己先入为主的看法和猜测。
“在家政公司打工,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不包吃住,六百块。”
听到这里,苏弘似有所悟地点了点头,随即笑道:“我这里倒有一份工作,就是不知你有没有兴趣?”
“哦!什么工作?”姜婉琦感到有些意外。
“我那个小孙女,上次你见过的。”老者的目光里,充满了关切和征询:“这丫头今年上高一了。她父母不在身边,我在医院事情又忙。你……能不能每天晚上抽出两个钟头的时间,帮她补习一下英文?如果可以的话,每月我给你一千亚元的费用。呵呵!不知你意下如何?”
补习英文?家教?
姜婉琦没有直接应声。表面一脸愕然的他,脑子里已经飞快地思索起来。
他很惊讶苏弘看人目光的老到。不过,这的确是一份非常不错的职业。一千亚元的薪筹也足够丰厚。尤其对于目前越来越嗜好甜食与糖果的自己来说,想要购买这些东西,就需要更多的钱。
况且,越少与外界接触,也就意味着被FBI探知的机会越小,自己也越安全。
“行!我试试看吧!”
傍晚七点,如约前来的姜婉琦再次按下了苏宅的门铃。将之迎进门后,老者为其做了简单的介绍,便行色匆匆地前往医院值守。
苏雨霜身上的衣物颜色似乎永远都那么单调。与上次见面相比,她仍旧穿着一条浅色的棉质吊带短裙。白晰的胳膊从编成绳状的肩带中俏嫩地伸开,透露出一片令人心颤的粉腻。修长的腿部在浑圆的膝盖与足踝衬托下,更显出少女特有的轻盈与灵动。尤其是细密并列在柔软拖鞋前端的两排脚趾,时时都会颇为调皮地向上翘起。仿佛一群惹人怜爱的活泼精灵。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女孩脸上漠然无比的面色。她似乎根本就不会笑。甚至连苏弘为之介绍家庭教师的时候,她也不过是略点了点头。冷得仿佛一块人形的冰。
望着坐在对面不苟言语的绝美女孩,姜婉琦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
拥有心理学博士头衔的他很清楚:苏雨霜的性格并非女性特有的矜持。而是一种自闭性质的心理疾病。患有此类病症的人,往往会把自己关锁在某一特定的环境内。不主动与外界联系,也拒绝任何外来的信息。久而久之,潜意识的心理禁锢形成于外表,就表现为独有的清冷气质。
自闭症患者的治疗,是一个非常微妙的过程。在他们的内心深处,都有着一个不为人知的思维切入点。只要找到这个关键,加以意识层次的诱导,就能使他们走出完全禁锢的空间,重新恢复正常的心理状态。
“英文,真是令人头疼却又不得不强行接受的东西。”
姜婉琦口中的嘟囔,使苏雨霜听了不由得为之一怔。她惊讶地看到:眼前这个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忽然合起手中的课本。从桌上抽过一张白纸,用铅笔在平滑的纸面上勾勒出状若蚯蚓般弯曲扭绕的线条。很快,这些看似没有任何意义的古怪线条,已经彼此联系成为一张她颇为熟悉的图案。
那是英伦三岛的地图。还有一条与之对隔相望的法国海岸线。
“公元五世纪中叶,盎格鲁人、撒克逊人和朱特人三支蛮族部落,占领了原本属于罗马帝国的大不列颠群岛。由于三个部落在语言方面基本上是相通的。他们都使用一种叫做茹尼克的北欧碑文字。因此,在相互征战、发展的过程中,这些野蛮部落最终形成了英吉利民族.他们各自使用的方言也逐渐溶合,出现了一种新的语言:盎格鲁撒克逊语。这就是原始形态的古英语。”
第八百二十节 逃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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