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人一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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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海结界的一边是司空悟顶金殿里九扇门中最旁边的一道门。我开了门,目之所及是一片葱葱郁郁的花草,只有一条的石子铺的小径曲曲折折地不知通向何处。我小心地关上门,就沿着它一路走了下去。越往下走,就越感觉水汽蒸腾,云雾缭绕的。大约过了半刻钟,绕过最后一片高密的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迷雾中依稀可见一片开阔的水域,看不见头看不见尾,却是像一面光洁的镜子嵌在两山夹壁之中,开口两声赞叹,微弱的声音在两壁间来来回回,甚是清妙,而恰逢此时,四只水鸟从头飞顶,它们扑闪翅膀的声音,就像一团棉絮在午后轻轻搔我的痒。

  无路无船,却有一条木板铺筑的栈道,我欢快地跳了上去,栈道尽头朦胧中有三间毛茸茸的房子,应正是师父所说的守着这池水的老人家的住处,很是期待。

  我是跑着过去的,塔塔的声响,惊起水中呆傻的白鱼,它们浮上水面,对我吐着泡泡。

  简简单单的三间小茅屋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不禁“哇哇”了两声,在远处只觉是平地而起,走近了,才发觉,是被三颗巨木擎在水面的,足足有三颗老苍松那么高,只有中间一间盘旋着几百个台阶,光看着数量,腿就发软,爬上去还真是个历练。

  在这荒无人烟的太虚池中,凝神屏气,想寻个声响,却是寂静的出奇,似乎鲜有人住一般。但因向来对师父的话深信不疑,便先排了一口浊气,再分脚掐腰,卯足了劲对着池水大喊了一句:“老仙人,你在吗?”

  响亮的回声刚刚在山壁间回荡了两个“老”字,忽地水面中一阵骚动,咕噜噜如沸水一般,只见一个巨大的像小山似的山包带着浪花向我直奔而来,没等我反应过来,一颗硕大的龙头缓缓从水中抬起,因为离我太近,我只看见它碧蓝的眼珠里自己落汤鸡的摸样,我那时正跌坐在栈道上,然后惊魂未定地挤出了僵硬地三个字:“老、人、家?”

  那龙头紧了紧鼻子,似在嗅我身上的味道。我也紧了紧鼻子,只觉四肢更加冰寒,心里一紧,只得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我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那龙头似乎听不太懂一般,越靠越近,越来越大……

  在这种情况下,除了吓傻就是狂叫,我显然属于后者,那时年纪小,声音也高,只觉得连山壁都在叫,边叫还边将手中仅有的物件——师父留给我的那只骨笛——一把扔了过去,它闭眼一躲,我就借机飞快地跑,能往哪跑往哪跑,等我缓过神来,我已经登上的那几百步阶梯,来到小茅屋前的承台上。

  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也分不清湿漉漉的衣衫里那些是汗,哪些是水,看那龙头没追过来,心里的委屈有了着落,鼻子一酸,就在那空无一人的承台上,哭了起来。

  此番壮举,在我六岁以前,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可见小白峰和我甚为投缘。师父说我有仙缘,想来来了小白山,再没病过,我现在仍然深信不疑。

  此时,隔壁茅屋的门开了,一个白眉老头儿机灵古怪地探出头来,盯了我一会,又眨了眨眼,我那会满肚子委屈,那龙头大的都分不清鼻子眼睛,更别提它张嘴的架势,昨夜梦魇心有余悸,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要吃我,太虚池里竟有吃小孩的怪兽,想来这花花草草都是迷惑人的,一对奇奇怪怪的想法一股涌上脑,着实要发泄,脱口道:“看什么看,没见过人哭么?”

  那白眉老头似笑非笑,瞅了瞅我,又瞅了瞅下面,用虚荡荡的声音答道:“太虚池几百年都没来个活人了。我也好久没见过人哭了。”

  我听了这话,哭的更厉害了。

  “你这进来就哭,我也是第一次见。”

  “那龙头分明是要吃我!”

