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近怎么这么爱睡?”我听见阿麟的声音。
“中了浮棂妖刺会有这个症状。”旁边的是小山?
“睡太多会不会脑袋不太好使?”这个声音鲜嫩的很,说起话来却不怎么中听。
“她本来就不太灵光。”涂小山不捅一刀会死啊。
“籽言还在长身体。”阿麟……
我想如果师父在,肯定会说:“你们都出去吧,出去了她自然会醒的。”还是师父了解我。
可师父不在,却有人在扯我脖子上的红线,它一扯,我怀中的铃铛不情愿地动一动。
“呦呦,别闹!我们再等一会儿,籽言就会醒了。”可它很不听话,还在扯,我的不安全感徒然扩大,终于一把抓住这个不安分的手,并且毫不犹豫地坐了起来。
“啊!”
“啊!”
我一手抚着额头,一手抓着险些露出来的铃铛,开口说道:“你师父没教过你,非礼勿动么?”
它也抚着额头,哎呦呦地嚷着:“你才非礼勿动呢,哪有一见面就撞人额头的。”说着,蹙着眉,撅着嘴直起身来。我好奇地看着它的容貌身段在我眼中渐渐清晰,果真将阿麟比了下去,不禁叹气又叹气。
“怎么了?怎地醒了就这样唉声叹气的?”阿麟的语气里带着浅浅的责怪。
“造化弄人,真是造化弄人……”
小山蕙质兰心地瞥了阿麟一眼,又将呦呦向我身边推了推,说道:“我说要介绍个比我还要好的人给你,籽言,这就是我说的呦呦,白鹿呦呦。”我见小山口中的呦呦一副娇羞,还故作清高地说:“请叫我呦呦殿下!”真是和小山如出一辙。
还呦呦殿下!我不能自持,哈哈哈地连笑,阿麟十分头疼地挠了挠犄角,我赶紧起身,十分正式地向呦呦殿下作了一揖,说道:“君祁山白虎坐下,月影小白,白籽言见过呦呦殿下!”小鹿十分吃这一套,亲切地扯了我的袖子,又拉了我的手,说道:“我第一次见你这么个仙气十足的妖怪,候猗说你中了浮棂妖毒,我这正好有枯井水,送你,当作见面礼,从此,便熟络了。”说着,呦呦殿下用它的纤纤玉手拉起了我的纤纤小手,径直朝外面走去,我被它这突如其来的亲切弄得混沌,忽想起当初阿麟也是这般无厘头,何况它的大礼是能救我性命的东西,哪里还能矫情,就说道:“我非得这枯井水救命不可,但如今身上带的东西在无声之海该掉的都掉了,没什么好做回礼的……”其实我是真心没东西好送,呦呦殿下流波一转,先打量打量我头上的簪子,我赶紧上左手抓住,又看了看我脖子上的红线,我又上右手捂住,只见它一脸鄙视,开口说道:“不妨事,反正你必须的重九的梅花露水才能救命,不如等你得了那露水,送一瓶子给我也成。”我见它如此识大体,不禁双掌合十,阿弥陀佛了起来。呦呦殿下见我念经,来了一句:“最近念得什么经?”我心念,当然念得是佛经,但不好如此唐突,就柔柔地答道:“《金刚经》,一切有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呦呦殿下兴致盎然,说道:“一切诸相,即是非相。一切众生,即非众生。我最喜第十八品。”我拍了拍脑袋,十八品是那个来着?“啊!呦呦兮!于意云何?小山有九尾否?”呦呦殿下一把拍在我手上,怪我淘气,说道:“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我被小鹿殿下说的神思飘渺,和它牵手走着,穿过珠帘,踏过小桥,绕过玉树琼枝,一入楼宇,琉璃杯盏,五光十色,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我抬头看了看殿门上的牌匾,一株飞树戏龙纹,门前的小妖泉水似的声音响起:
“白鹿储君,君祁仙童,共入九华妖宴!”
