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扬看看并没挂彩的两个儿子,虽然心里稍稍舒了一口气,可语气却是满满的嫌弃,“连一只老鼠都对付不了,我怎么能生出你们这么丢人的儿子?”
脑袋里空白了几秒钟之后生出一堆“劫后余生”“大难不死”等字眼儿的首护在看到首扬的一刹那,险些掉下泪来,又是委屈又是后怕——假如自家小爸爸再晚来一步,他就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可是再一听首扬的第一句话,首护满腔的激动和感动都化为了泡影,捂着胳膊很不平衡地嚷嚷,“我们又不是你生的!我们哪个是你生的?你会生孩子吗?”
首扬翻了翻白眼,“老子不过不想生而已。”
那男人短暂的心跳过后,忽然勾唇一笑,站起身,“美人儿,找你还真是不容易。”
首扬看着这个似乎有些眼熟的中年男人挑了挑眉。
男人见状,脸上的笑更深了些,“他们不是你生的,这一点我很欣慰,不过你可以给我生孩子。——你喜欢生多少,就生多少。”
两个少年已经紧紧站到一起,听着这个男人这**裸的暧昧话,再看看男人眼中的迷恋,少年相互看了一眼,心想,莫非又是一个拜倒在自家小爸爸皮鞋下的爱慕者?
然后,他们就听到首扬清晰的声音,“你谁啊?”
男人一瞬间变了脸。
对于一个强者来说,最大的侮辱莫过于眼前——你千辛万苦后终于到达你的敌人面前,意图与他力战,可他却皱皱眉问你:你是谁!!!
男人的呼吸都有些重了,双手的骨节握得“咯吧”作响,“你——不知道我是谁?”
首扬嗤地一笑,不屑地扫了他一眼,“我凭什么要知道你是谁?”
“你……”
突如其来的消音枪声!
男人的身体猛地一颤,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当着我的面调戏我的男人,欺负我的儿子,还想留名让人记着?”
一个清冷的声音从男人身后传出。
“爸爸!”
两个被“欺负”得够呛的少年更是又惊又喜。
那个风华不减当年的华发男人只是淡淡“嗯”了一声,扫了一眼似乎终于相信发生了什么的男人,在他的手指试图动弹之前,再次利落地开枪!
这次被打穿的,是男人结实的手臂,以及——他的双手!
子弹巨大的力道让中了枪之后就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男人身体连连颤抖,却始终没倒下!
见状,首扬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色彩,吹了声口哨,“真不愧是榜单上曾经最具神话色彩的人物!”
两个少年听了这句话,小脸儿上满是惊讶,更是眼睛眨都不眨地打量着眼前这个居然中了枪还能这么敦实站着的男人,似乎想看看他到底哪里不同。
这么一大会的功夫,整层楼早就没客人了,黑方k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围住了这里,在下面疏导客人离开。
康姐是个聪明人,立刻让看场子的人跟着黑方k的人四处检查店里的各个角落,自己则在服务生的搀扶下很快就离开了。
几分钟之前还热闹非凡的酒吧,只一会儿的功夫就只剩下他们一家四口和那个不知身份的外国人。
首护的脑门儿上出了一层冷汗,忍不住抱着右臂蹲在地上。他平时最怕疼,这会儿神经放松下来,胳膊火烧火燎般的疼顿时清晰汹涌起来。
顾思扬慌忙蹲下,“小护?怎么了?!是不是很严重?”
首护哭丧着脸,“疼!疼得都抬不起来了!”
顾思扬急得不得了,忙抬头看向首扬,“小爸爸?!”
“怎么?你们还想从这家伙手里全身而退?”首扬倒是并不太担心自家儿子,能跑能跳能骂人,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双臂一抱,傲娇地看着眼睛眨都不眨走过男人的顾知航,“我说顾混蛋,你居然背后开黑枪?真是有够爷儿们的!”
“不开黑枪,难道要和他苦战?我可没这么高的兴致。”顾知航也不管身后的男人如何死撑,走到舞池边的墙上扫了一下,在并不起眼的地方揭下一个看上去只是稍微厚一点的薄纸片,“至于——够不够爷儿们,这个问题你好像比任何人都清楚。”
首扬顿时脸黑了,气呼呼瞪着顾知航,看样子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咬他一口。
疼得蹲在地上直吸冷气儿的首护则狐疑地看着顾知航揭下来的那一张小“纸片”,好半晌,忽然大叫,“啊!原来这家伙是用这个东西‘监视’我们!”
