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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名清凉,却不清净。虽是傍晚时分,但是山上庙宇之中,还是有着许多的香客前来上香,钟声唱晚,击罄诵经声连绵不绝,更有一些信众跪伏在山门之前虔诚的诵念。看着这些信民虔诚的模样,徐子陵静默不语。佛门虽是外来宗教,但是因地制宜,广开方便之门,在聚集信众方面确实是远远胜过道门。
徐子陵想起歧晖一直念念不忘的广大道门之念,又看到眼前佛寺香火鼎盛的情形,渐渐的若有所思。佛门鼎盛,固然有佛门人才辈出,高僧大德层出不穷,但是更重要是佛门教义贴合百姓,期积德行善以修来世的思想对于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来说是一剂很好的精神良药,而且佛门僧众身体力行,护卫一方平安,就算是时常收到歧晖反佛教育的徐子陵,也不得不承认,在这乱世之中,佛门庇护之地确实是难得的净土。与之相比,道门本是专注于个人修行,只走上层路线,实在是有些脱离百姓。两厢一比,也难怪数百年来,佛门蒸蒸日上,不但从一外来胡教,渐渐变身为华夏正道,到如今更有压过本土道门的趋势。
清凉寺依山而建,说是山川,其实并不高大,只是个小丘陵,自山门而入,有前中后三殿,越过三殿,可看到一条青石铺就的小径沿山而上,直达山顶钟鼓楼。
寺中的僧人,见到一群逃难的人来,也不惊讶,就有一个和尚上前:“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诸位中可有伤者?若有,快快请入里面。”
“多谢大师。”族长连忙上前,满口赞颂,又说了情况。
这村中也有人在这寺中出家,不一会,里面又有一个中年和尚出现,族长连忙上前,又把事情一一说明。
“多谢徐施主救我一村,施主侠义心肠,功德无量。”那中年和尚的地位听了族长的介绍,也是大吃一惊,不过又听到徐子陵救了满村人,连忙过来道谢。
徐子陵客气道:“举手之劳,大师不必客气。”说着看了看天色,又道:“我答应村长一路护送,如今即已经到了贵寺,在下就告辞了。”
那和尚连忙挽留道:“施主辛苦了,如今天色已完,施主何必着急,不如就在鄙寺休息。”那族长听说徐子陵要离开,也连忙上前挽留。
徐子陵本性淡然无争,虽然受到独孤凤和歧晖的不少反佛的教育,但是本身对佛门并无多少排斥,不过他到底是出身道家,对于留宿佛寺还是微微觉得不妥。更何况他身边还有傅君倬在,更不方便在寺中留宿,因此婉言道:“多谢大师美意,只是在下身边有位女伴,在贵寺留宿多有不便。”
那和尚这才注意到傅君倬,傅君倬一袭白衫,手持宝剑,远远的站在一方青石之上,冷冷的打量着寺院,气质卓尔不群,在周围的村妇之中,显得十分的显眼。这个和尚出来的匆忙,一时没有注意到,连忙道:“无妨的,本寺常有路途遥远香客来往,因此山下的常备有几处宅院。施主一路辛苦,可与贵同伴在山下的客房休息。”
那族长听到徐子陵由离去之意,也忙上来挽留。徐子陵见不用在寺院住宿,而且傅君倬重伤未愈,也不方便在山野露宿,又见这几人挽留的殷勤,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住了下来。
用过晚饭之后,傅君倬照例闭门不出,入定运起九玄大&法,为早日恢复功力而努力。徐子陵推迟过村民的热情招呼之后,也回房休息。他的性子本来就颇为恬淡,在山中学道两年之后,越发的飘然出尘,对于人世的纷乱与杀戮有着强烈的排斥和抗拒,连带着对对于幽游山林、寄情山水的生活越发的向往起来。他不像是寇仲,有着出人头地的**,对于男女情爱,并没有特别的留恋,无论是单婉晶还是沈落雁,都委婉的向他表达过爱意,但是对于她们,他虽然感激与她们的垂青,但是心中并无多少心动的感觉。天性向道的他,更喜欢一种自由自在无所拘束的生活,这次他虽然奉师傅的命令前去东溟派谈生意,但是聪慧的他早已经隐隐猜到师傅的用意,因此才不急于赶往东溟派,甚至因为救治傅君倬而耽搁了行程。