  “你说阿麟啊,它今儿变成龙了么?”说着,还不忘又往下瞧了瞧。

  “什么叫它今儿变成龙了?它不就是一头龙么吗?”

  “它是,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啊。”

  “还好我跑的快,不然它肯定是要把我吃了的。”

  “阿麟喜欢吃鱼,不喜欢吃人。不过话说回来,丫头,你哪个山的,怎么这么没见过世面?”

  “什么叫没见过世面,师父说,整个君祁山九万年都没见过一条龙了,再说,我才九岁,没见过龙,奇怪么?”

  “九岁!了乘那个小娃娃哪里出了毛病,怎么送个九岁的女娃娃来泡太虚池。我见你这般生龙活虎的,你有什么难言之隐,说不出,忘不掉的?”

  我听了这话,才从刚刚的变故中回过神来,想整理整理绪,就盘腿坐了起来,盯着眼前的白眉老仙看上这么一看。

  只见他一弯月长眉,一撮山羊胡,眼中精芒深沉,白发自带金光,一身……一身……

  他躲在木门后面,我就起身,往那边瞧了瞧,他却忽地使了个咒,套上了一件五花大补丁的小短衫,我灵光一闪,涩涩道:“洗澡?”

  老仙人直了直脖子,从门后一下子蹦了出来,还不忘用枯瘦的长手指捋一捋凌乱的发丝,说道“洗完了!”

  我再打量他一番,又是一件五花大补丁长裤,腰间似乎用粗绳系着,露出一个毛毛的绳头,禁不住好奇,又问了句:“老仙人,您没有徒弟么?”

  老仙人随着我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看了看,又在我身上看了看,便回到:“女娃娃,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哪个山的?”

  想来,这仙人正是师父口中说的,老人家。我对他摆出一个诚挚的笑容,露出了二十颗牙齿,用一百二十分虔诚地跪了下去,拜了三拜,这才开口答道:“月影山白虎的徒弟,白籽言。见过太虚古仙。”

  这时,一个青色的身影如鬼魅般从下方的太虚池飘了上了,我正抬头,就看见那老仙人旁边站了个人,这时,老仙人开口说道:“阿麟,来看看,白虎的徒弟—白籽言。”

  这位古仙口中叫的阿麟比我高上那么三寸,也是个娃娃级的人物,我见他眉清目秀的,就估么应该是古仙的徒弟,就脱口问道:“古仙,这位阿麟是您的徒弟么?”

  白眉古仙却只是笑了笑,也不回答,看了看身旁的阿麟,这阿麟却一直盯着我,然后走了三步,靠了过来,在我耳边嗅了三嗅,我脑子里思忖:这太虚池物件都喜欢用鼻子,不用手……

  就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碧蓝色的眼睛,还有俩犄角,人有犄角么?显然,这阿麟就是刚刚那颗硕大龙头的真身,或者,那颗只见龙头的真龙才是阿麟的原身。

  一番思忖过后,我只觉得精疲力竭了,长长长长地叹了口气,说道:“原来是你。还好还好。”

  “你刚刚丢给我的笛子,是见面礼么?”阿麟开了口,看着我,一双湛蓝的眼睛很是淡然。

  “笛子?哦,当然不是。那是我师父送我的,要我无聊的时候向老仙人学个艺。”我看了看他,然后,向他伸了手过去,示意他将笛子还我。

  “你来修灵,还吹什么笛子。不如先放我这,待你真的修好了,再还你也不迟。”这阿麟似乎不是什么善类,我也不好逞强,就可怜巴巴地望向古仙。他却说:“放他那吧,省着你又丢来丢去的,弄丢了不好。”

  我转念一想,来日方长,心中却略有不甘,想平日将军猫也总爱拿我辛苦摘的果子,就回了一句:“好,反正你是兽,我是人,我不和你计较。”

  阿麟拿着笛子把玩了半天,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师父说过,君子有成人之美,就浅浅的问了一句:“就那么喜欢?”