一时醉了樱桃红了芭蕉,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九华之妖,除了涂候猗之外,再没人担得起这个名字了。
当然取这个名字就是为了迎接妖王的归来。
涂小山只身前往神兽界时曾嘱咐众妖,除非不日湖中水满过岸,否则不要叫它回来。可众妖思王心切,又恐百兽无心,伤了它们心爱的妖王大人,所以一直胆战心惊地祈求涂小山早日归来。所以,当阿麟突然要在不日湖上连降九日暴雨时,简直比久旱逢甘霖还及时,乐坏了赤妖山的妖精们。而为了迎接妖王的回归,并且请求妖王大人能体谅身为臣子的盼归之心,特地准备了这样普天同庆的九华妖宴,但是由于阿麟在下完最后一天雨后就一直守在神兽界入口的天门,并且将炼妖刺祭出,摆出一副誓死之心,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决绝,众妖只好将九华妖宴的时间和地点再议,直到我们从莲花九境的无声之海回来,才觉得一应俱全了,也就将此宴摆上了台面。涂小山既带回了心仪已久的白鹿,又将我从无声之海解救出来,更与阿麟见了面,虽然在我们四人看来关于妖王大人结亲的传言实在不靠谱,但是百姓们想看到,总要比我们看到的更加简单直接,所以,这场九华妖宴,就是为了谱写一段新的蜚语流言。
随着九重殿门一扇扇开启,我和呦呦一同进入了最深处的一座花楼,龙栏凤檐,十分奢华。我见这规模和摆设,竟然有种错觉,像是回到了人间贵族之门一般,庄重典雅,气派非常。丝罗轻垂绸缎庄,钟鸣鼎食之家的模样,众人均是衣着华服的俊俏郎君和婀娜美人,端茶奉酒的侍婢小厮鱼贯穿梭在场中,像是团团粉云薄雾,丝竹管弦之盛,歌喉婉转清悦,若不是妖气太重,真以为自己误入了仙境之中,说不出是好还是不好。
我和呦呦殿下在一片颔首示意和虚浮掌声中入座,没一会而,就蹦出来个小妖精偷偷从石桌子底下递果子给我,还夹带着小纸条。我一板一眼地装作整理衣摆,打开小纸卷,写着“解酒子”三个子,笨蛋都知道几个意思,我二话没说就吞了,看了看一旁的呦呦,它正不可置信地盯着我,说道:“就这么吞了?”我不可置信地看了看它,说:“你怎么还不吞?”呦呦像是在看外星人,缓缓将果子藏在袖口,说:“第一,我怕有毒;第二,我酒量好。”我才反应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道:“第一,我也怕有毒,”我吞了吞口水,“第二,酒量好了不起啊!”心中安慰自己,一整天都没怎么吃,就喝酒,怪不好的。说着也缓缓将小纸条收好。
本以为吃了解酒子能熬过半夜,没想到才过了三巡酒令,就昏昏欲睡,就思忖着一定是自己中了妖毒,连妖果子都不管用了。可刚刚入宴,在如此庄重的宴会上总不能失了礼数,就强忍着,想待众人酒酣尽兴之际借个理由溜之大吉。可那些披着人皮的妖精显然很是喜欢吃酒,对着我和呦呦敬了又敬,我想着这样下去准要出事,就只好佯装酒醉,不住地在座位上磕头。呦呦很是仗义,替我顶了许多。后来,阿麟和小山入了座,又有小妖递果子给我,我拆开小纸条看:醉酒子。心想,这年头,还有送这个的,反正我现在和醉了没什么区别,不吞也罢,就将果子握着,继续听它们说话。
此时有个一撇八字连黑山的大胡子武将盛意拳拳,同我说话:“在下鲸须十一境笼渔堂口华步夺有事请教君祁山月影峰白虎坐下仙童。”我听我师父名讳,就拱手揖了揖道:“好说好说,敢问华大人有何指示?”那华堂口先淡淡地抓了抓耳朵,随后一腔正气地说道:“敢问如今君祁山,何人掌山?仙魔天罡之战后,四大护法又仙归何处?”
