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透层层气流的阳光映亮平淑眼中的庆幸——庆幸当初他并不是抛弃她,而是为了她、为了他们所有人,选择深入虎穴、去到那个可怜的孩子身边!
她更感激,时隔这漫长的岁月,他还是希冀能和她携手走下去!
金色的光笼罩着这个高贵依旧的女人,她依然像最初的那样优雅而精致地活着,却不再是为了点缀多年来一层不变的单调生活,而是为了更好地守在这座残忍的城市,等着她的另一个儿子,等着那个承诺一定会回来的人!
或许终究是缘分太浅,她与他没能跨进那条叫婚姻的河流。≧,
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华丽外表下这颗千疮百孔已经慢慢腐朽的灵魂还能不能撑到他回来的那一天!
——我许你一场岁月的等待,等我迟暮,等你蹉跎,还来不来得及看这余晖长河?
冰冷的城市依旧尘嚣肆意,无处不在的空气分子也不会将这份不知道终点在何时何处的守望传递给遥远的异国他乡!
邵文,不管怎样,请为我的阿航好好带回扬扬,至少,让我们的家还能坚守住一份完整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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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千式雕花大吊椅上,首扬捧着元鼓带回来的书本子,时不时笑出声。
罗抿良走过去轻轻坐下,“书很有意思?笑这么开心!”
首扬脸上挂着明显促狭的笑,扬了扬手里薄薄的书本子,“真不愧是元叔找来的,都是些荤段子!哈哈,笑死我了!”
首扬心情极好的时候笑起来会眯起大大的眼睛,露出一排莹润如贝壳内白的牙齿,很有几分当年谢雨笑起来的神韵。
三年的时间,首扬的皮肤白了很多,淡淡的病态加上精心调理,整个人倒像是个娇嫩剔透的十**岁大男孩儿,丝毫不像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
罗抿良看得有些目光流转,伸手揉了揉首扬长长的头发,“你能指望那个大老粗的东西有什么好?以后他拿的东西还是别看,都被带坏了!”
首扬不以为然,“这东西能带坏我?你忘了我早就结婚了?连我儿子都已经两岁了!”
罗抿良神色似乎僵了一下,弯了弯唇角,没再做声。
首扬也不说话,他知道罗抿良想说什么一定会说的。
果然,罗抿良又陪他坐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开口,“等下我要出去一趟,可能需要一天吧,你想要什么?爸爸给你买。”
首扬的眼神都没从书本子上抬起来,“我有什么想要的?我想要顾知航,你能给我带来?”
罗抿良的眸光暗一分,抿了抿唇,“你现在还需要继续观察,等……”
“行了,我也只是说说,我没什么想要的。”首扬依然看着手里的书。
罗抿良继续看着他,“假如、假如……”唇动了动,说出口的却是,“假如我回来晚了,你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其实他想说的是,假如他回不来了,让他记得听话好好养病。
“嗯,知道了。”首扬还是心不在焉地应着。
罗抿良心有些发颤,他这次要见的人是名副其实的魔鬼!他根本不知道这次谈判所面对的会是什么,甚至他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自己回不来的话,让手下兄弟立刻把首扬和主治医师全部带走,送回a市,想尽办法交给顾知航,或者——谢将军。
“扬扬,能不能、叫我一声爸爸?”
首扬的眼神僵了一下,放下书本子似笑非笑,“你今天怎么了?奇奇怪怪的,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罗抿良不自然地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要离开我儿子一整天,不舍得。”
首扬的眼神晃了一下,撇撇嘴,“还真是矫情。”继续看书。
见他意料之中的不会叫,罗抿良不觉涌上一层失望,可这些全都是自己自找的,不是么?
好半晌,罗抿良才站起身,“我会早点回来的。”
见他果真转身离开,首扬身体比大脑先行,“等一下!”
罗抿良站住,回头,“想到想要什么了?”
首扬的眼睫抖了一下,眼神有些不自然,“不是,我、我是想说……你、嗯……你的领子没整理好。”说着,站起身装模作样帮罗抿良整了整衣领。
罗抿良这才展颜一笑,在首扬脑门上亲了一下,“还是我儿子细心!等爸爸晚上回来给你做你喜欢吃的手擀面。”
看着罗抿良离开,首扬的眸子不觉暗了一分,他竟然会对罗抿良……不舍!
