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扬发表出这篇文章后就把手机关机,不看文章下的评论,也不管这篇文章会引起多大的反响,静下心来抱着电脑捣鼓着,亲手设计出一张婚宴请柬,让黑方k的兄弟们制作出来。
首扬的骨子里还是有几个艺术细胞的,设计出来的请柬很有几分清雅,外观是一朵摸上去凹凸有致的立体抽象白玫瑰,烫金色婉转字体,和他们的结婚证倒是很般配。打开之后,里面是首扬和顾知航的结婚照,别致典雅。
黑方k的兄弟很用心地为请柬选择了带着淡淡玫瑰香的材质,很得首扬的心。
首扬写了一手非常值得骄傲的好字,请柬自然由他来写。
虽然他们已经在东都举办了婚礼,但那里毕竟只有首扬的一干兄弟蛀虫们,在a市他们同样需要举办一场婚宴。
婚宴需要请的人不算太多,除了平淑的一些硬交老友,基本上都是顾知航私交很不错的朋友和少数生意场上的稳固搭档,当然,还有古贝诺斯的全体员工。
古贝诺斯之前全员反抗董事会、并联名声明的举动大大超出了顾知航和首扬的预料,说不感动是假的,即便是顾知航,也从没想到自己并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一个小心思居然能让十大秘书尽心尽责做到这一步,更没想到古贝诺斯的员工们会给他们这么大的支持!
光古贝诺斯的请柬都有数百份之多,好不容易写完的时候,首扬的手都快要累断了。装了满满一大盒的请柬看上去格外有成就感,首扬揉了揉又酸又疼的右腕,却依然坐在桌子前不站起来,看着眼前一张只写了一个字的空白请柬难得发怔。
这张请柬上只写了一个姓,可是这个原本简单的字却失了执笔人往日的潇洒。笔画有点重,有点僵硬,好像用了很大力气一笔一划刻出来的,结果却用力过度,反而泄露了执笔人颤抖的心思,成了败笔。
薄唇有些抿,眼神有些晃动,首扬拿着笔迟迟不落下,不知道该不该遵从自己的心思。
他想把请柬,也寄给罗抿良一份。
那个人、终究是自己的生父,婚礼没有他的参加,首扬总觉得心里似乎空了一块。
看着那请柬好一会儿之后,首扬的心情莫名烦躁起来,胡乱把请柬一抓扔进纸篓,心烦意乱地站起身,随手打开电脑。
各大网站新闻的头版还是铺天盖地关于他和顾知航国外结婚、以及他发表的那篇文章的消息报道,首扬更加不耐烦,心想国内还是人闲见识短,不就出个柜,居然连续多少天报道个没完没了。
把自己狠狠扔在床上,首扬头枕着双手,皱着眉试图让自己静下心来。
手机一直关机,不会有人能打扰到他。
可是,平淑却不一样。
“扬扬?”平淑敲敲门走进房间,看着难得太过安静的首扬欲言又止。
“妈,怎么了?”首扬坐起身,收起满心的烦躁。
平淑犹豫了好半晌,却不得不告诉他,“是——谢将军。”
首扬的脸一沉,立刻明白了什么意思。
平淑有些担心,“谢家、已经打过好几个电话了,谢将军要见你,你——要不要去谢家看望一下?”平淑没敢说,盛怒之下的谢青石不但亲自打来电话,更在电话里大发雷霆,甚至连她自己都被劈头盖脸地训斥个狗血淋头!
“我去。”首扬站起身,他之前就猜到了,古板的谢青石恐怕不会同意他的婚事,果不其然!
只是首扬原本便不好的心情更沉了一分,让平淑不由得更加忧心,“阿航快下班了,等他回来你们一起去吧!”
但是很显然,谢青石并不愿意见顾知航。
难得在家的谢释风眉头自从首扬和顾知航二人进门后就没有展开过,“扬扬,你们、也太胡闹了!”
就连宗萍也在一旁眼神很不好看地瞅瞅首扬,再瞪瞪顾知航,满脸不赞同。
首扬不在意地笑笑,很自觉地往楼上书房走,“是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喜欢胡闹,就是不知道大舅舅用什么身份指责我,a市市委书记,还是我那被赶出家门没人管所以早死的母亲的大哥?”
