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怎么驾着仙界的麒麟水兽从修罗之路杀了出来?她,是正还是邪?”
想必这些仙界的后起之秀不了解季山八剑的过去,加上我如今这般样貌,哪里还有当初月影小仙的一点身影。
“你看她那长得无边际的紫发,定是魔族无疑!”又一个小仙在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水麒麟能分善恶,”站在君祁山大禹峰虚盈仙姥身旁的小徒弟正色道,“师父,这少女身上并无杀气,只是她周身的气泽磅礴浩荡,非等闲之人,师父——”
虚盈仙姥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她自然是认得我的,三年前,我与川琉戏最后一次相见,那时言语分明,仙魔不两立,如此这般,我早就成了仙界的头号敌人。
“我们本为救你孙师兄而来了,不巧遇上魔禁之门打开,情况变得复杂。此女乃魔界中人,你们看她身后的魔眼,猩红嗜血,她来了,她的身后,定有魔物跟随。”
“师父,我们该怎么办?”虚盈神色担忧地看了一眼身后均有疲惫之色的众仙人,为营救柏舟,却遇到魔界异象,刚为了收束魔眼的力量,许多人都受了伤,在此虚耗下去,并非长久之计,我若是虚盈,一定退避三舍,静观其变,就听虚盈正色道,“不可冒然行事,小心中了敌人的圈套。”
“谨遵师父教诲。”
那女弟子回答得乖巧,我在远处,并未上前,我在人群中寻找,却没有灰鹊鸴斯的身影。
鸴斯离开了。
此时,才有仙族弟子上前禀告,说是“阿难无染”失踪了,一同消失的,还有孙琳的佩剑——涣雪。
虚盈自知情况不妙,没有涣雪剑,根本无法追踪孙琳的气息。魔族异象丛生,此时的情况不容乐观。她定了定,才说道,“阿难无染昨夜出现,他巧言机辩,向我叙说自己不得已苦衷,并主动告知柏舟的下落,我们跟随他到此,却再也不能靠近一步。今日他盗走涣雪剑,弃我众人于此。可见其阴谋之深,不可再信之!”虚盈言语笃定,命令道,“众弟子听令——”
“弟子在——”
“此番前来,只为救孙柏舟离魔道,但此时情况非常,魔君久未现世,此番再次出现,我们切不可大意。青霞——”
“弟子在。”虚盈看了看自己的爱徒,眼神里难掩着骄傲。
“你速去通报水良代掌司,务必将今日所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地向代掌司说明,请他速速支援!”
“师父,那你——”
“此番情形,不容延误,快去——”
青霞本有迟疑,却是师命不可违,便御剑飞去了。
“当日假乐山一战,魔族势力不可小觑,此番我仙界人单力薄,不可硬拼。阿难无染身份不明,他带走了涣雪剑,我们却不能弃同门不顾,既然此地就是修罗之门,那说什么也要闯一闯!天罡山乾元七子、长穹无禁仙人、虚临山弥合八仙、君祁山十二掌使,可愿随我前去魔窟,一探究竟!”
“愿随虚姥!”
“好!其他弟子退后十里,待仙界援军到达,再作定夺!廖志——”
“弟子在!”又一个年轻一辈走上前来。
“切记,要保护好众人安全!仙魔有别,要量力而行!”
“弟子谨遵师叔教诲!”
就这样,仙界众人一份为二,让本就明朗的战局变得毫无悬念。
我感受到了涣雪剑的气息,灰鹊鸴斯的力量像是鬼魂一样,飘忽不定,他并未现身,而是千里传音而来,“仙界援兵不会拖很久,不知魔君可否下定了决心?”
“你本答应我,会拖延一天,此刻刚刚黎明,你又有什么打算?”
