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的不知道,你就不要再问了。”李常青坐在刑警大队的审讯室里,有些哭笑不得。此刻的他,除了没有带上手铐脚镣,其他的恐怕和一个犯罪嫌疑人没有两样,对面长长的审讯桌后坐着的两名刑警,看他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敌意,显然,他们已经认定了自己包庇了杀人凶手,此刻还在负隅顽抗。
“你是一个老师,为人师表,最起码的正义感应该有吧?”桌子后面的人刚才做过自我介绍,说是刑警大队的大队长,脸上没有表情,让人琢磨不透,不过此时的李常青,恐怕也没有心情去琢磨别人了。
“我真的不知道,昨天凌晨我被许正阳叫醒的,他有伤,我安排了校医院的大夫给他救治,我做的有什么错?你们问我他到哪儿去了,我真的不知道。”这样的回答,李常青已经重复几十次了。
“别拿我们当傻瓜,”陈云旁边一个年轻的刑警拍了桌子,“我们知道,许正阳在集安没有亲人,一直和你一起生活。”
“那又怎么样?”李常青忽然有些烦躁,莫名其妙被当成一个罪犯对待,已经在挑战着他的忍耐极限,“你在十八九岁的时候什么事情都会告诉你父母吗?何况我还不是他的父母。”
“我告诉你李常青,别在这儿耍贫嘴,你知不知道许正阳干了什么?包庇这样的人,性质是很严重的,别因为这个毁了你的前程。”年轻刑警继续大声呵斥着,陈云不动声色,静静坐着,看着面前这个泰然自若的老师。
李常青确实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天上午从校医院出来之后他就没有再回去,给许正阳他们送饭都是让郭永去的,直到今天下午他准备亲自去送晚饭,结果被警察带走了。
几乎是本能的,他把这件事和许正阳带着受伤的张杰、方英华回来联系起来,虚弱的几乎昏迷的张杰和方英华根本说不清被关在了什么地方,也说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情,许正阳更是闭口不谈,但是可以肯定,其中必定有一场恶战,这样的事能不能告诉警察呢,他拿不准。而之前在桥西派出所马千里的表现,几乎已经要让他对警察失去信任,所以他决定,能不说就不说,更何况警察要的情况他真的不知道。
“你认识张杰吧?”陈云和颜悦色的开口了。
“认识。”李常青心中一沉,看来真的和张杰他们的事情有关,“他是我的一个学生,也是许正阳的好朋友。”
“是吗,”陈云抬起头,看着李常青,说道,“那是以前的事情了,现在他们不会再是朋友了。”他查了李常青的行踪,的确,李常青不可能知道校医院发生的事情,他现在需要李常青告诉他的,就是许正阳在回到校医院之前干了什么,许正阳现在可能藏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呢?”李常青有些不解。
“因为就在昨天下午,张杰的哥哥张强遇害了,张强你认识吗?”
李常青几乎惊呆了,他当然认识张强,当初为了给许正阳洗清冤屈,自己和张强几乎跑遍了桥西区,那是一个善良而又正直的小伙子,居然遇害了。
陈云看出了李常青的震惊,那种惊讶是从眼神中流露出来的,而人的眼睛,是不会撒谎的,“凶手,恐怕就是许正阳。“
李常青如同被子弹击中一样,一下子从椅子里面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这不可能。”
“你觉得今天在校医院里的人,还有哪个可以同时制服两个体格健壮的警察呢?”
校医院里今天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许正阳,一个是那个不知名的年轻人,而那个年轻人,伤虽然不重,但是绝对下不了床,李常青沉默了。
“怎么样,”陈云看着呆若木鸡的李常青,缓缓说道,“你还打算隐瞒到什么时候?”
张杰瘫坐在飞鹰社的椅子上,夜已经深了,但是他不想回家,父母还不知道哥哥牺牲的消息,他要求刑警队的人把消息隐瞒到明天早晨,前后不过半天,他觉得自己长大了好几岁,父母身体不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在自己调整好情绪之前,不能告诉父母,否则家里的天会塌的。
飞鹰社的人一个都没有走,安静的围在张杰周围,屋里是尴尬的沉默,方舒坐在周小唐身边,看着悲伤的几乎有些呆滞的张杰,心中一阵阵刺痛,难道真的是自己心爱的人给张杰的家庭带来了这样的灾难吗?她想都不敢想。
“他们都说是阳哥干的,”刘志冬的嘴唇有些干裂,声音颤抖着,“他们还带走了李老师和方英华,你们说这是真的吗?”
