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东西”
景元帝冷笑一声,猛地将桌案前的东西扫落到了地上:“傅兰承,这便是你查出来的东西?朕的笙儿哪里有那么大的能力,吸引的那些人放着朕这个堂堂帝王,太子那个一国储君不去刺杀,偏偏来刺杀他!”
“这是何其天方夜谭的事情!”
太子和众位大臣一起跪下,为了帝王的震怒,可是,深深埋下的面上,是一丝丝无法压抑的嫉恨,因为景元帝口中的比喻,今日庆王只是失踪,便如此震怒,若是自己呢?便是死了,估计帝王也只会坐在高高的位置上,说上一句,哦了吧。
“查,朕不相信这些表面的东西,在这京城之中,不论是藏着什么牛鬼蛇神,不论是谁有多少嫌疑,都必须要给朕挖出来,朕限你们三日内将笙儿带到朕的面前,若是笙儿有事,朕不介意大开杀戒!”
景元帝斩钉截铁,毫不掩饰地表达了对秦落笙的重视,超乎寻常的重视。
“太子殿下,此事你看该如何是好?”
有和太子交好的官员,悄悄询问。
“是呀,这庆王殿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若是真的三日内无法破案,别说这官帽了,恐怕这命,也要丢了的。”
京兆尹唉声叹气。
比起其他人,他确实是要担着更大的责任。
“庆王吉人自有天相,几位大人不必如此忧心,本宫知道几位大人的忠心,若是真有万一,本宫定然会亲自入宫为各位大人说项的。”
太子面上肃然道。
太子的话显然让几个特意过来的官员吃了定心丸,听着几位大人纷纷道谢,然后相继离去,太子遥遥地望了一眼乾清宫的大门,神色莫测,转身,大步离去。
——
“嘶”
秦落笙还没有睁开眼睛,便先听到了一声压抑之极的呼痛声,他脑子里还有些昏沉,一时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下意识地,手摸到了自己脑后痛楚的地方,一个鼓鼓的包。
霎时间,昏迷前的记忆全部进入脑中,睁开的眼睛中,满是凛然。
虽然他带着人去东郊的事情没有特意隐瞒,也隐瞒不住,毕竟住在宫中,可是,正是因为他至今还住在宫中,谁那么大胆子,敢在这个时候向自己下手。
一时间,种种揣测在心底升起,像是一个黑暗的漩涡,不断地旋转,吸引着更多负面的情绪。
“你醒了?”
男孩惊喜的声音响起,秦落笙抬眸,首先望见的却是那小小的身子有些畏缩地停在了自己的一臂之外,将自己尽量缩小,低着头,不敢看自己一眼的可怜样子。
秦落笙的鼻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眼眸扫过,望见了秦莫言脚边的断箭,箭头之上是狰狞的倒钩,地上一滩艳色的血液。
“这里是我找到的一个很隐蔽的山洞,我已经尽量处理了一些踪迹,那些人暂时应该找不到的。那些护卫我也不知道他们如何了,不过现在距离出事已经过了三个时辰,暂时应该是安全的。”
秦落笙还没有开口,秦莫言便哗啦啦地把这些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然后,男孩儿一直低着的头,更加地低,秦落笙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清晰其中越发的暗沉。
“抱歉,是我没用,没有保护你。”
“莫言”
秦落笙一声打断秦莫言的自怨自艾,他伸手:“过来!”
秦落笙淡淡的一声命令,秦莫言犹豫了下,还是往前挪了两步,秦落笙看到了男孩脸上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他好容易,才将秦莫言的脸色养成了健康的粉白色。
暗暗叹气,秦落笙就着伸手的姿势,将靠近他的秦莫言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轻柔却坚定地解下。
“哥哥”
秦莫言怯懦了一声,想要后退,身上一紧,是秦落笙拉住了他被解到腰间的衣服。
男孩的身上,缠绕着的凌乱的布条,零星的血迹若隐若现,只是草草地包扎了一下,根本便没有怎么清理。
五指放在了包扎的布条之上,找到了打着的结,慢慢地解开,狰狞的血洞之上,覆着一层黑乎乎的似乎是咀嚼过的草药,暂时止住了汹涌的鲜血,却还是有血迹渗出。
秦莫言的身子,秦落笙不止一次看到,可是,每一次看到,似乎都会有多余的伤痕增加,比他想象地还要多。
只是一个孩子罢了,秦莫言的年龄还那么小,这个年龄的许多孩子,现在还在父母的怀中撒娇,为了一点吃食为了一点意气肆意打闹,而秦莫言,却早早地便受到了岁月世情的璀璨。
“别看......”