握了握拳,首扬闭上眼,再张开时,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水润珠华——
顾知航,等着我,再等两天我就会回去了。
这时候的首扬还不知道,他满心期待的两天,整整推迟了两年!
“都已经离开了。”陈东阳不着痕迹地将一把小巧的枪藏到首扬身上,“咱们的人全都准备好,大概可以拖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差不多,够撑到我们赶到的。”首扬站起身,很随意地跟着陈东阳往房间走,“你和色胚、昊子小心点儿,他们不知道你们身份,我走了之后罗抿良不会为难你们,到时候你们再想办法离开。”
陈东阳皱了皱眉,“阿文还是不放心你。”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等我回去之后,你觉得色胚那家伙会不立刻跟去a市?”首扬笑得戏谑,“他早就对我妈望眼欲穿了!”
陈东阳勾了勾唇角,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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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哥华市中心最大的豪华酒店,二十七层会议室内,三合会的一干经历了大风大浪的骨干们一个个罕见的正襟危坐,就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元鼓也少有地拧着眉。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罗抿良皱皱眉,接通。
“会长!出事了!少爷不见了!”
罗抿良一惊,失控地站起身,“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不见的?”
“我、兄弟们都不知道!会长走了之后没一会儿少爷就有些不舒服,莱恩大夫让少爷吃了药之后就休息了,可刚刚兄弟们发现少爷房间根本没人!我们把整个庄园全找遍了,就连外面这一带都没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罗抿良的脸都白了,推开桌椅就要往外走。
“良子?”
“老罗!”
卫一白尽管没听到电话内容,也猜到绝对跟首扬有关,上前一把拽住罗抿良,“你想干什么?!”
“放手!扬扬不见了!我……”
“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卫一白的脸冰寒得吓人,“周围都是自己人,扬扬绝对不会有事!现在最重要的是top的人!”
罗抿良哪会不明白?可只要一想到首扬不见了他就无法再理智!
廖越安站起身,“良子,一白,这里就交给你们,我回去找扬扬。”
卫一白还没来得及点头,门就被敲响,守在外面的兄弟们声音失了镇定,居然带着奇异的惊慌,“会、长,top的人……到了!”
心思依然在首扬身上的罗抿良狠狠一握拳,只能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僵硬着身体坐下。
“请他们进来。”卫一白听到精锐心腹少见的失控声音略微皱皱眉,与几人对视一眼,跟着罗抿良坐下。
廖越安看了卫一白一眼,也只能坐下。
门被打开,一行气宇不凡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可让三合会一干见惯了风雨大浪的中年男人一瞬间失控惊愕的并不是他们的过分年轻,而是为首那个身穿白色休闲服的高瘦男人!
“扬扬?!”
元鼓腾地蹦起身,“扬扬!你怎么在这里?快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而罗抿良的眼神一紧,卫一白的脸则突然一变,眸光立刻幽深起来。
首扬对于眼前意料之中的反应微微一笑,自顾在罗抿良对面的座位坐下,随手摘下深茶色墨镜放在会议桌上,“还是罗会长和卫堂主镇定。我不来的话,请问元舵主还有三合会的首脑们该和谁谈呢?”
不只是元鼓,就连廖越安的脸也白了,不敢置信地瞪着首扬,“扬扬,你、你是……top的人?”
首扬扬了扬唇角,略显笑意的脸如同一朵清冷的罂粟,张扬,玩味,却是淬了毒的致命,“为了表示对三合会的重视,我亲自来和罗会长谈判,我想罗会长应该很高兴吧?”
清冷桀骜的声音,冰寒的威严举手投足之间,轻易就能压下这一干风云大佬的强大气场!这样的首扬与他平日里的鲜活纯美判若两人,却如此和谐,好像这个让任何人都看不穿的孩子生来便应该是这样一般!
罗抿良的眼神越发幽深,却是一言不发。
两天前,top的人传来消息,说他们的老大mr.1将亲自前来和罗抿良谈判,难道说——
严界忍无可忍,“扬扬,你怎么能这么对会长?”