“别听他们胡说八道,阳哥不是那种人。”郭永的语气很肯定。
“你怎么知道?”张杰表情木然,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郭永几乎没有听清张杰的话。
“我说你怎么知道,校医院里除了许正阳就只剩下一个半死不活的人,你怎么知道不是他干的?”张杰提高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悲伤和愤怒。
“阳哥不是那样的人。”雷宇开口说道。
“为什么不是,就因为死的不是你们的哥哥,是吗?”张杰转过头看着雷宇,眼睛要喷出火来。
“张杰,”刘志冬上前按住张杰的胳膊,“你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张杰的泪水从眼里涌了出来,“那是我哥哥,我亲哥哥,你不知道他有多爱我,他现在死了,我再也见不到他了。还有我妈妈,她怎么受得了……”说到后来已经泣不成声。
方舒只觉得心跟着揪一样的痛,泪水也不住的掉下来。
“张杰,好兄弟,”郭永强忍着泪水,上前将张杰搂在怀里,说道,“你的哥哥就是我们的哥哥,不管是谁干的,我们都不会放过他,但是我们相信,不是阳哥,一定不是。不光是我这样想,我们都是这样想的,你看看旁边这些兄弟姐妹,看看志冬,小唐,雷宇,我们都是这样想的。还有方舒,你看,方舒,你怎么了方舒…….”随着郭永的声音,众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投向了方舒,方舒的脸上满是泪水,脸色苍白的如同白纸,身子不住摇晃,终于一头向地上栽倒,周小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方舒,喊道:“快点,送到校医院。”
在晕倒的刹那,方舒的心中想着的只有一件事,她真的相信这件事不是许正阳干的吗?
“谢谢你把他送来。”龙在天倚在沙发上,疲倦的看着旁边坐着的许正阳,面前这个年轻人还没有从过多失血的虚弱中走出来,脸色有些发灰,不过从他的行走来看,身上的伤已经不影响动作了,到底是年轻人,有着如此惊人的恢复能力。
“不用谢我,我是有目的的。”许正阳微微笑着。
“噢?”龙在天探询的看着许正阳,“什么目的?”
“我想知道是谁让你们除掉我的,黑子不说,不过他说如果我能送他到这个你们约定的安全屋,你或许会告诉我。”许正阳看着龙在天,依然微笑着,“但是他也说了,说你是个传统的人,从不破坏规则,让我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说的对,”龙在天坚决的说道,“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那好吧,我走了。”许正阳说着站起了身。
龙在天有些意外,说道:“就这么走了?”
“是啊,”许正阳扬了扬眉,“怎么,难道我还能逼你说不成?”
“哈,”龙在天笑了一声,“你可真奇怪。”
“我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龙在天挥挥手,示意许正阳再坐下,“你知道我和我的人杀了你的战友,我们还想杀掉你,你为什么不报仇?”