一直小心虚扶着首护的顾思扬也点点头,“没错,刚才的房间里放着一副特殊眼镜,他应该是通过那个眼镜来看到外面的情况,从而发现我们来了的。”
“眼镜?”首护对那眼镜的印象不深,经顾思扬这么一提才想起来,慌忙看向首扬,“小爸爸,那眼镜是东阳叔叔年前刚研发出来的,跟送给我的那个一模一样!”
顾知航听了这话看了首扬一眼,“看来你们TOP里又出现叛徒了。”
首扬冷笑一声,“当老子退下来就好欺负了?就算老子现在不是Mr.1,TOP也照样是老子的!”
然后,慢慢走到那个双脚微微张开、已经快成血人依然站立不倒的男人面前。
男人背后,有猩红色的液体不断地流淌着,已经在地上汇成刺眼的一片。
男人的后脑勺和脊椎被顾知航毫无偏差地打中,而他的手臂臂骨也被精准地射断,断绝了他试图拉上这群可恶的家伙们同归于尽的念头。
男人觉得很讽刺,他居然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out出局了!
眼前这让人觉得格外刺眼的一家四口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像是这两个男人锻炼他们儿子的垫脚石!
最重要的是,他得到的情报中,居然没有背后对他开黑枪这个家伙的任何消息!没有任何一条情报告诉他,首扬结婚的这个普通商人居然会有这么高的身手——
这个白头发男人的伸手居然高到出现在他身后都能让他无法察觉!
这对他而言根本是对他能力的最大侮辱!
首扬看着男人自嘲而不甘的脸,毫无笑意地勾了勾唇角,“你来A市的第一天,我们就知道了。”
男人眼中的光芒在渐渐淡下去,可一双褐色的眼睛却始终强撑着盯紧眼前这个让他恨不得剥皮拆骨、却又不顾一切也想得到的绝色男人。
这么多年来,他依然像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眉目如画,可他的阴险也比当初更胜一筹!
首扬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语气很不在意,“教官,手段不重要,结果才是最重要的——这,难道不是你交给我的吗?”
男人在听到“教官”两个字的时候,几乎已经无法动弹的眼球焉得颤了一下。
见状,首扬斯文地笑笑,“不要这么惊讶嘛!教官你当初可是一直教导我们,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沉住气。”
男人脸上的肌肉已经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却依然死死盯着首扬。
——他改头换面离开那个地方已经这么多年,根本不会有人知道他的过去!可是、除了从那个地方出来的人,又有谁会叫他教官?!
音乐声早已经停下,四周静得有些吓人。
停了好一会儿,首扬才声音淡淡的,“教官,我可应该是你最骄傲的学员——我曾经,叫罗御。”
男人的眼神再次轻轻颤了一下,僵硬的唇角似乎隐隐弯了弯,然后,眼中的光芒终于完全散了去。
居然是站立而亡!
首扬撇了撇嘴,似乎对男人就这么死了蛮遗憾的,“我还以为可以好好舒展舒展筋骨!”
顾知航也不理会他的胡言乱语。
对付这个可怕的男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速战速决、让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背后开黑枪算什么?如果可以,他更愿意让男人在没进入A市的时候就消失!
反正他又不是道上的人,才不会用什么对决赛来决定谁生谁死。
在他顾知航的世界里,只有他生,别人死!
走到首护面前,一提裤子蹲下身,顾知航小心地扶起他一直捂着的右臂。
“啊——疼疼疼疼疼!”
首护龇牙咧嘴,看样子恨不得立刻哭出来。
顾思扬在一旁急得直皱眉,“爸爸轻一点儿。”
顾知航轻轻放下他的胳膊,“去医院吧,伤到了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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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首护是很蔫儿的。
右上臂居然被那个家伙一拳打得骨折,按照首扬的话说居然还是幸运的。
可是首护却感觉不到这份幸运,一个人没精打采呆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用左手玩儿着手机。
屏幕上是顾思扬一条一条发来的信息,无一不是要他好好休息的安慰话儿。
首护再次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真是没用。
顾思扬上学去了,顾知航去上班,首扬则回了一趟圣彼得堡。
这次很显然是TOP内部出了叛徒,泄漏了首扬的行踪。
除了东都总部的人,几乎很少有人知道TOP曾经最神秘的Mr.1现在定居在哪儿。
顾知航并不在意首扬会怎么处理,毕竟这家伙的能力他是非常放心的,他现在不放心的,反倒是他的小儿子,首护。
一阵熟悉的停车声,没一会儿,一楼大厅的门就被人熟练地打开。
首护有些奇怪,顾知航这个时间是不该下班的。
脚步声一如既往先进了厨房,把刚买的新鲜蔬菜放进冰箱保鲜室,然后回二楼换衣服。
首护想着,自己要不要下去找爸爸聊聊天儿?一个人在家真是无聊得很。
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他家老爸话少得可怜,除了自家小爸爸,他们酷酷的老爸大人跟谁都没话说!