首扬微侧头,似笑非笑,“请问严堂主我怎么对罗大会长了?你们好像从来没问过我和top的关系。至于我top和三合会之间——”首扬冷冷勾了勾唇角,语气稍硬一份,“严堂主这些年有听说过我top对谁有过手下留情?今天来谈判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长长的会议桌将两拨人隔开,长桌最左端,罗抿良的对面是首扬,接着卫一白对面是许千凡,严界对面是游黎,廖越安对面是花卉,元鼓对面是周彤。
整个会议室压抑得可怕,除了首扬每个人都严肃而隐忍。
首扬随意坐在会议椅上,丝质白衬衣上火红金边的刺绣花纹衬得他更像一个纨绔大少。细长的手指轻轻叩打在会议桌上,敲得让人心发慌。
终于,卫一白看了罗抿良一眼,率先开口,“首先,我必须强调一点,我们会选择谈判并不是因为我们三合会怕了top,只不过因为再打下去没意义,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我们承认当初挑起了事端是我们不对,所以大家各退一步,毕竟现在国际刑警大范围介入,再争斗下去对我们双方都没好处。”
许千凡推了推眼镜,将事先准备好的谈判书取出来,“我们top从不喜欢玩虚的,只要三合会愿意在这份谈判书上签字,top立刻停战!”
卫一白没接谈判书,而是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首扬。
首扬并没看他,“他们都是我的兄弟,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直接代表我!”
卫一白没再说什么,接过谈判书。
而廖越安几人则皱了皱眉,不得不承认,top能做大绝非偶然,首扬的这份霸气嚣张,和在人前对手下的维护与信任,比起罗抿良更胜几分!
整个会议室除了纸页的掀动声再无别的声音。
首扬的脸色有些发白,眉不易察觉地蹙了几蹙,端起面前的茶抿了一口。
他知道罗抿良一直在看着他,可他却不敢抬头。首扬第一次发现,他竟有种不敢面对罗抿良的错觉,他甚至害怕在罗抿良眼中看到失望或者是别的什么。
“啪!”谈判书意料中地被摔到桌子上,脾气火爆的元鼓率先吼起来,“这是狗屁的谈判?什么叫以后我你们top的地方我们三合会必须要避开?你们别欺人太甚!”
许千凡脸上带着格式化的笑,“我们top一向用势力说话,至于是不是欺人太甚,还请元舵主看了我们所掌握的其中一部分资料再说。”说着,又拿出另外一沓资料,各自分给他们几人。
罗抿良还是没动,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首扬越发苍白的脸。
其他几人越看越心惊,就连卫一白也少有的有些呼吸不稳。
“扬扬!”严界的脸都没了血色,“这就是你潜伏到会长身边干的好事儿?”重重将文件摔向首扬面前的桌子。
“哗”的一声!
花卉的手微动,文件刚脱离严界的手就突然被打回,扫过严界的头发钉在墙上,一根细长的针在文件上隐隐颤动着。
元鼓等人脸色一沉,差点条件反射地掏出枪来。
花卉满眼嗜血的冷艳,“严堂主,请你在我们top的主人面前放尊重点!”
几根头发被文件的纸张扫断,落在肩头,严界的脸色铁青。
首扬并没生气,不在意地笑看着眼都不眨瞪着他的严界,“严堂主可真会为你们三合会千疏百漏的防御系统找台阶下。我潜伏到罗会长身边?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严堂主莫不是忘了,是你家会长大人一枪把我崩了,结果没崩死,所以囚禁了我三年?”
话一出口,桌子对面的几个人齐齐变了脸色,“扬扬?!”
“扬扬!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廖越安脸色更是难看。
首扬泛白的薄唇扬着自嘲的笑,垂下眼睫看着光可鉴人的桌面,声音冷冷淡淡,“难道我说的不是事实?”
元鼓更是气得牙痒痒,“扬扬!会长是你亲爹!他想杀你的话,你现在还能坐在这儿?”
“呵呵,不想杀我?对于元舵主来说被一枪打爆了心脏还叫不想杀我?”首扬不看罗抿良发白的脸,声音里透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其实我更期待那一枪把我打死了,要知道,如果我死了的话,恐怕在座的几位都不可能还有命坐在这里谈判。”
首扬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些话说出来的,他只知道,他必须硬起心肠,他必须立刻没有阻拦地回到那个人身边!
元鼓要气疯了,“这哪门子的谈判!这tm纯粹是不平等条约!”
