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以来者的修为,就算是随意站在院中,虎娃也未必能察觉到他的存在。但虎娃对他的气息实在是太熟悉了,不久之前还刚刚与其原身融为一体,他就是青先生。当然此刻站在院中的并不是那株参天巨树,而是草木之精的化形灵体,也就是巴原上的人们所见过的象煞先生。
虎娃刚想开口说话,院门就自动打开了,院中有一名垂髫童子已向他跪拜行礼。
童子并没有说话,但随着他的下拜,已有神念印入虎娃的元神:“彭铿氏大人的再生之德、再造之恩,叫我不知如何报答!”神念中另有意念,并非话语,表示他已经清楚虎娃所付出的代价,也认出了琅玕果与五色神莲这两种不死神药,且看出了那些都是与虎娃形神相融的神器。
虎娃赶紧抢步上前,以双手扶起他道:“象煞前辈不必行此大礼,也不必叫我彭铿氏大人,称一声道友即可。我之所以会那样做,只是我能做到也是愿意去做的。神器也好、不死神药也罢,之所以为世人珍贵,是因为它们有大用。既有大用,就应用在该用的地方。”
虎娃的言下之意,他身怀这些宝物、又遇到了这件事情,就是他应该使用这些宝物的场合,否则所谓的宝物不过是无用的废物。
童子的双臂被虎娃扶住了,仍然低首躬身道:“这百年来,巴原上的人们称我为象煞,而我的名字叫太乙,道友也不必称我为前辈。您不仅是为我调治原身枯槁之症,也将身家隐秘相托,叫人如何不感激?”
虎娃可不仅仅是给象煞治病啊,也等于将自己的隐秘都暴露给象煞了。想当初肖神听说了虎娃给后廪治病的内情,私下推断虎娃身上很可能有不死神药琅玕果,于是伙同羊寒灵到彭山中区堵他。在追击的过程中又发现虎娃施展的精妙手段层出不穷,可能身怀各种异宝,于是又断定他另有惊人的大秘密,甚至可能发现过仙家遗迹。
而如今虎娃为象煞调治原身枯槁之症,将万年常清之泉、琅玕果、五色神莲都拿出来用掉了,而且尽全力施展了各种所修所悟的神奇秘法。这些没有人比象煞看得更清楚、体会得更真切。象煞不需要像肖神那样去猜测推断,就已知道虎娃不仅身怀各种至宝、且背后必然有震惊世人的传承隐秘。
虎娃是绝不该将这些轻易示人的,如今这么做,也是对这位素未谋面的象煞一种毫无保留的信任。
院中的场面多少有点尴尬,虎娃明知对方是一位百年前就名震巴原的高人前辈。可面前的童子比自己还矮了两个头,怎么看怎么就是个小孩,神情目光都像孩子般天真纯净,不必以什么神通去感应,也能听出他说话的语气无比真诚。
象煞太乙先生要虎娃不必称呼自己为前辈,这绝不是客气或在恩公面前放低姿态,他就是真没拿自己当前辈!虎娃双手端着太乙的前臂,而太乙躬身低头,这个姿势让虎娃忍不住想摸摸这个孩子的脑袋。但感觉又异常别扭与不敬,于是松手拍了拍太乙的肩膀道——
“太乙道友对我不也是毫无保留的信任吗?曾以身家性命相托!”这话倒也不错,太乙曾经蛰藏元神、完全放弃了原身让虎娃占据,有点类似于被暂时附体或夺舍了。世上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比这般做法更能表示信任了。
太乙答道:“这是不一样的,您当时是在救我,已使用了世间至宝,我怎能不毫无保留的信任与配合呢?”
虎娃岔开话题道:“道友虽已脱离原身之困。但您在修炼中遇到的问题并未完全解决,正应潜心闭关,为何着急跑到这里来见我?”
面前的童子看上去也就是十岁出头的摸样。但显然面带病容,感其神气仍有衰弱之相,若是常人那便是大病未愈,对于太乙来说,应修炼中遇到的麻烦并没有解决。太乙答道:“受道友如此之恩,又知您将离去,我既已能脱困,怎能不现身拜谢?而且我还很多事情想向道友请教。”
虎娃:“我们就不要站在这里了,有什么话去屋里说吧,我也有很多事情想向您请教呢!……我应该比你先走的,而你却先到了这里等我,怎会来得这么快?”
