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个好苗子。”
将秦莫言在短短一瞬间的反应尽数收入眼底,来人赞叹似的道,声音沙哑无比,仿佛在粗糙的砂纸之上磨砺一般。
然后,来人空着的那只手在秦莫言的面前轻轻一拂,一股幽香袭来,即便秦莫言下意识闪避,却仍然没有避过,一瞬间,强烈的晕眩感袭来,牙齿咬向舌尖,却是无力,绿色的眼睛阖上,昏了过去。
“也许,你比我本来想的,还要有用。”
来人再次感叹了一句,望着已经醒了过来,强自镇定,仍然满面害怕的毓秀,扯了扯唇角,自然,鬼面之下,谁都看不到罢了:“庆王已经回来了,为何你和他的关系反而疏远了?”
“首座恕罪,非是毓秀没有努力,只是庆王殿下此次回来可能是变了心思,想要向上了,殿下不止没有和以前一样喜好诗酒风流之事,反而对庶务有了兴趣,毓秀在殿下心中,还是有些地位的,只要重新努力,定然让殿下重新记起毓秀,对主子的大事,也定然会起到作用的。”
毓秀跪在地上,小声却急切地解释道,她根本便不敢对来人说,自己现在彻底失了宠爱,眼角的余光看到倒在鬼面人脚边的秦莫言,她眼中一狠:“禀告首座,这个人,也是殿下对奴婢冷落的一个原因,这几日,他一直缠在殿下身边,来历不明,不知是何心思,今夜居然还要杀了奴婢,请首座为奴婢做主!”
毓秀的心里满是狠意,她还没有主动找秦莫言,这个小子居然就主动来杀她了。从来只有她对付别人,哪里允许别人来对付她,毓秀的眼中,是杀机弥漫。
“这是个好苗子,本座自有打算,你不必多管,你现在,多想想自己的任务吧......”
鬼面人的声音里除了冷意没有丝毫感情:“毓秀,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是你不能在庆王身边占据一个位置的话,本座不介意换个人来代替你。”
鬼面人把秦莫言一起带走了,屋子里只剩下了跪在地上满头冷汗的毓秀一人,久久没有回神,敞开的窗子,冷风嗖嗖地吹拂在身上脸上,猛地打了个冷颤,女人蹒跚着站起,走到窗边,小心地将窗户重新关紧,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
“告诉我,你是如何找到她的住处的?真的是太神奇了,据我所知,你好像没有真正被谁带领着逛过明岚殿吧?”
男人满含着好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是一个纯粹的黑暗的地方,除了对方的声音,伴随着秦莫言的,只有钻心蚀骨的疼痛,自骨头缝里,一丝一缕,不断冒出的疼痛,比他早已经习惯了的任何疼痛都更加地让他难以忍受。
男孩嘴里压抑着闷哼着,在地面上慢慢地蜷缩成了一个虾子,似乎这样做,便能够让他忍受这忽如其来,不断加深地痛苦一般。
“告诉我!”
男人的声音还是含着笑意,却已经染了命令的语气,秦莫言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抬头,仿佛他所有的精力,都已经用在了对付这场对于他自身的折磨中去了一般。
“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一双绣着云锦的精致靴子停在了秦莫言的脸旁,那个说话的男人蹲下了身子,绿色的眸子中,倒映了一张清癯俊朗的容颜,仿若文人雅士一般,带着一股子不同流俗的风骨:“所以,我很好奇你的答案。”
男人的手抓住秦莫言的头发,猛地一使力,拽起了男孩经过秦落笙这段时间的养护,已经越见精致的容颜。
“呵,你长得倒是越来越合我的胃口了,真的是有些舍不得将你放回那个小子的身边了呢。”
廖清泉似真似假的说道。
秦莫言的手狠狠地扣着身下凹凸不平的石缝,十指磨损出血迹,却仍然不能让他稍微抵触一些自内而外散发的痛苦,他的身体,已经不由着自己控制了,面前的男人想要他痛,他便只能够感受到无尽的痛苦,身体上的痛苦,若是还能够让他坚持的话,那么廖清泉的话,便是让他本来坚持的内心,也产生了动摇。
“我知道,我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息。”
秦莫言闷着声音,终是忍着彻骨的疼痛开口:“正像是你们看到的,我是个,杂种,有些不一样的能力”
不是很正常吗?
“好孩子,你现在,是不是恨不得把自己全身每一寸骨骼都拆开,将疼痛驱逐?”
