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而王精挑细选的三十多名义学学子均有不俗的马上功夫,他们或挥刀拨打、或举盾遮掩、或藏身马腹,皆避开了吐蕃军的箭雨。即便有学子的坐骑中箭,他们亦能迅捷下马,避免被战马压倒。
见吐蕃长矛已近在眼前,柳萧菲收回长剑,右手从马鞍侧抓起甘瓜大小的铁罐,左手从躞蹀带摸出火折子,火折子一碰铁罐,铁罐头上立即闪烁星星点点的火光。
“杀!”柳萧菲使出浑身气力,将铁罐抛入吐蕃阵中。尾随其后的是义学学子抛出的二十多个铁罐。
“猛火油!?”北庭军擅用烈油纵火的“恶名”,远在雪域高原的吐蕃军亦有耳闻,所以他们早有防备,骑兵都携带有一斤左右的沙子。
“快撤!”柳萧菲抛出铁罐后,一拽缰绳,战马向右急转弯,从吐蕃阵前飞掠而过,毫不理会手忙脚乱解沙袋的吐蕃人。
天崩地坼乾坤动,穿云裂石人马空。
二十多个铁罐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和遮天障目的浓烟,吐蕃方阵瞬间土崩瓦解,游弋在两翼的战马暴躁不安,或上蹿下跳,将主人甩落;或不管不顾、撒腿便跑。
远在数十丈外的唐军坐骑也受到惊扰,摇头摆尾、嘶鸣不断,唯有王胯下的赤炎骅不为所动,摆出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堪堪逃离爆炸范围的义学学子的坐骑比赤炎骅更为淡定,它们大口呼吸着混着浓烟的空气,毫无不适之感。
“斩敌!夺门!”王一夹马腹,赤炎骅如龙跃起。
见王横戈跃马,高舍屯、马急忙安抚好坐骑,率领唐骑紧随其后,清剿残敌。
义学学子在柳萧菲带领下兜了个圈子,踏过满地残尸断骸,进入浓烟滚滚的门洞,麻利地推开厚重的大门。
城门大开、硝烟散去,千余唐骑奔涌而出,逃出金城,而城外并无沙陀部的踪影。
“元都护、程少监、高副使,请护送公主殿下先行,某率义学学子断后!”王知道,危险并未根除,吐蕃军随时可能追来。
“某可令他人断后,弟何必……”元载在王耳边嘀咕道。
“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王慨然道,“元都护,请速行!”
“军使高义!”程元振声带哭腔。
“军使珍重!”高舍屯肃然施礼道,“稍加阻挡即可,不必死斗。”
“某随军使断后。”马斩钉截铁道。
“善!”元载点头称是,“飞龙禁军留一队人马,听军使号令。”
“弟……”阿史那霄云梨花带雨,“要走一起走,吾非贪生怕死之人。”
“快走!”王抽刀猛拍阿史那霄云的坐骑,坐骑吃痛,撒腿便跑,紧跟霄云的琉璃等数人也急忙催马跟上。
“琉璃马后之人为何如此眼熟?”王忽觉得有点怪异,但兵荒马乱,他来不及多想。
阿史那霄云等刚刚离去,吐蕃骑兵便从东门追来。只是东门内的惨状令吐蕃骑兵惊恐不安,再次面对唐军动作便犹疑了许多,不复之前的刚猛无畏。
王并未选择硬抗敌军,而是采取放风筝的策略,走走停停,不时杀个回马枪,抛出两三个震天雷吓阻敌军。
吐蕃骑兵被震天雷吓得三魂出窍六魄离身,更兼马神射如电,专杀敌军头目。吐蕃军虽人多势众,却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看着王等人越走越远。
“走,吐蕃人应当追不上了!”王松了口气,挥鞭向东,可不等赤炎骅跑热身子,前方兀然传来刀剑交错的厮杀声……
五更鼓角声悲壮,陇右星河影动摇。
金城东五里亭附近,吐蕃内副相达扎路恭举鞭遥指被分割包围的唐军,轻笑道,“今夜得擒唐公主,裴东主当记首功!”