说起傅君倬,不知为何,徐子陵对这位外表刚强冷漠的高丽女子有一种特别异样的感觉,傅君倬对他的态度虽然冷淡,但他却隐隐从她冷漠的外表之下察觉出她有一颗柔软的心灵。傅君倬冷厉的外表之下,隐藏的是让人忍不住呵护的柔弱,这份别样的气质隐隐吸引着徐子陵。他不知道着是不是男女之间的情谊萌动,但这是单婉晶和沈落雁都没有带给过他的感觉,让他忍不住想去探究体会。
不过,徐子陵毕竟道心清澈,这些思绪只是微微在脑子里打转一圈,就给他抛了出去,放在一边。对于他来说,这一生唯一的追求已经确定,那就是探寻那至高无上的天道,追寻人生最根本的意思,领略宇宙自然造化的无穷奥妙。
想到这里,徐子陵顿时有解脱出来的感觉,就像从泥泽中拔出深陷的足子,回复一贯的潇洒豁达,脑筋再度活跃运作。他闭目调息,继续修习着长生诀。他的际遇神奇,先是在师傅独孤凤的指点下修成了千古无人能够练成的道门至高宝典,其后更是得当世药王孙思邈指点,将长生诀与医术结合起来,以另一种角度阐解长生诀的奥妙,气疗术不仅是医学上发前人所未有的治疗手段,更是一种别开天地的修行方式,医人既是修行,对于人体了解越深,他对于这开发人体潜能,蕴含着天人化生的无上奥秘的宝典领悟的越深。精研气疗之术的他,短短的三四年来,功力进境神速,单论真气的深厚,已经不输给那些成名数十年的高手。
说起来,他虽然得独孤凤传授无上剑术,但是因情出剑、纵情任我的完全不对徐子陵的胃口,反倒是不成熟的“太极”理念深深的打洞了他,现如今更是成为了他的武学根基。
太极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阐明宇宙从无极而太极,以至万物化生的过程。乃是蕴含道家无上至道的奥义,虽然独孤凤交给他的只是一个简单的武学理念,但是却蕴含着无尽的发展潜力。这些年来,他在师祖张果的教导之下,遍阅楼观道的所有武学,张果将他视为衣钵传人,甚至连一些楼观道秘传,连独孤凤都不会的绝学都传授给了他,而他更将这些武学融会贯通,形成了自己的武学体系,已经踏上了一条寻找属于自己的武道的道路。不过他毕竟的体系初立,疏漏的地方还有很多,尚有许多地方需要思索。
思索之中,徐子陵不自觉地他把两掌平放,一手掌心微虚,朝天平放,一手食指拇指虚扣,状如捏珠,忽又化为两手交错,变化出种种不同的诀。
万念归一。
虚无缥缈,恍惚渺冥之际,内外的分隔彻底崩溃下来,虚极静笃中,身内气脉轰然震动,长生诀、气疗术和先天气诀藉著不同九字真言手印融合为一,入我我入,人天合一。
徐子陵倏地醒来。
用醒来形容实在不大妥贴,因为他一直没有入睡。那是无法形容,习练气功而来的有别于一般睡眠的精神状态,浑体舒泰,静中见动,时间像完全停止推移。
他之所以“醒”过来,是因为隔壁外传来推门的声响。
隔壁居住的正是傅君倬,此时万籁俱寂,小院之中空荡沉静,在徐子陵空明澄静的灵觉之中,并无他人存在。而傅君倬推门而出,穿过小院,并不停留,而是向着禅院的方向走去。
种种疑问,以电光石火的速度闪过徐子陵澄明空澈的脑海。
微睁双目。
徐子陵微微沉思片刻,便长身而起,推门而出。虽然知道傅君倬此时出去,多半是有什么事情要避开他,但是傅君倬现在重伤在身,没有丝毫的动手能力,万一遇到危险,只怕没有反抗的机会。因此他想了片刻之后,还是决定跟上去,只是为了避免傅君倬的尴尬,他决定只是凭着灵觉远远的跟着,并不靠近。
此时明月高挂,照的院中一片白亮,徐子陵踏月而出,如一缕青烟一般,消失在茫茫的月色之中。
此时夜色幽深,禅院寂静,抬头眺望,依山而建的清凉寺院,在晴明的星月之夜下,大殿层层拔高,充盈着层次丰富的静态美,如画如梦,带着一种别样的禅境意味。
傅君倬走到寺院门前,清冷的玉容之上露出一丝冷笑,此时院门半开,透过半开的院门,可以看到空旷的广场。傅君倬顿了片刻,抬步走了进去。
徐子陵远远的随在傅君倬身后,朝后院的方向深进。
沿途不见半个僧侣,整个寺院幽深沉静,仿佛沉睡了一般。在经过那三座在装饰的金碧辉煌的大殿后,左转进入一条两旁植有竹树,古意盎然的石板小道。
傅君倬沿小道拾阶而上,石道在竹林间蜿蜒伸展,曲径通幽,在默默的月光中,特别引人入胜。拐了个弯后,整个空间倏地扩阔至无限,原来路尽处是山崖边沿,不但可仰观星河明月,更可俯瞰远近山野田畴。
在这如诗如画的美景里,一身儒服男装的绝代仙子正盈盈俏立崖沿,悠然神往的俯瞰着崖下伸展无尽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