我努力正了正身,答道:“如今掌山圣司仍为五千年前,破九千无量劫而飞升的了乘上仙掌教。四大护法之中,除了白衣护法之位一直悬空,红衣护法在圣战后,就仙归长信小阿山,收徒理山,最近去了天罡山讲法;青衣护法如今仍在六界游历,仙踪飘渺;紫衣护法一直带着碧水小仙居住在春山洛华,少与外界联系。”
此时,华堂口身旁的一位纶巾羽扇的英眉才郎接道:“本听闻,几万年来,君祁山白衣护法之位一直悬空,多年之间,君祁山才郎辈出,天罡圣战,战功卓著者也总有一二,为何君祁掌司一直对白衣护法之位耿耿不让呢?”我眯眼打量了一眼这位少年公子,小扇轻摇,着实风流,它见我眼神探究,又复添了一句:“在下雪妖山第八境富山阁董羽郎君。”我微微颔首,答道:“董君您是妖界方主,不知我仙界之事,乃不知者不怪也。仙宗有言,因缘际会,命数而已。白衣护法自四万年前仙踪寂灭以后,尚有一丝雅魂凝而不散,实为机缘之中另有玄机,君祁掌司将其位悬空,是待有缘人再入圣山,一统圣心。”
风流公子摇扇长叹:“四万年,山河大川都不再是以前的模样,它又何须如此执着呢?”董公子说着看向一旁的另一位瑰姿艳逸、云鬓峨峨的华服少妇,后者随之叹道:“当有执着之事才如此吧。”转头对我一笑,明眸皓齿,说道:“妾身水木衡薄第四境曲馥宛,曾听小山之叔父琮岭大人说过,这位白衣护法乃是天界之中的一位神裔转世,武学造诣之深,怕是早已可以飞升天外天,可造化弄人……”
呦呦殿下本来一直在旁边吃果子,此时突然,插嘴道:“我也听我祖母说,缑氏上得了天外天,下得了井中井,和鬼王拜过把子,和魔神吵过架,来过神兽界,可那时我还没出生,只摸了我娘的肚子,是个人物,却在一瞬间就化作满天流火了。仙界说它已经形神俱灭了,可凡是有个年头的怪啊精啊兽啊的都不这么认为,都说它许是睡了,许是藏了,又许是入了某个尚未可知的地方,或许哪天就突然蹦出来了……”呦呦殿下显然是有点酒量,怎么能用“蹦出来来”形容一个上仙呢,我一急就伸手去捂它的嘴,却忘了手里还攥着那颗果子,结果就塞进了呦呦殿下的口中,呦呦殿下嗯嗯两下也是吃了,看了看我,说道:
“这叫什么?味道还不错……”就闭起眼睛回味,两手还摆在空中,一顿,一秒两秒三秒,嘶了一下,说道:“我刚才,我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怎么不记得了……”我心想这还真是颗醉酒子。又见众人都心急等着呦呦的下文,才想到,刚刚一急,伸手就去捂呦呦的嘴,实在不雅,又没法搪塞,就也装酒醉,但见它脸红得像颗桃,嘴红得像个樱桃,十分可爱,偏头眯眼问它:“呦呦殿下,请问,请问那个上天下地的绝无仅有的缑氏叫什么来着?”呦呦殿下绞尽脑汁,又十二分认真地回道:“缑……缑……缑……富震?……甫真?……”又将头左一摇,右一摇:“拂……拂枕,啊……对,拂枕,缑拂枕。”说着对我眉开眼笑,我是真觉得呦呦殿下笑得开心,也跟着抚掌大笑,边笑边用莲花指顶它,
“你醉了,哈哈哈哈,呦呦殿下醉了……”
小山本来高高在上地和阿麟在那里频频举杯,一副你好我好哥俩好的知心模样,听我这边笑得实在太春花烂漫了些,才发现一个小妮子和一个半妮子醉在那里,胡言乱语,面如飞桃,口无遮拦,疯疯癫癫,还有点衣衫不整。赶紧下了台阶,一把将软泥一滩的呦呦殿下抱在了怀里,这一举动让众嘉宾都是一惊,阿麟在后面叹了一口气,我却不知道他在叹什么,伸手抓着呦呦的衣角,被连同坐席拖着滑了出去,我觉得有东西咬我的手,赶忙松开,拧嘴在哪里生闷气,气着气着,又睡着了。
后来,我力所能及的给我师父讲起这段往事,师父说,呦呦殿下着实可爱,妖方典籍里曾说过五妖山里有三种果子,一曰无禁子,一曰醉酒子,一曰解酒子,都有妙处。我才明白过了,只是不知是小妖们淘气,还是有意为之,也因此得了师父教诲:妖界的果子少吃为妙。
再说那日有人扶我进了飞树阁的厢房,我就一直睡着,身上十分难受,汗津津的。模糊间感到有人给我贴了块冰冰凉凉的帕子,才睡得安稳了一些,我那时想一定是阿麟。
这一觉睡了差不多两个时辰,醒来时已经月轮当空,银月清明,睡意全无,就起身下床,房间里只我一人,不见阿麟也不见小山和呦呦殿下,只好踏上鞋子出了门。
走了不过三间,就听见呦呦熟悉的声音:“我怎么睡着了?”