没想到没一会儿,就听到熟悉的脚步走上来的声音。
首护不愿意住院,顾知航也觉得医院的空气不好,就让首护在家养伤休息。
顾知航一推开门,就看到卧室大床上坐着的小家伙儿正用他浅褐色的水汪汪大眼睛奇怪地瞅着自己。
“爸爸,今天下班这么早?”
“嗯,公司没什么事情,就早点回来。”
顾知航看了一圈房间,窗户开着,所以房间里并不闷。苹果电脑的笔记本歪在床头,无线鼠标则无辜地躺在地上。
顾知航走上前捡起鼠标,把笔记本放到桌子上。
首护的脸有些红。
他这几天心情很不好,今天又差点拿着电脑撒气。
顾知航却并没有说什么,倒了一杯水,放在床边离首护很近的床头柜上,“还疼不疼?”
首护瞅了瞅包得厚厚的胳膊,撅着小嘴儿,“疼——可疼了!那家伙、那还是人的手吗?一拳头打碎一面墙之后还能打折我的胳膊!如果他的胳膊再长点儿,我不就被他一拳头揍扁了?”
顾知航看了他一眼,“在你眼里,你两个爸爸就这么无能?连救自己儿子的能力都没有?”
“爸爸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首护忙赔笑脸,“那会儿你们不是还没赶到的嘛!”
顾知航倒是不瞒他,“不,我们那时候已经到了——你和小思刚上去我和你们小爸爸就到了。”
首护顿时有些惊讶,“你们、到这么早?”
顾知航目光平静地看着一脸惊讶的小儿子,“没错,甚至——在你们还没发觉到的时候,我和你们小爸爸就已经知道那个人在哪儿了。”
首护的呼吸都不自觉都有急促,那个男人根本没出来,可是他们的爸爸居然都已经掌握了男人的行踪?
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察觉到那个男人的存在,居然都没能察觉到他们爸爸的踪迹!
而且,最重要的是——
首护的小脸儿有些发白,不自觉咬住小小的嘴唇。
顾知航也不说话,只是把茶杯递到首护的手里,“喝点水,这阵子感冒比较多,自己要多注意些。”
首护并没听到顾知航在说什么,下意识地捧着被子,脑子里全是那天晚上的画面。
从他们一上去就被盯上,到他们在包间门口的试探,再到他们进门,然后和男人打起来……
原来,他们的爸爸居然一直都在?!
好一会儿,首护才声音有些低地问:“爸爸,你们——是故意不出手的么?”
首护觉得心里有些乱,有些不能接受。如果不是最后他实在躲不开男人的攻击,是不是、爸爸他们还不会出手相救?
“嗯。”顾知航也不隐瞒。
一听到这个字,首护的心更沉了,觉得更是难受得说不出话。
他猜不透,更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的爸爸们会看着他们两个在那个人手下逃命而冷眼旁观?
那个人有多厉害、他们非常清楚!
甚至首护这会儿才想起首扬那句话——“你来A市的第一天,我们就知道了。”
也就是说,那晚他和顾思扬出门的时候,首扬是特地等着他们的?他是想提醒他们、还是阻止他们?
可是不管是哪一种,到最后首扬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的!
“爸爸,为什么?……为什么都不告诉我们?还要……为什么、都不帮我们?”
首护的声音低低的,可是顾知航还是清楚地听到其中的委屈,以及——伤心失望。
顾知航并不生气,很随意地坐在首护床边,“因为你们不是孩子了。”
首护张了张嘴,似乎想继续问什么,却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他隐约知道顾知航的意思,可是平心而论,顾知航的这句话、并不能让他接受。
顾知航似乎并不在意首护会不会接受这个解释,“小护,爸爸知道,这些年虽然你什么都没说,可是对于你不能像小思一样参加训练还是很郁结于心的,尤其是这次这件事情,你很受打击,是吗?”