周彤很赞成元鼓的说法,“元舵主说得对,可惜你们没别的选择。三合会的内部资料已经被我们掌握了至少百分之七十,如果三合会不想毁于一旦,只能签下谈判书。”
几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卫一白则沉默地坐着,看着那份谈判书不说话。
首扬的额头渗出了细密一层的汗水,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们一眼,“既然众位不愿意,我们也不勉强。”站起身就要走。
“等一等。”一直不曾发话的罗抿良突然开口,拿过谈判书。
首扬眼神动了一下,手撑了一下桌子,又坐回会议椅。
会议室又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安静得让首扬觉得自己不顺畅的呼吸声都这么清晰。
谈判书一页一页地翻过,罗抿良平静地全部看完,然后目光停留在最后一页上,好一会儿之后,才声音有些低地开口,“除了、最后一项——其他的我都答应。”
“会长?!”
罗抿良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脸色苍白得几乎透明的首扬。
首扬的眼神狠狠颤抖,别着脸不看他,毫不退让,“除了最后一项,其他的都可以重新再谈。”
廖越安再也忍不住,“扬扬!他是你父亲!你怎么能要求他永远不准出现在你面前?”
“我不想见他,我也从没承认过他是我父亲!”首扬声音冷硬,长长的睫毛遮着眼眸的颜色。
卫一白的脸色也格外难看。
元鼓更是直接蹦起来,真想狠狠给他一巴掌,“你个不知好歹的小畜生!你的良心呢?”
“元舵主,请注意,现在是在谈判!”游黎声音冰寒,“别告诉我这就是你们三合会的规矩!”
元鼓气得牙痒痒,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地坐下。
罗抿良捏着谈判书,“我只要知道、你没事……就好,不会打扰你。”
首扬的心像在狠狠收缩一样,罗抿良这样近乎请求的话他不是没听过,可没有哪一次比这次来得让他心如刀割。抿了抿已经有些发青的薄唇,首扬紧握着拳,“不必了。你打我一枪,又救我一命,我们、两不相欠!而且我说过,你的罗御早已经死了,我只是首扬,跟你没一点关系!我也不想和你再有任何关系!”
桌子那端全是当父亲的人,根本想象不出自己的孩子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该有多伤人、多心寒!
首扬的唇瓣都在哆嗦,用力咬了一下,才又硬起声音,“我的去处、相信罗会长非常清楚,我只希望罗会长能别再打扰我、和我的家人!”
他的……家人?
罗抿良脸色白得吓人,这就是他来参加这次谈判的最终目的?僵硬地勾唇笑了笑,握起笔开始签字。
他说过,只要儿子想要,他什么都会给!命都会给,更何况只是不让他看到自己?
只是,罗抿良从没发现过,自己的名字写起来竟会这么艰难!
谈判书来之前top一方就已经签好,双方各执一份。
许千凡收起谈判书,格式化地笑着推推眼镜,“谢谢这段时间对我们扬哥的照顾,诸位就别送了。”
元鼓的手都握得“咯吧”作响。
首扬也不说话,强忍着眼前一阵阵眩晕的黑暗,手撑在桌边站起身。
周彤上前打开门。
可首扬却没能迈出一步,脸色蜡白得骇人,身形晃了一下,软软倒了下去!
“扬?!”
“扬扬!”
“扬哥?”
离首扬最近的许千凡慌忙上前扶向首扬,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
“扬扬!”罗抿良一把接住首扬的身体,慌忙抱起就往外闯,“快打电话!快!”
谈判的两拨人全乱了套,谁也没想到首扬竟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突然晕倒,一个个争先恐后追上前。
游黎抢先挤到罗抿良车的副驾座上,其他人也立刻开车跟着一起离开。
罗抿良之前的镇定全失了,抱着首扬一遍遍擦着他额头上的冷汗,冰凉的脸紧紧贴在首扬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不住地吻着他一直渗着冷汗的额头,“扬扬!扬扬忍一忍!……扬扬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爸爸不会让你有事!爸爸绝不会让你有事!”
游黎的脸色早已阴沉得可怕,“究竟怎么回事?!”
一向最为沉稳的卫一白第一次把车飚得几乎要飞起来,冷着脸语气冰寒,“不想他有事的话,就别妄图带他离开!”
四周黑暗得可怕,首扬是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拉回些许模糊意识的。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知道上腹的剧烈疼痛让他想逃跑、想挣扎、想拿把刀狠狠捅进去!
依稀有人用力按住自己。可首扬实在是疼,从出生到现在身体从没这么疼过!拼命挣开那些人,身体却被一个宽厚的怀抱紧紧抱住。
那个怀抱熟悉得令他心安,首扬挣扎着攥住那人的手就往腹部按,“……顾、知……航!……疼!疼……”
他能感觉到那人在哆嗦,捂着首扬胃部的手都溢着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