一个女童的声音传来:“妖王殿下抱您回来的时候,您就一直睡着,殿下说不让叫醒您,等您醒了再去找它也不迟。”
“刚才在花楼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殿下您醉的厉害,君祁山的小仙童好像也醉了……殿下您酒量不是一直很好么?”
“额……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倒没有,就是着实开心了些,小婢看着都开心。”
“哎呀,看来,这妖界的果子吃不得了。”我听呦呦殿下醒了,就敲了门,进了房间,走到梳洗妆点的地方,恰好看见刚刚转身的呦呦,看了看我,我也一言不发看了看它,一顿,眼波流转,三静,夜凉如水,我二人均一咧嘴,前仰后合地狂笑了一番,在旁服侍的小婢识趣地提了水出去,我拉着呦呦殿下的手说,阿麟他们好像还在喝酒,我们去看看,这次绝对不吃果子了。
出了门,绕过前院,来到后山,我们就被一只雀灵一路领着,进入一条狭道,道壁上钟乳滴水,犹如钟磬回响,或见山壁回旋陡峭,或见狭缝内妖灵结生,或有灵蛇盘趣、萤虫狎昵,或有幽蝶成案、只数千百,三三两两兔精狡跃,藏精不露,妙趣横生,一路的山妖频频露脸跟走马灯似的,最后从一排高陡的石阶上爬出了一扇明晃晃的“天窗”,算到了地方。刚探出头来,就见一汪琥珀色的浅浅泻湖嵌在地上,三五成群的小妖精都顶着片荷叶去那湖中取水,呦呦自我身后上来,哈哈拍手笑道:“妙哉妙哉,这里竟有珍酒泉!”说着更是拉着我的手,飞快地跑了过去,趴在小泻湖边闭眼闻上一闻,我学它样子,直觉酒香醇厚非常,未尝就醉了。
再往四周看去,巍巍山壁上常有佳树,树结果稀稀,却挂着不少灯笼似得竹篮子,刚想这篮子是做什么的?就见一个篮子慢悠悠地转了过来,里面正坐着一个兴致非常的小妖;在看附近大大小小的山石上,已有妖精结伴而坐,白发戴红丹,长袖结环;静衣集萤,星灯漫天。有偷着吃酒的,早醉倒在一边;有恣意洒鞋的,情意拳拳;还有正襟危坐的,一表人才惹秋花。
心想,这才该是妖王的酒宴。
我和呦呦殿下找了一个僻静的角落里坐着,看着一个小妖夹着一朵小花在泉边翩然起舞,小山和阿麟在一堆爬满粽子妖的阶梯上半卧着,见我和呦呦坐得娴静,就用手点着两片盛了琥珀琼浆的荷叶飘到我们这边,呦呦殿下很是客气地回敬了一片荷叶给小山,我则遣了一个对我目光灼灼的刺猬精替我送酒过去,阿麟举起杯子对我示意,我彬彬回礼。
小山那时候一定十分开心,因为众妖精都睡着之后,我见满山开遍了红色的莲花,对着月光浮濯熠熠。阿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仰头在那里想心事,后来小山似乎伸手拂了一下他的眼角,我卧在呦呦怀里想师父,呦呦在数星星,一个呆头呆脑的小妖精在我身边哼着曲调:
投我以大山,报之以小河,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长信,报之以短歌,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菌菇,报之一野菜,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我学着小妖也在哼曲子,呦呦一边数星星一边和着我的节拍:
投我以玉簪,报之一骨笛,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清酒,报之一莲花,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铃铛,报之一菩提,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呦呦说我醉了,我干脆就闭眼哼调子,右脚点左脚地打拍子,呦呦纤纤玉手拍在我身上,拍得我鼻子痒。我问呦呦:“你母亲也喜欢这么哄你睡觉么?”