首护没想到顾知航会突然提起这个,下意识地想摇头,可是一对上顾知航幽深不见底的眸子,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看着首护小脸儿白白的,低垂下细细长长的睫毛,顾知航很想上前抱住自己这个和他的小爸爸一样仅仅是外表坚强的孩子,可是他却还是忍住了,还是把首护当成一个已经懂得一切了的大孩子。
“小护,谢谢——这么久以来,爸爸一直欠你一句谢谢。”
顾知航的声音很轻,首护的眼眶一瞬间热起来,别开眼,手中杯子里,透明的茶水轻轻颤动。
“爸爸、说什么呢?干嘛——跟我说谢谢……”首护的声音有些糯,又有些孩子气的别扭。
顾知航伸出手轻轻揉着首护软软的蓝色头发,“爸爸该谢谢你。如果当初你没有去温哥华,恐怕我们的家就永远失去了你们小爸爸。”
首护垂下眼帘,看着杯子里澄明的水,“爸爸,小爸爸是我和小思的爸爸,能有办法救小爸爸,每个儿子都会义无反顾吧?你跟我说谢谢、我觉得……很别扭的。”
顾知航笑了笑,“是啊,所以这么多年,爸爸从来没和你说过谢。”
首护没做声。
顾知航接着说,“可是,你救了你们小爸爸的代价,却让你不能接受,甚至——以后会有更多的突发状况让你无法像小思一样自保,就像这次也一样。”
首护并没有想到以后,听到顾知航的话似乎有些惊讶,抬头看着他的双眼,却发现顾知航的眼神格外认真,以及——毫不遮掩的担忧。
首护的唇有些轻颤,觉得心里乱乱的,可是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想。
顾知航看着这个外表一向嘻嘻哈哈玩世不恭的孩子,目光落在他右臂雪白的绷带上,“小护,你后悔吗?”
首护下意识地摇头,“不!”
似乎并不意外听到这个答案,顾知航只是轻轻笑了笑,“其实不管你会不会后悔,现在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首护低下头,他依稀明白了顾知航的担忧,好一会儿,才闷声说道:“爸爸,我不会觉得我没用的。……我才四岁就能用我的骨髓我的身体救小爸爸,而且,我现在挣的钱比思思还要多!……我还会画画,我小时候的枪法非常准,我还跟着东阳叔叔弹钢琴!我……”可是说到这儿,自己却说不下去了。
即便会得再多,依然掩盖不了他无法自保的事实。
首护不再做声,连大大的眼睛都不自觉黯淡几分。
察觉到首护明显低落的情绪,顾知航把首护手中始终一口都没喝的水杯拿开,“小护,你知道你们小爸爸为什么会离开家这么多年吗?”
首护心里难受得厉害,听了顾知航的话,勉强摇了摇头。
顾知航淡淡笑了笑,“因为他当初被你们爷爷注射了大量毒品,而后——一枪打中了心脏。”
首护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爷、爷爷?”
顾知航点点头,“你没有听错,就是你们的爷爷,罗抿良。”
首护的呼吸都不自觉粗重起来,他怎么都不愿意相信,他们最喜欢的爷爷,他们和蔼可亲的爷爷,他们最疼爱小爸爸的爷爷,居然会、这样伤害小爸爸?伤害他自己的儿子?
“当然,前提是——他那时并不知道你们小爸爸,就是他的儿子。”
首护的心这才焉得落下一半,可是就算这样,首护也依然不能接受,“为什么?就算爷爷不知道小爸爸是他的儿子,就能这么伤害他么?”
顾知航别开眼,“小护,这就是你不了解的世界。就像你们小爸爸的教官,也一样,这是属于他们那群人的世界,在这样的世界里,你——是无法自保的!”
首护小小的眉不自觉皱了起来,他总觉得顾知航的话好像一直颠三倒四似的。
“无法理解么?”顾知航勾了勾唇角,“小护知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
首护点点头,“好像是小爸爸的教官。”
“对,他是你们小爸爸以前在美国特种兵基地时的教官,”顾知航看着首护认真的小脸儿,声音始终淡淡的,“后来他离开了基地,投奔了一个以贩毒、杀人越货为生的帮派,然后一步步爬到了副帮主的位置,并成为、国际杀手排行榜第一名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