也许是秦落笙沉默的时间有些久,秦莫言心底不安,他知道自己身上是什么样子,那么层层的疤痕,恶心,难看,他害怕秦落笙厌恶的表情。
说着话,便要将还挂在双臂间被自己撕的有些凌乱的衣服草草地往身上穿。
“我想看看。”
他秦落笙觉得心揪了一下,肃然了声音。
秦莫言为秦落笙受的每一处伤,他都要看着,记着,秦莫言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身上增添的每一道疤痕,他都要知道。
然后告诉自己,以后再也不能如此鲁莽,以后,定然要好好地保护着秦莫言,口口声声说着保护,到了最后,反而是秦莫言保护着他。
秦落笙心疼。
秦落笙有一双极其漂亮的手,修长白皙,骨肉均匀,带着薄薄的一层肌肉,有力,却又不是粗壮,那么修长漂亮的手指,适合挥毫泼墨,适合妙笔生花,适合轻拢慢捻,也适合决断生死,此时此刻,却适合温暖人心。
侧着脑袋,怔怔地望着那双手灵巧而轻柔地在自己的肩背处忙碌,清洗伤口,撒药,包扎,秦落笙甚至撕下了自己雪白的里衣,还带着少年的体温,帖附在血肉狰狞的伤口上,那伤口只要被轻轻碰触便痛的厉害,可是,秦莫言感受到的,只有别样的温暖。
“很痛?”
秦落笙在包扎好了秦莫言的伤口之后,抬眸,望进了一双盈着波光的绿眸。
秦莫言摇了摇头,然后,唇两边向上微微勾起,一个有些羞涩的笑容,绽放在秦落笙的眼前:“不痛。”
那双绿色的眼睛中,没有丝毫的负面情绪,唯一存在的,只有满满的依赖与亲近,秦莫言的眼中,只有秦落笙。
那一刻,砰然心动。再也不需要问为什么为他挡箭,不需要问为什么,没有抛下他逃走。
“那些护卫中有青衣卫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全军覆没,应该还会有人逃脱报信的。”
“天色已晚,晚上不易行路,再者你身上的伤势不宜劳累,明日再想办法回京。”
秦落笙的决定,秦莫言自然不会反对,既然秦落笙要等到明日,自然便是明日,更何况,秦落笙还说了一句自己身上的伤势担忧的话语呢,秦莫言他怎么舍得反对,难得两个人独处,难得秦落笙身边只有自己一个人。
两个人挨的很近,一个坐着,一个半躺着,秦落笙脑袋的那一下,比起秦莫言的伤势根本不可同日而语,却不知是否是体质问题,秦莫言除了面色苍白,看起来完好无损,反而是秦落笙,头晕眩的很,被男孩儿强制地赶到了洞中唯一的干草堆上。
“以后我也要和竹染一样。”
秦莫言突然说了这么句话,迎上秦落笙疑问的目光,男孩顿了顿:“我以后会越来越有用的。”
起码,竹染能够在秦落笙需要什么的时候,准备的齐全舒适。
而他,只能够提供一个阴冷的山洞,一个干草堆。
夜风拂过洞中铺着的干草,零散飘落,秦落笙望见了秦莫言双手环胸将自己尽量蜷缩的动作,快要到了夜里最冷的时候,又是秋日,秋夜最为寒凉,洞里还不能点火。
在秦落笙自己反应过来之前,他拥住了身前小小的身体,洞中寒凉,因为不敢生火更是阴暗,可是,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暖。
秦落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他只是,在这一刻,想要将瘦弱的男孩拥住。
“莫言只要好好呆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不需要变得有用,不需要学会多少东西,多少算计,秦落笙,只想要男孩一直平平安安地呆在自己身边就好。
不知何时起,放手两个字,成了奢望,而秦落笙,却从来不曾察觉自己心态的变化。
绿色的眼睛,微微弯起,弯成了两弯漂亮的月牙,只是,眸子中的光,背对着秦落笙,却不再只是依赖与亲近,更多了深沉的占有欲。
秦莫言觉得,这一箭,挨的很值得,很值得,起码,以前一直隐约察觉的横亘在他和秦落笙之间的一层淡淡的隔膜,终于被狠狠撕裂,他,很开心。
“咕噜噜。”
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打破了这一片温馨的氛围。
秦落笙的脸色尴尬,一时间,觉得自己在秦莫言面前那本来便不多的威严行将破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