“这个嘛,”许正阳舒舒服服的靠在沙发上,说道,“杀我战友的人,都已经被我的战友杀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在杀掉S组的人之后全身而退,我们的准则之一就是不需要战友为我们报仇。”
龙在天的神情有些黯然,的确,所有派出去执行清除任务的小组全部全军覆没,没有幸存者,一些小组虽然完成了清除任务,也落得个同归于尽的下场,和S组为敌,让他的地狱鸟几乎成了死鸟。
“而你们,”许正阳笑着,“不是没有杀掉我吗?我为什么要报仇?更何况,我知道你们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枪,真正的战士,要消灭的不是敌人手中的武器,而是武器后面的敌人。所以,”许正阳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我要找的是用你们这些枪杀人的人。你不告诉我,我会自己找的。”
龙在天站在窗边看着许正阳驾驶着的那辆大切诺基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喃喃说道:“你知道吗,我差一点就告诉他了。”
窗边,刚刚从里屋出来的老张也看着外面,说道:“是啊,我也开始欣赏这个小子,我也差点告诉了他实情。”
“不,我不是因为欣赏他才告诉他的,”龙在天看着老张,“恰恰相反,我是因为欣赏他才不会告诉他。”
老张看着龙在天,没有说话,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你看得出来,这次行动被算计的不光是S组,还有我们,如果那次许正阳真的全力和我们交手,我们都活不了,地狱鸟就全完了。”龙在天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但是我没有打算报仇,而是想到了归隐,让大家过几天安生日子。因为我知道,对手太强,报仇就是送死。同样的,我也不希望许正阳去送死,就让这件事成为我们心中永远的秘密,不要再提。”
“但是,五大门派的人,亲手杀咱们的兄弟,咱们决不放过。”龙在天说着,目光中露出疲倦,“做完了这次,兄弟们就收手,去过正常人的日子,大家都累了,该休息了。”
许正阳离开的时候,是晚上九点,此刻,集安市的搜捕行动开始了整整三个小时,就在一个小时前,坐在刑警大队审讯室里的李常青在震惊中将知道的情况和盘托出,整个集安市的哨卡,正在严查一辆没有牌照的大切诺基警车。
李文利在桥西区的桥头岗位上整整站了将近四个小时,自从搜捕行动开始,他就一刻都没有休息,他觉得,只有这样的拼命工作,才能让心中的悲痛得到缓解。张强对于李文利而言,既是上级,更是兄长,这样一个被自己视为榜样的人忽然倒在敌人的枪下,是李文利万万不能接受的。
昨天还在一起蹲守,守着百川集团的大门,今天就人鬼殊途,而且还是含恨而去,仇人依然逍遥法外,一想到这些,李文利就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他相信,如果让自己见到那个杀害张强的凶犯,他会毫不犹豫的开枪打爆他的脑袋。“千万不要落在我的手里。”李文利狠狠的自言自语着。
二十年的刑警生涯让陈云的血管里流淌着猎手的血液,每逢大案就会有莫名的兴奋,而在破案的过程中冲锋在第一线,更是成为了他多年来的工作习惯,所以在李常青开口之后,陈云第一个离开了刑警大队,驾车在各个哨卡之间巡视着,只有那些全副武装的兄弟,才会让他真正体会到大战在即的热血沸腾。当时针指向21时50分时,陈云驾驶的桑塔纳2000轿车刚刚开到桥西区的桥头哨卡。
集安市有一条河流横贯南北,一座宽阔的大桥飞架河东西,以大桥为界,集安分成了两个大区,桥西区和桥东区,设在桥西区桥头的哨卡,是这次抓捕行动中最大的一个哨卡,因为经过大桥,就会进入相对繁华的桥东区,那里商场林立,小区密集,绝对是亡命之徒的藏身好所在,这座大桥,就是阻止亡命之徒进入城区的天堑。
陈云把车子在桥头哨卡停稳,并没有下车,而是点上了一根烟,静静的看着,几乎就在他停车的同时,哨卡上的警察忽然紧张起来,陈云抬头看去,不远处不紧不慢开来了一辆大切诺基警车,没有牌照的大切诺基警车,几乎是本能的,他的手按到了腰间的**上。
大切诺基警车从桥东区的方向驶来,驶向桥西区,和他们设防的方向正好相反。不管怎样,这样吻合的特征,足以让每一个人的神经紧张起来。
李文利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他悄悄将右手放到身后,手中握着的是早已上膛的**,上警校的时候,他的射击成绩历来是优秀,只要车里是那个凶手,他会毫不犹豫的开枪,将子弹射进那个凶手的脑袋,什么开枪警告,见鬼去吧。
李文利狠狠吞咽着唾沫,润着紧张的发干的喉咙,向着前方伸出左手,挥动着停车的指示牌,在心中默默喊着:“来吧,畜牲。”