“副相谬赞,全是副相运筹帷幄之功!”裴诚双目不离战阵。
昨日上午攻城之战功亏一篑,之后又被暴雨耽误,白白浪费一下午,达扎路恭甚是焦灼。虽然金城守军有限,然鄯州未破,达扎路恭一路偏师深入大唐腹地,可谓兵行险招,一旦有变,或将全军覆没,急于破城的达扎路恭不得不借助裴诚之力。
夜半时分,藏匿在金城闻喜堂分号内的数十名裴家死士,乔装成劳军百姓来到防守松懈的北城,毒杀沙陀守军后骤然发难,打开北门,放吐蕃军入城,并引导其直扑馆驿。
夤夜奇袭,变数颇多,达扎路恭并未进城,而是移师金城北门外指挥,一面派兵控制位于金城东北角的府衙,一面令人夺取其余三座城门,对唐军来个瓮中捉鳖。
达扎路恭虽不相信唐军还能逃出金城,可谨慎期间,他依然在城东五里亭布下五千兵马,以防万一。不料唐军竟然突破重重包围,从金城东门逃脱,达扎路恭与裴诚急忙沿大河东行至五里亭,恰好遇到吐蕃伏兵袭击逃窜的唐军。
两军平地野战,兵力多寡至关重要。唐军不过千余骑,且连经恶战,人疲马乏。五千吐蕃精兵以逸待劳、突然偷袭,一个冲锋就将唐军纵队凿穿,分割成数段。
千余名唐军骑兵结成一个个小圆阵拼死抵抗,无奈实力悬殊,伤亡越来越多。
“终于要结束了,总算不虚此行。”达扎路恭听厮杀声渐小,喜笑颜开,“传吾军令,务必生擒唐人公主及元载、高舍屯、骨咄支、王等人。”
“副相,那小杂种……”裴诚急切道。
“放心,吾问几句话后,便交于裴东主处置。”
“副相,小杂种甚是狡诈,某要亲眼看他束手被擒。”裴诚还是不放心。
“有劳裴东主。”达扎路恭向亲卫使了眼色,示意他盯紧裴诚。
“多谢……”裴诚话未说完,西面忽然响起惊天巨响,震得他双耳欲聋,达扎路恭被吓得一个趔趄。
“天雷!?素叶镖局的天雷!”裴诚最先反应过来,手指西方疾如烈风的数十骑道,“小杂种定在其间!”
“天雷?”达扎路恭疑道,“莫非也是王鼓捣出来的?”
“非此僚,孰能为之?”裴诚叹道。
“不除此子,难灭大唐!”达扎路恭面露狠厉之色,抽刀令道,“全军突击!歼灭唐军,生擒王!”
可不等达扎路恭的亲卫上前阻击,震天骇地的爆炸声接连响起,正围攻唐骑的吐蕃兵马一阵慌乱,本坚如铁石的包围圈出现了裂隙。
“可恶,某不信小杂种的震天雷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吾定要手刃此贼!”裴诚竭力安抚好坐骑后,率领数十名闻喜堂武士杀向王。
突阵射杀吐蕃将,独领残兵十骑归。
从金城撤退之时,阿史那霄云、元载、程元振三人位于纵队居中稍靠前的位置,身边是幸存的飞龙、龙武两支禁军的士卒,防护不可谓不严密。
离开馆驿时,阿史那霄云将公主仪仗悉数丢弃,无奈夜色之中,女性的身形、服饰依然格外显眼,埋伏在五里亭的吐蕃军迅速锁定了阿史那霄云,并派重兵拦截。
激战之中,禁军将士拼死顽抗,元载也亲自持刀上阵,他左肩中了一箭,幸好未穿透铠甲。程元振在内侍中算得上身材高大、武力不凡,可他何曾面临过如此局面,早已吓得两股战战、口不能言。反倒是阿史那霄云颇为冷静,她一边高声鼓舞唐军将士,一边拔出匕首,随时准备引刀自刭。
无奈吐蕃军势大,飞龙军、龙武军士卒伤亡惨重,元载、程元振、阿史那霄云三人也被吐蕃军切割开来。若非达扎路恭下令生擒,吐蕃人担心误伤,残存的唐军士卒早被箭雨一扫而空了。
“吾死不足惜,只是可惜……”阿史那霄云回头望去,却见数十骑兵冲突吐蕃重围,杀了进来,当先一人,正是浑身血迹斑斑的王。
方才王发现元载等人遭遇吐蕃伏击后,焦心如焚,一头扎进吐蕃人层层叠叠的包围圈。为尽快突破,他命令义学学子将震天雷掷出,炸开通道。在耗尽了绝大部分震天雷后,王一行终于冲破吐蕃重重兵马拦截,杀到阿史那霄云身边。
“霄云!”此时此刻,王什么也顾不上了,跳下赤炎骅,一把攥住阿史那霄云的手。
“郎!”阿史那霄云忽觉无比轻松,丢下匕首,握紧那双既熟悉又温暖的手,“死前能再见汝一面,足矣!”
“与卿同生共死,亦吾之愿也,可但凡有一线生机,某还是希望汝活下来。”王轻轻抱了抱霄云,转身拔出横刀,将她护在身后。
“郎,吾虽不若雯霞剑技超凡,却不甘躲在汝身后。”阿史那霄云从地上摸起一把横刀,与王并肩而立。
“吾之幸也!”王见她神色坚毅,不再多言,两人与马、柳萧菲、卢杞等一起挥刀,合力对抗密密麻麻的敌军。
“萧菲小娘子,震天雷还有几颗?”包围圈越来越紧,王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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