  阿麟将视线转到我脸上,从怀里摸了摸,伸手过来,渐渐摊开,朗声说道:“喜不喜欢?”

  那是一把透明的簪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大小适中,长度适中,没有花纹,没有雕饰,一头弯向苍穹,一头俯向大地,我却觉得眼熟,又不知在哪里见过。阿麟追问了一句:“喜欢?不喜欢?”

  “还好。”

  “带着吧,你头发都湿了。”

  我一时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古仙看了看我俩,说:“这簪子是个宝贝,比你那笛子也不差,何况,阿麟很少送人东西,你且收着,要是以后想和他换回笛子,也是个留手儿。”

  阿麟见我接了,也不多言,转身就飘飘荡荡地飞下了高高的承台,我远远地看着他,在水上极为自在,或走或飞,拿着笛子的手变着花样地将笛子或隐或现,心想:亏了变成人,要是那个大家伙,玩都玩不尽兴。

  “娃娃,呆上几日?”

  我偏头回神,笑嘻嘻地答道:“八十一天。”

  “可会烧饭?”

  我点点头。

  “你随便做一做,我俩也能沾沾你的仙气儿。太虚池就我们仨,没外人,你且随意。”

  “古仙,您太客气了,我怎么算也是您的曾曾曾曾曾徒孙了,应该的。”

  “了乘说,白虎的徒弟不会说话,却是妄言。阿麟叫我夷伯,你也叫我夷伯吧,别古仙古仙的,听起来太老太老。”

  “是,夷伯。”

  “我还有事,你先去逛逛。”说罢,夷伯就匆匆回了茅屋,把门一关,没了动静。太虚池又安静了下来。我在承台上,刚坐了一会,才发现衣服不知何时已经干了。抬头望望天,此时,太虚池里还是白日,不时飞鸟从头顶飞过,缓缓地飞来,又不知它们飞向哪里。摊开手,看着手里阿麟给我的簪子,冰冰凉凉的。

  心想:是个奇怪的人呢。

  又想:师父说,入了君祁山,不要大惊小怪的。

  再想:都是昨夜旧梦作祟,不然初见真龙,该是师父故事里的旧人,本该好生打个招呼的。

  又想一想:师父今年一百零一岁,夷伯又说这里百年没来过人了,想必师父没来过这里,必是师父这百年过得很好。

  想了又想:不知他老人家现在在做什么。

  想了也是白想,还是大掌司对我说的八十六字箴言有用,去找宝贝好了。

  就鼓起勇气,下了旋梯。

  台阶下面,仍旧是一望无际的平静池水,过了午后,因为涨水的缘故,支撑着茅屋的巨木桩子后面停着的小船才出现在视野里。再四处打量一番,隐约瞧见那些花团锦簇的一处河岸有个阴影,想来是个踏脚处,便撑了船,准备一探究竟。

  上了岸,果然是别有洞天,沿着小路,又是一路蜿蜒曲折,野趣满分,鲜果子满分,我像往常在小白峰一样,采了果子,放在背囊里,这些果子,有些见过,师父常常拿来解渴,有些却也生疏,但摸样甚是可爱,便也通通收在背囊里,打算回去问问夷伯,不能吃,也能长长见识。走走停停,一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掂了掂后背,收获相当丰盛,正准备原路折返,一阵似有似无的流水声浅浅飘来,仔细循声而去,一道隐藏在丛林之中的小清池露出了娇羞的容貌。

  如果说刚刚阿麟盘踞的池子是条龙,那这个池子就是龙的脚趾甲,大小刚好能容一人进入。池深不及腰,热气蒸腾,清澈见底,像是师父口中说的温泉,特别是几块肥硕的石头很是忠诚地趴在那里,像是在等我去宠幸,我心里痒痒的,哪里还能犹豫呢?

  可刚脱下靴子,一脚在松软的泥土上采了个坑,就被一道怪力扯了回去,我转身的幅度简直就是在丈量我的身高,就那么一扑,阿麟水蓝蓝的眼睛映在我眼里,还有一秒前的一句:“别去!”