大切诺基警车缓缓的在桥头停下,李文利深呼吸了一次,让自己的心跳逐渐平稳下来,走向了驾驶座,哨卡前的武警战士已经将81-1自动步枪的枪口慢慢抬起,步枪的保险早已打开,子弹早已上膛,武警接到的命令很清楚,搜捕对象极度危险,可格杀。
陈云紧张的手心全是汗水,手中的香烟早已被不自觉的捏的弯曲,右手已经将**抽出,眼睛紧紧盯着大切诺基车内。
突如其来的枪口焰照亮了大切诺基的驾驶室,一切仿佛慢镜头回放一样在陈云的眼中定格,时间仿佛被无限的拉长了,枪口焰过去好久,五四手枪清脆的声音才传到陈云的耳朵里。很缓慢的,李文利的颈部冒出血雾,在哨卡探照灯的照射下,血雾在空气中升腾而起,绽放出凄美的血花。踉跄着向地上栽倒的李文利手中也喷射出耀眼的火光,同样是五四手枪,连续的发出脆响,在濒临昏迷的状态下射出的枪弹已经毫无准确性可言,但是还是无一例外的击打在大切诺基的车身上,迸射出夺目的火星。
守卡的武警将突击步枪端起的刹那,大切诺基的轮胎在地上飞速旋转着,伴随着轮胎高速摩擦地面卷起的滚滚黑烟,空气中马上弥漫着刺鼻的胶皮烧焦的气味,轿车在性能优越的发动机驱动下,咆哮着冲向桥头哨卡,冲向正对面端枪的武警。
81-1自动步枪稳稳的喷射出火舌,哒哒哒的点射声中,武警战士的身躯被大切诺基高高掀上了天,汽车冲过哨卡绝尘而去。
陈云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抓捕过多少穷凶极恶的歹徒,他已经记不清了,经历过多少命悬一线的搏斗,他也记不清了,但眼前这样开枪拒捕飞车闯关,绝对是第一次。几乎没有丝毫犹豫,桑塔纳2000轿车发疯一样跟着大切诺基冲了出去,车上的电台中,一连串焦急的呼叫已经撕破了无线电频率:“嫌疑人开枪闯关,桥西区桥头哨卡有民警负伤,赶快增援。”
陈云稳稳把着方向盘,脚下的油门已经踩到了底,桑塔纳2000的发动机发出变调的轰鸣,车身摇晃的如同要散架。前面的大切诺基已经变成了两盏几乎模糊的不可辨别的小红灯,在桥西区车辆稀疏的道路上飞驰。陈云深深洗了一口气,将警笛的开关打开,刺耳的警笛划破了夜空,本来就车辆不多的道路上,两辆警车一前一后,左右穿梭,不要命的狂奔着。
一个路口又一个路口,几乎都是绿灯,或许是运气,要给陈云的车一路绿灯的放行,但是同时,也是在给前面的大切诺基警车放行。陈云拿起车内的电台,喊着:“嫌疑犯车辆已经逃窜至东小口村红绿灯,前方哨卡立即准备拦截。”
电台中噼啪的静电音之后,回答道:“东小口村没有哨卡,交警已经组织卡车前去堵路,两分钟内赶到路口。”
好吧,陈云咬咬牙,下一个路口还有5公里,两分钟,来得及。桑塔纳2000老旧的发动机转速几乎达到了极限,发出刺耳的声音,妈的,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出问题。
东小口村的路上,一个年轻的交警开着一辆加长的集装箱卡车飞奔着,路上几乎没有别的车辆,十字路口就在眼前,交警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安全带牢牢系在身上。拼了,卡车车头一无反顾的冲过了路口红绿灯停车线。
如同一道白色的幻影,一辆大切诺基警车贴着卡车的车头冲过了路口,交警咒骂一声,一脚踏住刹车踏板,巨大的卡车在惯性作用下继续前行着,将路口死死堵上。
当陈云看到卡车的时候,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过不去了,眼睁睁的看到前面的大切诺基风驰电掣的通过了路口,陈云绝望的踩下刹车,他知道,这样的速度,凭着桑塔纳2000的刹车,他是站不住的。看着如同山一样扑面而来的卡车,陈云拼命向左打死了车轮。桑塔纳2000轿车旋转着撞向了卡车的集装箱,一阵剧烈的撞击传来,陈云在瞬间失去了知觉。
时针指向了晚上11时,飞鹰社的众人依然聚在校医院,没有离开的意思。方舒安静的躺在病床上,依然闭着双眼,平稳的呼吸着,手腕上扎着葡萄糖的点滴,医生说得非常肯定,昏迷的原因就是虚弱。大家此刻已经陷入了沉默,谁都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呆着,陪着方舒,谁都不愿意把这个女孩独自留在刚刚发生了凶案的屋子里,如果许正阳真的是凶手,方舒的难过不会少于张杰。
门被轻轻推开了,众人不约而同回过头去,又几乎不约而同的站起身来看着门口,这么多惊讶的目光中,有一双眼睛射出的是仇恨。门口站着的是许正阳。
“我在外面看到大家都在这里,还有方舒,她怎么了?”许正阳的目光中明显有着关切,关切是那样深,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发现人群中有一股深深的敌意。
“她怎么了?你还有资格问她怎么了?”张杰的声音冷的像冰,周小唐和郭永对视了一眼,低下了头,对于一个认定许正阳是自己弑兄仇敌的人来说,能要求他有什么热情的态度呢?