“扬扬?!”谢释风脸一白,不敢相信首扬一开口就这么尖锐苛刻。
“扬扬,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向来沉不住气的宗萍立刻为自家老公抱不平,“你舅舅全都是为了你……”
“萍,”谢释风打断她,“你先去忙。”
宗萍的嘴张了张,看着谢释风严肃的脸,虽然很有些不甘心,却还是点点头,回了房间。
谢跃云一家的新房已经装修好,全家都搬了出去,现在的谢家只剩下谢青石、谢释风夫妇和一直没结婚的大儿子谢继承。
装修得古香古色的客厅静得有些压抑,顾知航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喝着泡得香浓的红茶,似乎并不在意首扬一个人上去,同时也不开口说话,他知道,谢释风一定会先开口的。
楼上的房门关闭着,听不到里面的声音。
楼下客厅中,桌子上沏得香浓的茶无知无觉散发着袅袅热气。
“小顾,”斟酌了好久,谢释风才语气略有些深沉地开了口,“从你这些年把古贝诺斯管理得蒸蒸日上就能看出,你不是一个草率的人,这一次,是不是马失前蹄了?”
顾知航不在意地笑了笑,放下很好看的乳白色品茗杯,“谢伯伯不是我,更不是扬,怎么就断定我们结婚是草率的决定?”
“平淑呢?她也赞同你们?”
“我妈的心思很简单,她只想让她的儿子还有闺蜜姐妹的遗孤开开心心过好一辈子,而不是成为繁衍后代的生殖工具。”
这些年几乎从没有人用这么犀利讽刺的语言跟谢释风说话,谢释风的脸有些沉,却很好地控制了自己,“小顾是商人,我以为,商人应该很会左右逢源。”
“谢伯伯是搞政治的,我想,官员一向讲究直接有效地处理突发事端。”顾知航毫不犹豫地反唇相讥。
接二连三的明显呛声,谢释风双眼眯了眯,这才重新审视起坐在自己对面、气场丝毫不输一分的年轻人,“你好像对我很有意见,或者说,你对整个谢家都有意见。”
“谢伯伯多虑了,”顾知航有些不礼貌地翘起二郎腿,眼神看向一边,“我是晚辈,更是个外人,有什么资格对显赫的谢家有意见?我不过是看到我爱人天真地把婚宴请柬全部写好、却得到所谓的家人全都反对的消息,为他不值罢了。”
“小顾,”谢释风的眼神冷下来,“有些过分了。”
“过分?”顾知航冷笑,“自从我爱人出生后,除了早逝的母亲就从没有过什么家人,无依无靠活了二十三年,功成名就要结婚了,却突然出现所谓的家人干涉他的私生活,谢伯伯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叫不过分?”
“这是我们谢家的私事!”谢释风的脸色很不好看,“你越轨了!”
“谢伯伯不必动怒,谢家的事我不感兴趣,我相信我爱人更不感兴趣。”顾知航清淡的脸上写满不在意,似笑非笑的眸子隐隐含着一抹嘲讽,“只不过我现在很有兴致和谢伯伯分享一下我爱人这些年的生活经历,就是不知道谢伯伯想不想听。”
顾知航唇角带笑,眼底却是点点冰寒。
他太了解首扬,极度重情却也极度薄情,对于最近几年才对他伸出亲情之手的谢家,首扬愿意把他们当成偶尔嘘寒问暖的血缘亲人,但是,这些在他和他的母亲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却选择了冷漠的亲人如果触动他的底线,首扬会让他们知道,他们在他心中的地位究竟有多轻——甚至,可有可无!
“我不同意!”
二楼安静的书房中,谢青石的手重重拍在深棕色实木桌子上,发出“砰”的大声,震得桌子上的书本纸笔都狠狠一颤。
“嗯,在外公给我妈打电话说要见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了。”首扬一手插兜地站在大大的书柜前,另一只手摆弄着书柜架子上摆放的古董青铜剑。
这间书房的采光非常好,外面虽然是大大的阳台,但楼下院子里的树叶几乎伸到阳台上,密密麻麻遮住夏日焦灼的日头,却又不会影响明媚的天光,整个书房清清爽爽,静谧舒适。
不过房间里的温度这会儿有些高,虽然谢青石威严得近乎碾碎人的气势对首扬而言毫无影响,但不舒畅的心情却能让他感觉到空气的燥热。
首扬的眼神有些嘲弄,血缘关系又能怎么样?他这些年九死一生地活着,靠的全都是自己和top那群混蛋,而不是对他和谢雨多年冷眼旁观、现在才来表达亲情和关爱的谢家!
“我不会让你同一个男人结婚!这是、这是彼岸态!这是心理疾病!……”谢青石气得脸色都是铁青的,“你们!只要我还活着,谢家就绝不会允许你和一个男人结婚!”
“谢家?”首扬的声音有些玩味,细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划着青铜剑的剑身,“我又不是谢家的人,谢家允许不允许,和我有什么关系?”
“扬扬?!”