  “我记得刚给你行过礼了。”

  “礼多不怪。”

  “这唱的哪一出?”

  “那池子进不得。”

  “那池子有龙,还是有虫?”

  “那池子有人。”

  我汗毛都竖起来,接到,:“我怎么没看见?”

  “用耳朵。”

  说着,阿麟低头俯身把耳朵伸向池水,我学着他的样子也伸了过去,流水声里有人在窃窃私语。

  “等我们的孩子出生,给它起个什么名字?承念。”

  “仙人,隔壁的花花有个不情之请,要你下次上山时,请帮它捉个蝴蝶上来。好”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下个扶英草开花的季节。”

  “慢点吃,别噎着。……”

  “石头、剪刀、布!我赢了!”

  “说你爱我,我想听。我爱你。”

  我有点着迷,耳朵越贴越近。阿麟一把将我拉了起来,牵着我走了出去。

  “怎么了?让我再听一下……”

  “情话。”

  “什么?”

  “它们在说情话。在它们最好的时候。”

  阿麟松开了我的手,转过身来,重复到:“它们说的是情话,那些都是它们最好的时候。后来,它们都死了,它们放不下,就困在噩梦里。池水是被梦魇魇住了的人的感情,就是那些将死不死的人,你师叔,你师父,你们君祁山里和魔神擦肩而过的人。”阿麟说得极为平静,我却听得糊里糊涂。师父?情话?和魔神擦肩而过?

  “你的意思,是说那里面都是它们放下的东西,它们放下过,才活了,是么?”

  “那泉才是真正的太虚池,能洗掉幻境。魔神的幻境。”

  “他们都被幻境魇住了,是么?”

  阿麟点点头。

  “你刚才说我师父,他也来过这么?和灯途师叔一样,他也来过这么?”

  “很久以前了。他比那些人来的都早。所以,我认识他,他那时还不叫白虎。好像叫彦真。”“可是是什么时候?一百年前么?我师父去年才刚过百岁啊。”

  “你真是太小。”

  “喂,这和我年纪小没关系吧?你看起啦也不大啊!”

  “我们龙的年龄和你们人不一样的。”

  “那你今年几岁?”

  “按我们龙的年龄是八岁,按你们人的年龄,应该是八万岁吧。”

  “天啊,我倒底该信还是不信啊!”

  “爱信不信。”

  阿麟在前面带路,我就这么被他带着,脑袋里像是听天书一般,只想着师父那句,无奇不有。便都受了。

  “我便当真。”

  阿麟哼地一笑,轻轻一飘,就越过了一棵半腰高的拦路枝。我却得翻一步,跨了过去。阿麟看了看我,说:“你怎连飞都不会?我刚见你也是爬云梯上去的。”

  “我以前身子弱,只上了君祁山才好了许多,师父说,怎么也得到我十岁,才能修这些仙法。”

  “我见你刚才跑得很好,反正你在这里要待三个月,怎么也得学个漂浮飞行的本事,不然我们玩不尽兴。我教你,可好?”

  “我怕等我学完,三个月已经过去了。”

  “不会,你吃了这个,三天之后,我带你去天边那里。”说着,阿麟将一颗红色的果子递到我跟前。

  “这是什么?”

  “红羽。听过么?”

  “无功不受禄。”那是海中至珠花的果实,百年一结果,果实轻筋骨,祛凡浊,是《七宝书》里的上品。

  “你们人类真是麻烦。你若会游泳,就去两璧山那里的湖水里摘一颗还我。可好?”

