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希希正坐在玄木车厢内,面对着远方,远方是五丈高的琅轩殿,琅轩殿中是久未谋面的龙王。
我对眼前这个初出茅庐的小生充满好奇,甚至有一丝期盼,期盼见到他获得“有定身”的那一天,期盼他对我俯首称臣,我仿佛看到了来日的光景,心中不觉窃喜,就这样,在这个局促的时间里,为了掩饰我的快意,只得闭眼假寐,好在外部一切环境排布巧设心机,容我张开第七识,通观全局。
“魔君初次见我,我也未曾自我介绍。”
我见霍希希主动开口,便仔细睁眼瞧上他一瞧。
“我与你母亲乃旧相识,那时你还在天地间游荡,未曾坐胎赤翼天鹏。”
“今日与魔君一会,却有因缘一说。”
“哦?愿闻其详。”
“当年魔君为了惩戒凤鸟不臣之心,将其处决在琥珀崖下,凰鸟追随凤鸟涅槃归天,蛮荒十里山火连绵,七日不散,琥珀崖下一片焦土,众鸟有翼而飞天,奈何雏鸟无能,倾巢毁于山火之下,魔君仁心,不忍王鸟无后,便派爱骑花城引去川之水灭山火,琥珀崖下甘霖遍洒,成水火共济之势,始有天鹏鸟染火翼而不死,得以继凰鸟之后,统领众王鸟于琥珀崖。我母亲感念魔君再造之恩,随众鸟归附魔君,十二万年来,蛮荒虽有小波澜,却和平稳泰,当年我大哥与二哥出生之时,迫于群狼野心,母亲怀胎实为艰辛,若非魔君以九天甘露为母亲助力,赤翼一族当就此陨落,我大哥与二哥虽然寄身仙道,仍不忘当日救命之恩,可惜身在外,力有不从,我为赤翼之后,定当履行母亲心愿,报魔君当年甘泉之恩。”
“汝兄之恩情,哪有弟偿之道理?”
“兄弟血脉,本源于一处,哪论分说。还望魔君体恤。”
“你大哥与二哥是天地间第一对青鸾子,而且乃是双生之身,实在难得。我若应了你今日的要求,他日,青鸾产子一事我当不便插手,你真是给我一份‘难得’的见面礼啊!可我若不答应呢?”
“只怕将来魔君会后悔呢!”
“哼,好大的口气。想来这奇珍异兽多了也未必是件好事,你倒是提醒了我,该回蛮荒看看了。”
霍希希未再多话,转而到,“我只想着出来,竟不知魔君心念着要回去了,只怕不尽兴呢!”
“我可不喜欢绕弯子的人,你若让我失了兴趣,别怪我别出心裁找你母亲去。”
霍希希咬了咬嘴唇,不服气一般,可是却没敢再提青鸾之事。我猜他此刻正绞尽脑汁要我别回去,便替他寻了个出口。
“北海的岛屿不多,龙王对琉璃岛也是精心设计的。你第一次出来,觉得如何?”
霍希希开口道,“我见过芈氏了,才觉得巧玉说的话有几分道理。”
“梁巧玉。你们一个赤羽一个赤翼,都是两个未来王,同在蛮荒一处地界,你们的关系,我还真是好奇。”
“巧玉比我长上一旬,我身为后来人,自然想得比做得多。”
“哎……”我不觉叹了口气,实在觉得霍希希分明不接地气,说起话来也和我一样模棱两可的,着实无趣。“他说了什么,才引你来赴会,我倒是有兴趣听一听。”
“他说,龙王的性情变了许多。”
“嗯。”我不愿理他,只听他继续说道。
“赤羽乃是蛮荒边陲小部,近年来却人才辈出,有了诸多野心,待巧玉降生之时,赤羽部的老臣更是鞠躬尽瘁,觉得生而有望,可在有生之日,踏上思君山的领土,便对巧玉悉心栽培,哪里知道物极必反的道理,愈发将巧玉逼得‘顽劣不堪’了,他不愿留在赤羽,我也不想呆在蛮荒,我们今日之行,真是龙王发的‘救火符’。”
听霍希希这么一说,倒像是他两人同病相怜一般,真是孩童心性,哪里知道自己身负的责任。便问道,“梁巧玉并非第一次出蛮荒吧?”
“是啊,他不过才八千岁,而龙族卷土重来也是近十年来的事情,还得四年前君祁山遭劫,都是龙族一手造成,也不过是两年的功夫,龙族不仅与鬼王止戈,连仙族之事也不再插手,巧玉说的性情之变,正是这其中不便言明的‘另有隐情’!”
“我不管梁巧玉知道多少,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省的你一惊一乍的,人心都是肉长的,就算他是龙王,也知道迷途知返的道理。”
霍希希一听,算是有了正经,“望魔君指点。”
“其实,很简单。”我继续道,“龙丹结传三世而亡,是以龙族不同于他族,有三条性命。八万年前,天地洪水泛滥,龙王为保龙族将锁龙链释放,以免洪水之下,龙族倾覆。龙王有个妹妹,名为皓月,当时并不在北海,龙王安置好龙族之后,便去找寻自己的妹妹,一路寻着蛛丝马迹,到了妖族地界,龙王与龙女的出现,令妖皇警惕非常,只是偏偏不巧,他北海霸主在妖族入了生死劫,枉送了第一条性命。更可惜的是,他在负伤之时跌落了名为‘一忘前生’的湖水中,错失了自己的使命。”
“竟有这样的事?”
我继续道,“龙王拖着残躯逃亡了君祁山,奄奄一息之时,被君祁山的守山龟灵夷伯所救,夷伯以结魄珠为龙王重新结魂,芈曜麟得以保全真元,算是劫后重生,又过了一万年,芈氏以君祁仙泽重铸龙身,再世为仙,只是,他已将过去全然忘却了。”
“早先曾听闻赤妖山六莲境曾有一‘妆镜湖’,乃是妖族公主女兮留下的法刺所化,而那妖族公主正是……”霍希希看着我,欲言又止。
“说来,那枚法刺确实与我有关,我也未曾想到其他人会牵涉其中。”
“若它今日还在——”
“不在了,你省了这份心吧!”
霍希希似有遗憾,又说道,“若芈氏在一万年后就得了龙身,为何八万年才离开仙界?”
“夷伯和芈氏镇守的地方名为瑶海结界,正是仙界与妖族的通关之地,常年人迹罕至,是个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地方,无欲淡寡,不被世俗扰,芈氏再生而无为,何况夷伯职责所在,也不知世间事,他们清清静静地渡过了八万年的时光。只可惜,这八万年里,来自北海海底的积怨却一年深似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