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言若尚在被窝中就被沥水拽起来，像拔胡萝卜一样。
他挠了挠蓬松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坐在那边，眉毛刚要习惯性地凝成川字型就被沥水一把抚平，“走啦，去菜市场，我们要给他们做一顿好吃的。”
小镇上的菜市场不像别的地方那样，因为这里河流交叉纵横，水域广阔，所以菜市场是建在水上的。老农把新鲜的蔬菜鱼肉装在独木舟上卖，很多游客也图着这份新鲜早早地起来，转一转，和商家喊喊价，买点东西，倒有一种乐在其中的感觉。
清晨的小镇，隐隐还带着薄凉，晨雾未散，空气中带着摄人心脾的清新。
有些小舟才摇摇晃晃地靠近水汀，夫妻两正忙着招呼靠岸，摆货，安静而井然有序。
“我们今天要买虾，买鲈鱼，海蛎，猪肉，鸡肉，蘑菇……”
沥水拿着账单絮絮叨叨，由着言若拉着她往前走。
两人停在鱼摊前。摊主是一个四十左右的妇女，皮肤松弛地起了皱纹，带着渔民特殊的被晒过的黑色皮肤。她咧开灿烂的笑容，“你们要买点什么鱼？”
面前的橘黄色塑料盆中乘着几尾新鲜的鲈鱼，生龙活虎，时不时就要来一次跃龙门。
“阿姨，多少钱一斤啊？”
“二十，纯野生，我们家那口子今天刚收的网。”
沥水掏钱，一回头看见言若认真地盯着水盆里面的鱼，“怎么了？”
“我想多买几条回去养。”
沥水愣了半晌，艰难地比了比长度，“这么大的鱼，你打算当金鱼养？”
盆里面的鱼冲着言若吐泡泡，摇尾巴。
言若认真，“恩，养几年，以后给你煲汤坐月子。”
盆里面的鱼翻了一下白眼，晕厥了。
两人提着采购的东西往回走。
“其实……”
言若停住，“怎么了？”
“其实，那段时间，我也没想过未来，没有你是什么样子。有你的时候，我想和你一起去做很多平凡微小的事情，哪怕是买菜，我总觉得和你在一起，不一样的感觉。”
言若沉默了半晌，慢慢拉过她的手，“谢谢你，真的，很谢谢。”
言若在小镇逗留了三天便带着沥水去了南方军区。
许教授和许夫人也在军区，这是言若家的规定，每年的八月份都要去军区陪许向一段时间。
来机场接他们的警卫员是沥水见过的那个中年大叔，笑起来有两个憨厚的酒窝。
言若介绍，“这是李叔叔，我从小就是他看着长大的。”
李叔叔摆摆手，“你这个家伙，故意套亲近是不是想结婚的时候我多给你包一点红包？”他转身看向沥水，带着一种极易亲近的谦和之姿，“沥水，司令等着你呢，我们过去吧。”
李叔叔如是唤她着实令她受用，不是什么客气过头的陈小姐，而是沥水，亲和得恰到好处。
言若温暖的手掌抱住她，笑得自然，“我们走吧。”
甫一进门就看见许向和许教授正在对弈。许教授满头大汗，显得有点焦灼。许向倒是好整以暇，看见他们俩进来招了招手，笑得甚是和蔼，“回来了，沥水，来，过来看看我怎么把你们教授杀的片甲不留。”
许教授抬起蹭光瓦亮的脑门，汗涔涔的额头起了几道深沟，“爸，你好歹在我学生面前留点面子。”
许向鄙弃，“什么学生，要只是你学生，我也不至于砸你招牌啊。”
许母从厨房里面探出脑袋，看见沥水大喜，招手，“沥水来了？”过来提过沥水手中的包仔细端详，“半年没见了，怎么瘦这么多，我听言若说你在日本经常只吃寿司，这可不行，年轻人事业固然重要，但是也不能不管身体啊，阿姨这几天多给你做些东西补补。”
言若撇嘴，“你们都看不到我吗？”
许母撇了一眼，没好气，“看见了，杵在那跟根木头似的。”
沥水进厨房给许母打下手，男人在外面下棋。
许母又详细问了一些在日本生活方面的事情，甚至一度想要打电话给在日本的一个教授同仁托她帮忙好好照顾沥水。
“好好，现在很好。”许母握了握沥水的手，慈爱地打量着她。因着眼角有了微微湿润的感觉，遂忙不迭转身，佯装去看高压锅里面的排骨汤。
那时候，她和沥水说，只有你们非得在一起不可才可以在一起，她觉得自己那么久的生活经验都告诉她，时间是最好的解药，但是时间也会让毒液渗透得更加彻底，能不能好，取决于时间究竟是解药的方面多还是毒药的方面多。但是当她看见自己的儿子日渐消瘦却什么都不说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两个人是多么天造地设的偶然所导致的必然。
好在，终于都过去了，大概，这就是命运，强大，神秘，不可捉摸的命运，又怜悯，慈爱，机缘巧合的命运。
等饭菜上了桌，格局已经转变成许向和言若对弈。
许教授在一旁幸灾乐祸，“虽然我不行，但是我有儿子。”
许向沉脸，“是啊，我没有个有能耐的儿子。”
许教授走过来招呼沥水，“要不我们先吃，他们爷孙两要分出个胜负起码要个把钟头。”
沥水微笑着摇摇头，端了一把椅子坐在言若身边，言若举白棋又把许向的一颗黑棋吃掉，拍了拍手，得意，“爷爷，又加五万了。”
许向吹胡子，不服，半晌手搭在拐杖上，“好，以后这些钱反正也都要交给沥水。”
沥水眼见着话题扯到自己身上，狐疑地看着两人，隐隐有了一种不安的感觉。
“爷爷，说好的是结婚时的份子钱。”
沥水又羞又恼，质疑地看着某人浑然不觉一本正经的面色，“言若。”
言若握了握她的手，安抚，“乖，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战争。”
沥水扭头看许教授，夫妻两正打游戏打得欢，瞬间孤立无援。
棋局又重新杀得难分难解，爷孙两怒目相向，剑拔弩张。
沥水扶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