首扬的神情很随意,只是这种随意在这样的情形下却显得那样冷漠,低头看了一眼连一丝灰尘都没沾染到的手指,这才收回手,“原本我以为,我结婚、终于有家了,外公应该会替我高兴才对,就算不祝福我,也该像以前一样对我不管不问。”
“我是你外公!这是你的家!”谢青石的声音因气恼而粗重,首扬玩味的声音让他无法不震怒,“婚姻大事你休想让我不管不问!”
“我的家?”首扬薄凉地笑笑,把玩儿了青铜剑的手也插进裤子的口袋里,转过身,脚步沉稳地一步一步慢慢走向谢青石,“外公,一个因为颜面问题把我母亲赶出家门、对她不管不顾、任由她不到三十岁就病死的家庭,你觉得,我要用什么样的心态面对才能把这里当家?”
“你!”从未被人顶撞过的谢青石气得脸色铁青,突然举起右手。
首扬躲也不躲,甚至眼神都没动一下,淡淡看着眼前被气得嘴唇直哆嗦的谢青石,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那只高高举起的大手,却并没有扇下来。
眼前这个带着熟悉得让他心疼神韵的年轻孩子让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张哭着求他的同样年轻的脸!
谢青石的眼睛隐隐发烫。
当初,他盛怒之下狠狠扇了谢雨一巴掌,为此,瘦弱的谢雨险些流产!
时隔多年,当初那个差点被自己一巴掌打掉的孩子长成了现在这个不惧任何风雨更不惧怕自己的年轻男人,再次来和自己对抗!
似曾相似的场景,谢青石却再下不去手。
这张神韵相似的脸并不是谢雨,他比谢雨更倔强,最重要的是,他绝情得让谢青石心寒!
他的外孙,他唯一的外孙,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可怜女儿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竟然用这种冷漠的眼神看着他,告诉他,这不是他的家!
谢青石哆嗦着放下手,双眼都布满了腥红的血丝,“你!……你这个、畜生!孽障!你的良心呢?!”
“外公说错了,我不是畜生,我只不过是自幼没人管没人教,所以长成了社会人渣。”
首扬的脸色有些白,可那份冷血却越发清晰,一双和谢雨很相像的大而长的眼睛淡淡看着窗外阳台上飞来的几只乘凉的麻雀,“外公你告诉我,一个从小没爹没娘没家没亲人的孤儿,要怎样才能不会成为一个孽障?”
“首扬?!”谢青石的嘴唇都变了色,双手不断地重重拍在桌子上,“你妈、怎么能生出……你这个不孝子?!”
“是啊,我妈怎么能生出我这个不孝子。”首扬冷漠地背过身,“我妈很孝顺,从不忤逆外公,可还不是一样被赶出家门?外公,孝顺有用吗?你在赶她出去、不要她的时候想过我妈的孝顺吗?你任由她靠朋友接济辛苦活着的时候想过她的孝顺吗?你看着她常年生病直到病死都对她不管不问的时候想过她的孝顺吗?”
首扬的语气始终波澜不惊,可这近乎薄凉的声音却尖锐得刺痛忍心,“我妈很孝顺,所有人都知道,你把她赶出家门、任由她孤苦伶仃地病死,她依然不恨你不怪你,可是就是这么一个孝顺的女儿,你却舍得狠心冷漠地逼死了她!
外公,你说,我为什么还要步我妈的后尘、当一个孝子?”
谢青石脸色越来越煞白,半张着嘴扶着桌子吃力地站着,首扬的话几乎是让他无法接受的巨大冲击。
他一生戎马,战功显赫,年老难免刚愎自用,可从来没人敢忤逆他,更没人敢指责他什么。今天却被自己的亲外孙一字一句告诉他,原来女儿竟是被自己的冷漠绝情逼死的!