廖清泉笑了,虽然他很清楚,若是真的像是秦莫言所说的感觉的话,不是什么血统决定的,这是一种天赋,一种绝无仅有的天赋。
男人的大手,从秦莫言的头顶,慢慢地移到了男孩的下颔,指间有力,男孩的唇不由自主地张开,然后,一粒小小的丸药,被送入了男孩的口中。
“这是对你诚实的奖励,还有......”
廖清泉望着一声惨叫之后,满身汗水虚脱地躺在地上的男孩,轻声细语:“你是个好苗子,只要一直乖乖的,这份痛苦,只会不断地成就你。”
心肝脾肺,五脏六腑,骨骼脉络,所有能够感受到的地方,在一阵钢刀刮骨般的剧痛之后,那乍然升起,折磨了他许久的绵延不绝的疼痛,终是消散。
只是,成就?
秦莫言冷笑,眼神望向男人腰间的东西,丝毫不吃惊的样子。
“你很聪明,应该知道,回到他的身边之后,应该要怎么说,怎么做吧?”
廖清泉的目光跟着落到了自己腰间的鬼面具之上,他点了点男孩的额心,像是教授一个最是喜爱的晚辈一般:“只要你听话,我会让你得到他的。”
——
廖清泉总是那么神通广大,即使是在守卫森严的明岚殿中,也是来去自如,在看到窗边月色隐隐,透过的那道修长的影子时,他隐秘而恶意的一笑。
“好好地待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吧,这样的机会,可是不多了。”
廖清泉拍了拍秦莫言的脑袋,在对方僵硬冰冷甚至是毫不掩饰厌恶的表情下,轻笑一声,然后,手向前轻轻一个使力,砰的一声轻响,寂静的夜色被惊醒。
秦莫言踉跄着好几步被推进了半敞着的门中,而那个根本不提醒一下,恶意扔下他的人,早已经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秦莫言没有倒在地上,身边伸出一只手,想要扶住他,他灵敏的反应让自己躲过了对方的搀扶,自己站稳了身子,下一刻,意识到了什么,秦莫言有些僵硬地抬起脑袋,看着被几个青衣人保护着的少年。
今晚他去做的事情,是因为心中强烈的嫉妒与杀意,他不知道什么善恶好坏,只是知道,秦落笙,也许不会喜欢知道自己去做了什么,即使没有得手。
可是,既然会被知道,为什么不早些动手,那个讨厌的女人起码不会再出现在少年身边碍着他的眼睛了。
秦莫言有些害怕秦落笙的到来,却更加忧郁自己的没有得手。
“莫言。”
少年出声,打断了男孩越想越是阴冷的神色。
秦落笙坐在书桌边,随意地翻看着放在桌上的书籍,那些书,秦莫言从来没有翻开过,新的就和刚刚被印刷出来一样。
“我记得你告诉我自己很努力在学习?今晚,你又去了哪里?”
秦落笙扬了扬手中的书籍,唇角已经没了标志性的笑意,唯有点点严肃与不虞。
秦莫言对文学不感兴趣,他现在,也只是会说大庆话,会写自己和秦落笙的名字,还是秦落笙手把手地教给他的,
“......”
张了张嘴,秦莫言也不知道自己该解释些什么,该说些什么。
少年面对着他的不虞,让秦莫言一时间,手足无措:“不是”
他想要解释些什么,实则,解释什么呢?
“你们都下去吧。”
秦落笙望着秦莫言僵硬的不知所措的样子,想了想,挥手让身边那些保护着他的暗卫退下。
迟疑了下,望着秦莫言身上点点的露水,衣服上那深深浅浅的灰尘,还有秦莫言突然在明岚殿失去踪迹,又突然出现,身材消瘦的暗卫眼底光芒一沉,是对这个异族的男孩的警惕。
“莫言不会伤害我的。”
秦落笙的食指轻轻敲击了一下桌面,下一瞬,几个青衣的暗卫一礼后,悄然退下。
房间中只剩下了秦落笙和秦莫言两个人,静逸到了尴尬的气氛,像是一层紧紧粘着的桎梏一般,帖附在每一寸肌肤上,绿色的眼睛中,是担忧,是害怕,更加是倔强。
“我今晚去杀那个女人了!”
猛地抬起头,他一字一顿:“我不喜欢这些没用的书籍,他们不能帮我得到自己想要的,他们不能帮我杀了我想要杀的,我讨厌那个想要接近你的女人,我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些下手,为什么没有更加厉害些,那样的话,你就只是我的了!”
“我不想再被抛弃了,只要有其他重要的人,你就一定会抛弃我的吧?我一直都不重要,一直都是这样。”
讨厌我吗?讨厌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