许正阳垂下了头,是的,自己从军区医院逃走之后就刻意躲着方舒,这几天肯定让她受尽了惊吓,是自己害了她,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来关心她呢?
“怎么了,内疚了?当初为什么要干呢?现在内疚有什么用?”张杰的身子不住战抖着,声音都变了调子。
许正阳有些疑惑,呆呆看着张杰,似乎不明白张杰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一看之下,心中不禁凛然,张杰的眼睛几乎被仇恨烧红了。“你怎么了张杰?”
“我怎么了,我怎么了?”张杰恨恨说道,“我真想亲手宰了你。”
“你说什么呢?”许正阳隐隐约约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将目光投向了郭永和周小唐,周小唐依然低着头,已经背过了身子,郭永则捅了张杰一下,沉声说道:“张杰,别这样,不要忘了,是谁把你救回来的。”
“我不用他救我,”张杰一把推开郭永,泪流满面,“他本事那么大,为什么不杀了我,反正我哥哥已经被他杀了,多我一个他也不在乎。”
“你说什么?”许正阳的身子明显震了一下,“我没有杀你哥哥,我都不认识他。”
“对,你是不认识他,他就是你今天下午在这里开枪打死的那个警察。”
“今天下午?我今天下午不在这儿,我出去了。”
“哈,”张杰冷笑一声,“你不在这儿,那是谁干的?警察要找的人是你,你不在,还有一个外人替你杀了追踪你的警察,当我是三岁孩子吧?”
雷宇插嘴道:“张杰,不要这样,听阳哥说,他到什么地方去了,可能真的是误会。”
大家都抬起头,目光看着许正阳,目光中充满期待。毕竟谁都不希望凶手真的是许正阳。
“不,”许正阳摇摇头,“我不能说,我答应了别人的,要为他们保密。”
“许正阳你个王八蛋,”张杰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破口大骂,“你就玩我们吧。”
“张杰你冷静点,”许正阳喝了一声,“你真的相信是我干的吗?”
“不是你还会是谁?”张杰瞪着许正阳的眼睛。
“你们也这样想吗?”许正阳看着众人,眼光中有一丝悲凉。目光所及之处,大家纷纷低下头去。
许正阳叹了口气,“我本来是要走的,不打算再回来了,可我还是有些放不下,放不下这些相处了一年的兄弟姐妹,幸亏我回来了,否则就白白的背上这不白之冤了。”
“别说这些,”张杰冷冷说道,“如果不是你干的,就去和警察说清楚。”
“不,我不相信警察能查清这件事情,我会自己把事情解决。”
“你要跑,”张杰苦笑着,“你终于还是要跑,你不敢自首,为什么,为什么真的是你?”
