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的意识苏醒的时候,我的身体并没有一同醒来。我发现自己蜷缩在一个角落里,怀里抱着执魔之铃,有点人生地不熟。
站起身来,正准备四处看看,却猛然感觉身体里有个东西要挣脱出来。这种感觉并不好受,我正忍受着一种古怪的分离之感,然后眼面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人影,我想把它拉回来,它却死命要出去,我害怕,不忍直视,怕是自己灵魂出窍什么的。倒是对方友好又温和,叫了我的名字,“澄澄?”
澄澄?我这反应我自己都想笑,玉澄澄是我小时候的名字,只有我自己知道的名字,我半眯着眼睛,对着前面的人,半问半答,“玉澄澄?”
人影越来越清晰,我看着他对我笑,感动得我也跟着笑了笑,开口的时候,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叫了一个好听又熟悉的名字,“铎镜衣。”
这一瞬间,好像有几万年那么长,又好像只有一瞬间那么短。
“别傻笑了。”
我立刻止住了笑,“我都不笑了,你还笑。你怎么来的?”我一边比划着自己一边比划着铎镜衣,意思是,你怎么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
铎镜衣看了看我,叹了一口气,“澄澄,你能不能不要让阿缜哥哥来找我,我不想和他打。”
“我哪里有让阿缜去找你?”
铎镜衣拉我坐下,又摸了摸执魔之铃,一时亲切,“阿缜哥哥为了叫醒我,去了幻海之上的魔域。你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你能让我老老实实的醒来,其他人叫我,我只会六亲不认和他们打架。我不想和我哥哥打架。”
“我……”我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因为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我连我现在在哪都不知道,但我知道执阿缜和铎镜衣之间的关系,也知道叫醒六界魔神分身的后果,就像两百年前天罡山的仙魔大战一样,注定要血流成河,这才反应过来,拽住了铎镜衣的手,“阿缜?他怎么样了?他受伤了吗?”
铎镜衣摇了摇头,“应该没有吧,阿缜哥哥一直很厉害。”
我长出了一口气,有抚了抚心。
铎镜衣反手拉过我的手,我盯着他那张美得匪夷所思的脸,实在没法松开,就听他说道,“澄澄,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有些焦灼,尴尬地笑了笑。反手拍了拍已经被捂上心脏的铎镜衣的手,“不不,我是我,你是你。”
他像是怕我挣开,握得更紧了,“你是天界最后一颗神树之果,我发现你的时候,你已经奄奄一息了,天神选择沉睡的时候,并没有叫醒当时还在麟趾天镜里的我,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可能世界上唯一存在两个神了。”
我刚要说话,他却“嘘”的一声,又止住了我的嘴,“听我说完,我时间不多。”
我只看着他,像是陷入了深渊,“可我不仅想救你,我还想救临缜哥哥,所以,我将自己的眼泪、心和血都给了你,为你续命,而,对于哥哥,我用你和他做了一次交换。”
我忽然想起阿缜,想起那晚在结界之门中的一个深吻,有些羞涩,铎镜衣像是知道什么,笑得很开心,又将我融进怀里,我战战兢兢,他却很满足,“你不要怪我,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我从他怀里退了出来,可能是因为我们原是同一个人,我虽不明白他的逻辑,却明白他此刻的感受,心中并不排斥,“那你呢?你怎么办?”
“我如今是魔,躺在六界里,除了此刻,能和你相见之外,已经没有别的意义了。我来,只想告诉你两件事。第一,我还有一个分身,在幽冥鬼域,那是我最后一个分身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再打开;第二,我也没有料到这个错误,但是,阿缜是没有错的,无乱如何,不能让阿缜死掉,我求求你,就是算还我救过你的一个恩情,不要让哥哥死掉。”
我愣住了,眼泪在眼睛里打转,眼泪,哪里来的眼泪?这是铎镜衣的悲伤,“什么错误?为什么阿缜会死?”
“答应我!”
我看着铎镜衣泪流满面,只好伸手去抹他的眼泪,他的身影渐渐模糊,“我答应你。我不会让阿缜死。”
铎镜衣仍旧握着我的手,依依不舍,“我就知道。谢谢。”
他消失了,在我手心里消失了,没有烟没有雾,像是一个幻影一般消失了,无影无踪。
我留下了一大滴眼泪,情不自已地伸手抚上这一道湿润,是真的,在这里,我是会哭的。
接着,我听到有人在叫我,叫我名字,这个声音,我再熟悉不过了,是执念,我忽然很想再哭,想扑到执念怀里哭,因为他叫的是另一个名字,他叫着,“籽言,醒醒,籽言,醒醒!”
我不明白,为什么他叫着“醒醒”,我的意识却渐渐模糊。我握着铃铛,倒了下去,像是天翻地覆,一方沉睡,一方苏醒,当我睁开眼时,我看见一个熟悉的容颜,只是这个容颜不是阿缜,我有些失望,有些讶异,更多的,是不明所以。
涂候猗站在我面前,红莲之花妖冶得有点过分,他亲切地叫我,我开口的第一句话,让“涂候猗”愣在了原地,我说,“小山,呦呦呢?”
当我看到一旁的阿麟的时候,事情彻底变成了一锅粥,“我死了吗?你们重归于好了吗?”我明显看到阿麟脸上的尴尬,再看向近在咫尺的涂小山,他正握着我的手,握得亲切又暧昧,这让我惊慌,下意识地甩开,我看到“涂候猗”脸上一闪而逝的落寞萧索,我觉得自己的头有些痛,难以理解此刻的复杂心绪,“你们,你们,到底是……”
有人在我面前打了一个响指,该是离我最近的人,我再次晕倒,不过却没有再回到那个遇见铎镜衣的地方,我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君祁山被皑皑白雪覆盖,我沿着长长的山路爬上熟悉的月影山,敲开了彩屏小筑的门,开门的人不是我师父,是芈曜麟,他冷冷地看着我,将我逼到醒崖边上,我脚下踩空,跌了下去,我看见在崖边上的阿麟的身体,他的肩膀鲜血淋淋,他流着血,血顺着石壁流下来,染红了半片山头,君祁山安静得有些吓人,我一边下坠一边在喊,想喊却发不出声音,直到最后一刻,垂死梦中惊坐起,已经夜半三更时。
我试了试额角的冷汗,看了看周围,是一座陌生的屋子,没有别人,我扶着门,看向外面,五月天的冷风将我吹醒,山中回荡着几声凄凄的鸟叫,除了屋子里的一盏小油灯,漆黑一片。
“梦吗?”我自言自语,我挤了挤眼睛,抚了抚胸口,哭不出来。
“好可惜。”
我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季山无极,魔晶,还有最深处关于阿缜的记忆,都在。房角,一声响动,“谁!”
“喵~”
“将军?”
一只花猫窜了过去,消失在草丛里。
“大家还好么……”
我看着天,天上无月,看着眼前,四下无人,看着自己,脑海里涌现了很多事,这样一个平常的在平常不过的夜晚,对我来说,真实的有些虚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