太乙却没有进屋,向后一招手道:“您是一路走来的,我是直接从屋里出来的,当然更快。我喜欢在这里看星空树影,不如你我就坐在院中说话吧,也不会有别人听见的。”
随着他招手的动作,虎娃感受到了一股御神之念,竟然是太乙赋予整个院落发出的。此神念并非什么话语,而是一幅立体的场景展示,竟与眼前所见景物相重合。在虎娃的元神中,前方的房屋瞬间都变得透明了,他一眼就“看”见了正厅后面开凿于山岩中的静室。
在静室的后侧墙壁上,出现了一个三尺方圆的符文,正是虎娃曾两次见过的标记。那符文应早已存在,虎娃先前却没有发现,此刻因太乙施展大神通而于元神中显露,它不仅是一个标志,也是一个法阵。
太乙是通过这个法阵从远山直接来到静室,其实他刚刚从原身中脱困不久,恰好走到院里等候虎娃进门。虎娃惊诧道:“道友有如此大神通手段,竟能移转空间穿行至此!”
太乙居然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道:“惭愧,移转空间的穿行大神通,恐怕只有迈过登天之径的仙家才能真正掌握。我来的并非原身,而是草木之精的化形灵体,才能借助法阵这般取巧与您相见。假如换成别的情况、别的地方,我可没有这等本事。”
虎娃招呼太乙就在院中坐了下来,有些突兀的问道:“这般神通,亦是山神修炼之法吗?”
太乙方才的御神之念中已有展示,虎娃多少也看出了一丝端倪。神木下的祭坛与太乙所住的小院,有一种微妙的感应联系,那两个符文也都是他本人打造的法阵,他以大神通法力借助百年来此地村民膜拜神树的心愿力,可以化形灵体直接穿行。
太乙苦笑道:“我只是山中的一棵树,并非此地的山神。村民们所谓的神迹,亦非我有意展示,只是我平日的修行。所谓修行之意,我还是听九灵转述道友之言。但我的原身被奉为神树、为此地族人祭拜百年,我亦感应到了某种源泉所聚,不仅可滋养元神,亦可化灵附于凝聚族人心愿力之处。”
太乙没有刻意用神念,但话语中自然就伴随着神念,解释了一些不太好表达的玄妙。虎娃曾在春祭典礼上感受到的,那无形的领域、力量的源泉,太乙当然早有体会。在太乙看来,这股力量可以让他更好的依托于原身修炼、以滋养壮大神魂。
但以五境修为,是很难察觉与借助种力量的,除非原先就是无形之灵,能借此依附于人们所膜拜的事物上,将这些事物当做自己的形体修炼。也就是说,山中那棵树若原本是无灵之物,村民这等祭拜之法,除非是祭祖,否则很可能招致什么灵物前来依附。
拥有六境大成修为,才能借助这种特殊的形式,看透每位膜拜者内心的意愿,前提是对方放开心神有所祈求。通常要拥有七境修为,也是很多修士所说的御神之境,才能在这心愿力聚集之处,直接化形“显灵”出现。
太乙本就是草木之灵,也早有七境修为,所以他此刻能出现在虎娃目前。但是离开了这个地方,比如在那彭山深处幽谷高崖上的洞穴里,太乙数百年前也曾留下了符文标志,但他不可能直接从西荒跑到那里去。
太乙不仅是在向虎娃解释,也是在向虎娃请教。虎娃曾经附于神树之身,凝聚与炼化吸收了村民们精诚的心愿力形成的源泉。虎娃并非无形灵体而就是一个人,且以区区五境修为就做到了这一点,连太乙都想不明白他是怎么办到的?那么对于这种秘法的领悟与掌握,虎娃定比太乙更为精深,甚至已窥见其本源。
虎娃笑着答道:“道友的本事可比我大多了,而我此前所悟,可能与我的修行根基有关。我尚未突破六境修为,有很多大神通施展不出来,却窥见了一丝玄妙……”
他告诉太乙,这是一门完整的修炼秘法,特别适合于能脱离原身的灵体,也适合于本无形体的灵物。对于普通修士而言,亦是滋养与壮大神魂的一种手段。假如是山神,要有七境御神之能,将御神之念依附于众人膜拜的祭坛、神物之上,才能起到他们所想要的最佳效果。
因为除非是本人天天坐在祭坛上或依附于神物中,才能施展神通给那些膜拜者以回应、引导众人以更虔诚的愿心祭奉。否则的话,人们所祭拜的只是没有灵性的死物。但掌握了御神之念就好办了,可以借助世间万物传递信息,人们的祈愿仿佛总能得到某种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