“张杰,你别胡闹,阳哥要跑早就跑了,还回来干什么?”一边的刘志冬终于开口了,“我相信阳哥,他不会那么做的。”
“那就去自首,”张杰上前一步,站在许正阳面前,“警察会搞清楚的。”
“不能去,”周小唐朗声说道,“警察里面有人要害他。”
“以他的本事谁害得了他?”张杰已经红了眼。
“都别吵了,方舒醒了。”雷宇叫了一声,只见躺在病床上的方舒已经睁开了眼睛,呆呆的看着许正阳,似乎在判断是不是做梦。
许正阳上前几步,来到病床旁边,伸手去握方舒的手,方舒如同受惊一样,身子本能的一缩,许正阳顿时愣住了。
“你也怀疑是我干的?”许正阳的眼中已经有了悲伤,他经历过被人出卖的愤懑,经历过战友离去的悲伤,他早已坚信,自己的心已经披上了全金属外壳,坚硬的难以划出一个印痕,此刻,爱人和朋友的误解,彻底将他的外壳击得粉碎。
“好吧,”看到方舒沉默着低下头,许正阳的嘴角露出凄苦的笑容,“我去自首,让警察证明我的清白。”
一队警车闪着警灯,鸣着警笛,呼啸着穿过市区,警车队伍的末尾,是一辆猎豹迷彩军车和一辆解放军用卡车,卡车后的帐篷中,全副武装的军人如同石雕一样坐着,怀中的武器在月光下闪着金属的光泽。刘建设坐在猎豹吉普车的后座上,脸色铁青,在他内心深处,似乎不愿意相信许正阳会自首,真正的军人,是不会选择放下武器投降的。
车队冲入了宁静的集安一中校园,在办公楼前嘎然而止,卡车上的军人无声的跃入夜色,迅速在大楼四周布置了岗哨,士兵们半蹲着,排开战斗队形,武器全部处于待击状态,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康剑成推开车门,从打头的第一辆警车上走了下来,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自己得力的手下,一名牺牲,两名重伤生死未卜,造成这一切的就是这个自己马上就要见到的年轻人,他强压着心头的怒火,如果现在是在打仗,自己绝对会毫不犹豫的开枪毙了这个恶魔。
汽车的大灯将办公楼前照耀的一片雪亮,刘建设看了一眼康剑成,康剑成缓缓点点头,刘建设轻轻挥手,一队士兵无声的冲到楼门两侧,身子贴住墙壁,为首的士兵将左手放在耳边,竖起手指,开始强攻倒计时。敌人太危险,虽然说已经电话表示自首,也不能掉以轻心。
办公楼门悄然打开,门两侧的士兵显然有些意外,枪口同时指向了楼门,警察队伍中也是一阵骚乱,一阵齐齐咔咔的拉动枪栓声之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将手中的武器指向了门口。一个年轻的男子,脸色在灯光照射下显得苍白,出现在楼门口,面对着长长短短的枪支,露出惨淡的笑容,开口说道:“不要紧张,我就是许正阳。”说着缓缓走出门口,将双手举起放在脑后,旁边的士兵闪电般的一拥而上,将许正阳按倒在地,在不到五秒钟的时间内,一套侦查兵的擒敌搜身动作被流畅的完成,许正阳的双手被手铐铐在了身后。
两名战士将许正阳从地上提起来,架到康剑成和刘建设的面前,许正阳的脸上还留着刚刚在地上蹭的尘土,依然微笑着,看着面前的刘建设。“刘师长,好久不见了。”
“你好,”刘建设嘴唇抖了抖,半晌才说道,“老鹰,别来无恙。”
许正阳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哀伤,说道:“刘师长,牛强牺牲了。”
刘建设只觉得心头一痛,S组在一年前土崩瓦解,成员或下落不明或战死沙场,但是一直没有阵亡人员名单,他也一直期盼着曾经和自己生死与共的马骁、牛强和许正阳能够安然无恙,看来,那终究只能是自己的一个梦想。“那马队长呢?”
许正阳摇摇头,“我不知道。”一年了,这是自己第一次和别人说到当年的战友,在那一刻,许正阳忽然觉得心中一阵酸楚,眼中有了泪光。
康剑成冷眼看着面前的许正阳,哼了一声,说道:“像你这样冷血的人,也知道难过?你知道吗,就因为你,一个家庭已经破碎了,还有两个家庭,会不会失去亲人尚在两可之间,你给他们的是什么样的灾难?”
许正阳略略转头,看着康剑成,说道:“你们错了,张杰的哥哥不是我杀的。”
“是吗?”康剑成冷笑着,“那么在一个小时之前闯关卡开枪打伤我们民警的人也不是你了?”
许正阳苦笑着摇头,“不是我干的,你可以让他们过来辨认,看看到底是不是我。”
“说得好,能认出你来的人,现在还在医院抢救,你满意了吗?”
“如果是我干的,”许正阳双眼直视着康剑成,“我犯的就是死罪,那我为什么要自首?”