“他们顽固不化,不救出孙琳不肯撤兵,我已尽力,就算你再不忍心,也无济于事。”
“金色幽灵刚刚苏醒,形神恢复需要七日,若此时与仙族正面交锋,非我所愿。”
“魔君所想便是鸴斯所想。”
“三年前,我曾与两人契约,一名阿难,一名花烈。那日从生骸之渊归来,我已然感受到了他二人的召唤。”
“看来,魔君早有打算。”
“想要声东击西,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
“你早已计划周详,却将我支开,看来,是我不够让你相信。”鸴斯语气中似有讥讽,我只当他鲜有自知自明。
“不是我不信你,是我不信我自己。”
“你舍不得动手,那一干仙族众人,可没有你一个至亲。”
“我以为我做不到的事,你能做到——”
“你们挡着你的前路,你做不到的,是杀了他们,我能做的,是替你杀了他们,只有这样,你才有足够的时间带着金色幽灵离开!”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默了一会,转了话题,“鸴斯,你该知道,仙界,什么宝贝最重要。”
鸴斯也静默了片刻,像是瞬间通透了,默默答道:
“仙界如今只有三山耸立,守月珠被盗之后,长穹山便少了一枚至宝,如今只剩虚临的大雁玄羽和天罡山的回风之木。”
“天罡山离这里不过七百里,起不了什么作用,要去,便去虚临山,告诉花烈成秀,动作要大,要让仙族难顾左右。”
“虚临距离此地甚远,就算花烈有七百山鬼,也得跑上一天一夜。”
“阿难自我入修罗之路以来,一直未离开幽冥城,他早就另有所谋,天之鼎本来就是我神族的东西,阿难如果知道我回来了,一定不会让天之鼎落在别人手里,若他想不到,就不配做我文将军。”
“你怎么确定天之鼎不在龙族手中?”
“龙王对神族忌讳已深,神族的东西,他那样高傲的人,不会碰,他不会将天之鼎放在自己身上。鬼族与龙族表面上相互交好,实则也是相互顾忌着对方,华莲作客秋符饷宴,送去了龙麟衫,以示好鬼王,也暗中带去了天之鼎,一旦鬼族出事,龙族便可以借天之鼎顷刻到达鬼族,或是予以援手,或是临阵倒戈。这才是华莲客居幽冥城的原因。”
“你怎能如此确信天之鼎就在华莲身上?”
“当初将华莲囚禁在天之鼎的人是我,华莲被困在鼎中两年,自然也只有他最熟悉天之鼎内部的机关。这些再明显不过了。若我是龙王,我也会这么做。”
“你早就料到,出了修罗之路,阿难无染一定回去盗天之鼎,花烈去偷大雁玄羽,仙界便无暇分身此处。援军也不会按计划到来。这声东击西的时间,你便能将金色幽灵带走。”
我看向灰鹊鸴斯所在的魔眼深处,慢慢道:“某事不在我一人,我能信任的,也只有阿难曾经的初心而已。”
“我只知道你放心不下他二人,却不知道,你早已连胜负都算与他二人身上——”
我未作答,鸴斯只长叹了一声。继续道,
“他若知道你这份信任,这三年来的等待也不算枉然了。”鸴斯闭上了眼睛,似在回忆旧事一般,睁眼之际,已经目色精明,开口道,“我先行一步,去西城山庄为你安排妥当,你回来,安安会很高兴。”
“若一切顺利。”
“用人不疑。”
说罢,灰鹊鸴斯将手中的涣雪剑一并带走了。
我回首望向涣雪剑的主人,他在烈火中满身狼藉,已经分不清哪里是自己的伤口,哪里是他人的血迹,他凭一己之力杀光了浴魔塔下的所有魔灵,想要证明自己的立场,他用带血的长刀割去长发,木然地站立。
我看着那破碎了一地紫色菁华,无名的痛楚。临空一掌,将他钉入泥土,如泰山压顶一般的力道,却不忍压碎他的胸膛,却是恨铁不成。
“杀了那么多人,还不承认自己心中的魔性!”我对着他怒吼。
“我非魔,非魔,非魔——”
“修罗之路终将毁灭,我借你之手替金色幽灵清除路障,你助幽灵出世,功不可没,便赏五千天魔芋替你续发,每日黎明,断发再生如初,会时时提醒你——不忘身份!”
孙琳大吼一声,吼得大地微颤。我便将浴魔塔的碎渣都倾倒在他身上,重压之下,孙琳昏了过去,恰逢天空曙光乍现,乱石堆中,一道道紫色的发线犹如青藤,从灰烬里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