  “哇,大掌司说你么这里宝贝多,真心不假。”

  “快吃了。”

  我接了,放到嘴里。阿麟笑咪咪看着我,“还真是个孩子。走吧,我们回去,夷伯说你做饭好吃,我要吃籽言招牌白鱼。”说罢,又拉着我跑了起来。那个背影,谁看了都是两小无猜,可哪知他俩差了几万岁呢。

  那天太虚池的初灶台,只发挥了我六成的手艺,因为夷伯那里的锅碗瓢盆都是古董,实在手生,不过味道却和小白峰里不相上下,想来是古器都成精了,还添上了四分手艺。夷伯很体贴的将桌子从承台上搬到栈道中一块大平台上,那天,很圆满。

  我有太多问题想问夷伯,我师父,太虚池,那些声音,甚至夷伯自己,阿麟和簪子。这些新鲜出炉的秘密,就像猪笼草一样,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我呢就像一只小虫,自投罗网只是时间问题。师父曾说:“你的七窍玲珑心里有一窍叫好奇,是个补不上的无底洞。”我那时候还不知道,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那颗无底洞是填也填不满的。

  晚饭过后,夜幕像被子一样盖在两璧山上,我那时才得以感叹,君祁山真高,连星星看起来都比小白峰大颗,不过我还是更爱小白峰,因为那里有我喜欢的所有。我会想,如果是夷伯带我来君祁山,而不是师父,我会不会更爱瑶海结界?这是个无须回答的问题,不会。因为,师父、将军猫、红景、渡边、甚至小白峰的一草一木都像是提前写好的唯一结局,都那样在恰当的时间点里修补了我暂缺不全的幼小生命。我唯一想念的月神,是我关于仙道的希冀,轮回转世,恩怨了结,我总觉自己欠它一个应有的保护,哪怕生命的代价。

  当晚,夷伯说要喝茶草芝茶,我和阿麟只得作陪,他说是他亲手焙的,喝一口少修十年。阿麟不语,我只当他怕我不喝,是句玩笑。只因我师父不好饮茶,我自然也随了他这习惯。看夷伯摆茶,是种享受,我猜想他整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都是在研究这些奇技淫巧,想必活得太久也是负担,总要有点精神寄托,估摸着醒茶的本事怕是练得比红景姥姥年纪都长,那手法除了出神入化,只有时光倒流可以形容。我深受感动,心想,若是以后岁月难捱,也是个陶冶性情的好习惯。

  喝完茶,夷伯再次将自己关到屋子里,连让我问话的机会都没有给,反倒是阿麟体贴,说要与我同住,夷伯说阿麟是兽类元祖,天真活泼,四处无害,可以亲近,何况第一天里,又是送簪子,又是吃果子,又说明日教我飘浮本事,想不靠近他都难。到了睡觉的时候,它又变身为龙卧在水中,我想央他给我讲些秘密,便说,栈道边的石头很乖,很适合给他做软枕,它也不拒,就那么靠着,我将被子铺在它旁边,算是共枕而眠,可我软言软语地说了半天,他竟然无念无想地睡着了。夷伯曾下来过一次,见我悻悻的样子,说道,龙身的阿麟不会八卦,更不会八自己的卦,因为除了心灵感应,没见过哪条龙会说人话。我那时顿时醒悟了,为何师父说雨神不会说话,想来是种族界限。我又问夷伯,怎么样才能和阿麟心灵感应?夷伯只回答我,你需要时间。

  我盯着阿麟像小蒲扇一样呼扇呼扇的睫毛,陷入了对月神的回忆,阿爸曾说,驯兽七分武力,三分了解,我武力为零,只好死皮赖脸地像虱子一样粘住它,因为身子弱,也害怕等月神长大,会对他全无招架之力,就在它还是天真活泼烂漫,整日上蹿下跳的幼虎时,努力爬在它的背,死死地抱住它,让它对我适应。开始的时候经常掉下来,后来渐渐知道怎么将力道恰如其分地嵌到它骨子里,一年、两年、直到我六岁,能趴在它背上睡个午觉,是以小有成就。月神也很是习惯被我赖着,我俩整日嬉戏,焦不离孟,孟不离焦,自是心有灵犀。摸摸怀中挂着的空铃铛,聊以寄托,就那样睡着了,整日无梦。醒来时,鸟鸣山幽,白雾蒸腾为云,湖面一片清澈,是个飞行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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