“我们已经布下天罗地网,你落网是早晚的事情,早死早超生,”康剑成也瞪着许正阳的双眼,“对你这样的人来说,与其在外面担惊受怕,还不如早点挨枪子来得痛快。”
许正阳看着面前这个充满了仇恨的公安局长,忽然仰天大笑一声,双肩一动,身边的两名战士竟然被撞的横飞出去,众人的惊呼声中,许正阳已经稳稳站在康剑成背后,双手早已从手铐中脱出,右手中握着康剑成的手枪,紧紧顶着康剑成的脑门。
“老鹰,不要乱来。”刘建设大惊,连声呼喊。
许正阳看了看四周,士兵和警察的枪口都黑洞洞的指着自己,办公楼门口,郭永他们围着方舒怔怔的看着,方舒的脸上写满了惊惧。他长叹一口气,将双手高高举起,说道:“我不会乱来的,我只是想告诉你们,我要杀人,不需要用枪,我要逃走,也不需要用枪。我自首是为了告诉我的爱人和朋友,我不是嗜杀成性的魔鬼,这件事不是我干的。”
许正阳说着,缓缓将手中的枪放在地上,直起腰来,看着依然有些惊慌的康剑成,一字一句说道:“我给你们三天的时间,这三天我会全力配合你们,回答和这件事情相关的问题,记住,只有三天,三天之后你们要是还没有查清这件事,那就由我自己解决。”
话音刚落,早有拿着长枪的警察抢上前来,枪托重重砸在许正阳的后颈,没有丝毫反抗,许正阳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妈的,”警察骂道,“杀人犯还这么嚣张。”
康剑成似乎刚刚回过神来,挥挥手说道:“绑起来,送到看守所,小心点,这人危险的很。”身边的警察应了一声,七手八脚的将许正阳牢牢捆绑,抬到车上带走了。
康剑成松了一口气,捡起自己的手枪,心中全然没有以往抓获凶手一样的喜悦,相反真的有些疑惑,真的是这个人干的吗?他一边思索着一边往自己的车边走。
“康局,”一名穿着便衣的刑警匆匆赶来,“我们在办公楼后面发现了那辆大切诺基警车。”
“好。”康剑成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木然的点头回答着。
“但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康剑成停下脚步,看着面前这个刑警。
“方才闯关的时候李文利开枪打中了凶手的车,但我们发现的车上,没有弹孔。”
集安市看守所位于桥西区的远郊,周围是空荡荡的荒原,中央一处高墙围起的建筑显得孤独而又凄凉,高墙四角是武警的岗哨,站在岗亭外面的武警如同钉子一样矗立着。
看守所的中央控制大厅一面墙上是密密麻麻的监视器,监控着各个监室在押人员的一举一动,值班警察坐在操纵台前,百无聊赖的翻阅着手中的小说,眼睛偶尔瞄一眼监视器的屏幕,其实每个监室都有“资深”的在押人员充当管教的帮手,管理监室里的在押人员,再加上晚上值班在通道内来回巡视的管教民警,出现问题的几率简直小的可怜。所以,看守控制室的警察基本上不会遇到什么需要处理的突发事件。
后半夜是人体生物钟的低潮,人最容易在这个时候犯困,值班的警察眼皮越来越沉,几乎要昏昏睡去,控制室的电话忽然刺耳的响了起来,警察暗自骂了一句,拿起话筒。
“刘全吗,我是朱志军。”
值班警察顿时来了精神,朱志军不是别人,正是看守所的所长,刘全的顶头上司。“朱所,是我。”
“我问你,刑警队今天是不是送来一个叫许正阳的?”
刘全飞快的翻动着手中的登记本,手指停在了许正阳这个名字后面,上面用红笔标注着“极度危险,单独关押,加戴戒具”。“没错,是有一个,单独关在小号里,带着脚镣呢,说是极度危险。”
“从小号里弄出来,关到十号去。”
刘全愣了一下,“所长,十号关的是已决的犯人,拘留的嫌疑人都不进十号的,您知道的,”刘全舔了舔有点发干的嘴唇,“新人进十号容易出事。”
“知道这个许正阳是干什么的吗?”电话里的声音异常的冰冷。
“不知道。”
“他杀了咱咱们一个兄弟,重伤了两个,还差点撞死一个武警。”
“我明白了。”刘全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了起来,这样的人,一定要狠狠收拾一下,而且他一定要亲自安排这件事情。
许正阳躺在小号的床板上,不时挪动着双脚,让自己的双脚适应着脚腕上沉重的脚镣,三天时间,就是为了让方舒相信自己的清白,自己竟然如此愚蠢的跑到这里来坐牢。他相信如果自己要越狱,总会有办法,但是他不想,他已经说了三天,就会待满三天,警察查不清楚,他自然会离去。警察查得清楚吗?刑事案件侦查的事情,他不懂,但是他知道,警察队伍里有自己对头的人,就算能查清楚,他们会真的去查吗?许正阳苦笑了一下,自己这是怎么了,要是被以前的兄弟们知道了S组的老鹰竟然甘愿束手就擒,他们是决不会相信的。
厚重的铁门咣当一声打开了,一个年轻的警察站在门口,高声喊着:“许正阳,调号。”许正阳木然的起身,走出了小号的铁门,在年轻警察的指引下沿着通道往前走着,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身后年轻人眼中的仇恨,没有办法,此刻,自己就是整个集安警察眼中的仇敌。
刘全走在许正阳的身后,不由有些惊讶,将近三十斤的铁镣,拴在人的脚腕上,任你是钢筋铁骨,也得步履蹒跚,但是此刻自己面前这个人,似乎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仿佛系在两脚之间的是一条细细的麻绳一般,天哪,这是个什么人?