谢青石全身哆嗦得几乎站立不住,双腿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向前弯了几弯,然后重重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脸上半分血色都没有,好像一瞬间变得苍老,让人看之心颤。
“外公,”首扬没回头去看一眼身后的老人已经被自己刺激成什么模样,“我回来,不过是因为妈妈病逝前的遗嘱。我这一辈子,从小没有谢家的参与,长大后也没有谢家的牵绊,所以外公,我的婚姻,也希望谢家不要干涉。”
关上门,首扬眯着双眼看了一会儿窗外斜照进来的刺目的橘色夕阳。
他知道自己是个薄情且残忍的人,他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能阻拦,也没有任何人有权力阻拦。
“扬扬……”见首扬一个人下来,谢释风站起身,神**言又止。
首扬看了一眼脸色居然并不比谢青石好的谢释风,不知道自己男人究竟是怎么把泰山压顶不改色的a市市委书记刺激成这幅脸色煞白模样的。
“既然谢家不同意,请柬就不给舅舅还有外公送了。”首扬依然是那幅轻描淡写的不在意模样,好像婚宴不请自己在这世上仅有的血缘亲人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儿,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房门紧闭的书房,首扬难得有良心地提醒,“大舅舅还是上去看看外公吧,我们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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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静静吃晚饭,首扬和顾知航二人谁都不提今天在谢家发生的事。
平淑也不过问什么,她相信自己儿子和儿媳妇儿的能力。
若无其事夹着菜,平淑想起什么似的,“扬扬,我觉得咱们应该给罗抿良也送一份请柬。”平淑的声音很随意,好像并没有在垃圾桶看到那张皱巴巴的、上面只写了一个“罗”字的请柬。
首扬握着筷子的手紧了一下,立刻一脸不满地嚷嚷,“请他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首扬的语气里满是不耐烦,一颗心却悬得高高的,砰砰跳个不停。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的邵文听到这话抬起眼皮儿看着他们三个,心思转得快得很。
“好歹生你一场,他不仁,咱们不能不义,”平淑说得看似煞有其事,其实语气随意得很,“不然我会觉得我是背着他把你这个儿媳妇儿娶进门儿的。”
首扬脸一红,冲着平淑扯着嗓子直叫嚷,“妈!我是男人,不是儿媳妇儿!”
顾知航也点着头赞同,“当着他的面娶他的儿子,我觉得挺好。”他虽然不知道平淑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于情于理,顾知航也觉得婚宴理应请罗抿良,“连廖越安一起请吧,更合情合理。”
“可惜卫一白那家伙贼精,否则连他一起请来,更解气。”平淑满眼恶趣味儿地看着首扬,“扬扬,三合会的那个内堂总堂主卫一白,可是你干爹!和姓罗的混蛋关系好着哪!”
首扬心里有些发烫,有些复杂,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不情不愿哼哼两声,低着头慢慢吃饭。
“你们啊,就会欺负人。”一直没说话的邵文看了首扬一眼,再看看一唱一和的顾家母子俩,装模作样摇摇头,“看来这场婚宴我是参加不成喽!”
首扬听了这话,抬起头看着邵文挑了挑眉。
邵文一脸幽怨,“还不是你那混账亲爹!当初你搞那一场‘罗御死了’的把戏刺激得罗抿良一病不起,三合会的人托关系重金请我出诊。可那会儿正赶上你跟这家伙闹别扭,我哪儿顾得上姓罗的死活?就给回绝了。谁知道他们见了我会不会伺机报复!”
首扬的眼神颤了一下,当初他只听方书华提到罗抿良回国后就病了的消息,却并不知道那人居然是被他的“死”刺激病倒的,抿了抿唇,面上状似满不在乎,“国内谁认识你?”
“话不能这么说。”邵文顿时不乐意,“好歹我也是国际盛名的波士顿皇家医学院首席特聘医师,认识我的人大有人在!”
啰嗦完维护自己形象的话,邵文觉得是时候“表表态”推波助澜刺激首扬、顺便给他心理上的一个台阶下了,装模作样叹了口气,“可怜的罗抿良,我都有点儿同情他了。我敢打赌,凭你们之前说的他对你们的愧疚,罗抿良肯定会来参加婚宴!等到以后万一知道了扬的身份,我觉得,罗抿良的脸都能变成绿色儿的!亲手把儿子嫁了出去,多憋屈的事儿!淑,你倒是赚大发了!既出了口恶气,又得了个白送的儿子!一箭n多雕!”
“那当然!”平淑扫了低着头慢慢吃菜的首扬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给顾知航夹了菜,顺便“不小心”碰了下顾知航的碗。
顾知航哪会不知道自家老妈的意思?况且,在东都新婚那晚首扬的话,顾知航到现在依然清楚地记得。
这只嘴上倔强的妖儿,根本不可能不会希望罗抿良能来参加自己的婚礼!
给首扬夹了他爱吃的菜,顾知航语气随意地做出总结,“写请柬的时候给罗抿良也写一份吧,怎么说都是岳父大人,我们做晚辈的,总不能跟长辈一般见识!”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同样身为长辈的平淑立刻伸手去点顾知航的脑门儿。
看到自家男人吃瘪受训的首扬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于是,在三比一的数量“强压”下一致决定,婚宴请柬必须要给罗抿良发一份。
晚饭后,顾知航打发首扬去写请柬,自己跑去平淑的房间商量董事会的事。
其他的请柬早已经写好了,首扬难得坐在桌子前发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