呦呦说:“一百一十一,”又开始点我的额头,“我娘和我交颈而眠,听我二哥说,你们人类的母亲会这样拍着孩子睡觉。”我又觉得锁骨上痒,就又伸手抓了抓,呦呦挺起身子,看着我抓挠,“籽言,你怎么跟猴精似的?”我砸吧砸吧嘴,将脖子挺了挺,呼扇着眼皮,说:“我也在想浮棂妖会把我变成什么精?”呦呦摸了摸我的额头,我只觉触手冰凉,舒服得很,就抱了抱身子又往它怀里挪了挪,就听呦呦说道:“候猗的三叔喜欢梅树,住在三莲境的一颗卧梅老树上,那老树活了三万年,梅枝长入云霄,如果这世上还有哪棵梅树能开出九月九的梅花,也只有他这一棵了。”我念叨着:“这世上也许真的只有妖梅才能逆四时之序,开出重九的梅花来了。”呦呦却说:“非也非也,是因为候猗的三叔琮岭大人住在逆生境,那里的四季都是倒着走的,所以如今九月初才有梅开。”
我掰着手指头数月份,“还有一个月呢!”呦呦攥着我的食指道:“快了快了。”我摇了摇呦呦的手,“不对不对,既然是逆着四季,岂不是草木不生,百花不放?怎得还有梅开?”呦呦摇了摇我的手,说:“是因为那卧梅老妖喜欢和旁人作对,竟然能突破逆生境的界限,也是唯一一株仍在生长的梅树。”我又摇了回去,“我师父说,有阴必有阳,想来这梅树妖便是逆生境的守妖方主了。”呦呦又反手将我的手握了过去,说:“若果真如此,你说它是站在你这边,还是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阿麟那边?”我转念一想,坐起身来,“难道它就不能站在小山那边?”呦呦若有所思,我等它下文,它捏着下巴,嗯了两声,终于说道:“那就更复杂了。”
“为何?”
“因为卧梅先生和琮岭大人是刎颈之交。”
“那有如何?”
“据说琮岭大人曾经到过莲花圣境。”
“什么意思?”
“就是说,它曾有意重织十二莲花境。”
“你的意思是,它想做妖王?”
“候猗显然没给它这个机会。”
“那,它是对小山有二心,想造反?”
“显然,候猗不会给它这个机会。”
……
“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
“这只有一个理由!”
“什么理由?”
“就是琮岭大人也喜欢小山啊!”
我的声音回荡在珍酒泉上,呦呦错身看向我身后,我本能地捂住嘴巴,也转头同它一起看去:一只兔子妖动了动耳朵,它旁边的那只伸了伸腿,它俩后面那只滕地一下坐了起来,动了动耳朵又伸了伸腿,正欲睁眼。呦呦朝它吐了一口仙气儿,它一歪,倒下了。我们蹑手蹑脚地再次歪倒在彼此身边,此时,一只蝴蝶刚刚出了蛹,另一只等在那里,待它张开翅膀,双双飞入红莲花海。
第二日,醒来,一睁眼,就看见头顶上巨大的金丝床蔓洒下的金光。揉着脑袋回想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地从珍酒泉回到这里的,刚坐起身,就被床前跪着的一排梨花带雨的小妖阵吓了一跳。“你们,怎么这般模样?”跪在最中间的那个小妖哭的尤为厉害,开口喏喏地说道:“妖王大人不让叫醒仙童,我们只好等仙童醒来。”我连连点头,“为何哭成这样?”它旁边的一个啜泣的小妖终于忍不住哇哇地大哭了起来。我有些招架不住,连问:“怎么了?怎么了?”就听它说道:“三莲境的卧梅老妖昨日死了,梅岭上的老梅树被拔得连根都不剩了……”我一听,连吓都来不及惊了,穿都来不及鞋了,一边不知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它们,说道:“不哭了不哭了,待我去看看便知……”就冲出了门,只见庭院里乱成了一锅粥,也不知道在乱什么,我抓起一个扔簸箕的侍女,说道:“快带我去三莲境。”那侍女看了看我,嘙的一下,我俩就化作一团浓烟消失了,之后,嘙嘙嘙嘙嘙嘙嘙嘙一团团的浓烟,众妖都跟着我一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