十号监室的铁门被打开了,狭小的屋子里面是一个宽大的木板搭成的大床铺,上面整整齐齐坐着十几个穿着囚服的男子,剃着清一色的光头,腰板挺得笔直,靠近门口的墙脚,一个粗壮男子靠墙坐着,看到铁门打开后懒洋洋的从床板上起身,走到门口,目光径直越过许正阳,看着背后的警察,脸上满是谄媚的笑容,“刘哥,今天怎么想起兄弟了?”
“少耍贫嘴,”刘全皱着眉头,一脸严肃,“来了个新人,安排一下。”
“嘿,够嫩的,”粗壮男子上下打量了许正阳一番,凑到刘全身边,“刘哥,这小子犯了什么事儿,怎么全套家伙都上了,别是个不要命的主吧?”
刘全心中暗自好笑,十号房里面关押的都是一些混混,个个好勇斗狠,这个粗壮的汉子叫李文奎,绰号李逵,是其中的头头,但是越是头目,越是谨慎,在看守所里,能够享受全套戒具的,要不就是在牢房里闹事受罚,要不就是犯了大事,极度危险,怕出事,一个房间里出这么一个,房间里的学习号就得当心,而这个十号房里面的学习号,就是李文奎。
刘全脸上依然保持着严肃,将许正阳推进了房间,喊了一句:“给新人找个地方。”说罢向李文奎招招手,李文奎三步并作两步跟着刘全蹿了出来,二人走到离门较远的地方,李文奎忽然来了精神,涎着脸凑了上来,笑道:“刘哥,给根烟。”
刘全抬脚踹了李文奎的屁股一下,点着一根烟扔了过去,李文奎连忙接过,美美的抽了一口。在看守所里面,要管理形形色色的流氓强盗,光靠警察简直是天方夜谭,只有依靠这些流氓自己管理自己,才会有效果,而能够管理流氓的,自然是比一般流氓还要坏的流氓,不管他们犯了什么罪,有多么凶狠,在管教眼中,却是得力的管理帮手,而这些人往往狡猾成性,呈现给管教警察的,都是听话的一面,这就在看守所的在押人员中形成了这样一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是各个房间的直接管理者,在押人员都叫他们学习号,他们和管教的关系非常微妙,李文奎就是其中一个。
刘全看着陶醉在烟雾中的李文奎,说道:“一个正事儿,新来的这个,不懂规矩,让他多学习学习。”
李文奎眼中闪过一丝光芒,有些事情,警察是不方便干的,每每遇到这样的情况,警察都会给他们这些学习号一个暗示,由他们组织号房里的同伴们实施,而刘全说的学习学习,则是其中最为少见,也最为管教避讳的,它的含义就是,这个小子得罪了我们的人,要狠狠教训一下,接到这样的指令,意味着自己的号房今天晚上将是自己的天下,折腾得翻了天,只要不出大事,绝对不会有人干预。“没问题。”李文奎狠狠将一支香烟吸得只剩下一个烟屁股,“刘哥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刘全满意的点点头,李文奎将烟头扔进通道里面的烟灰缸中,大摇大摆回到了十号房间,身后的铁门咣当一声牢牢关上。
当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房间内相对昏暗的灯光之后,他感觉肺都要起炸了,新来的那个年轻人,竟然大大咧咧的躺在靠墙处的床板上,而那里,是这个房间的老大,他学习号李文奎的专席,“王八蛋,”李文奎使劲咬咬牙,想着,“今天不把你小子收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老子的李字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