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王杨的右手和莫菲斯的左拳交击在一起。

　　在王杨的感觉中，只觉得一道沉重雄浑的巨力如同黄河决堤一般，摧枯拉朽激涌而至，沛莫能御。

　　在莫菲斯的感觉中，亦觉得一道钢浇铁铸般的力道如同铁索横江般，在自己的攻击下，云停岳峙，傲然挺立。

　　一击之下，王杨几乎被莫菲斯的力量瞬间击溃，右手五指彷佛脱力一般，指骨疼痛欲裂，险些就握不住莫菲斯的拳头。

　　这时，内力的长处就体现出来了，只要一口真气不泄，则力道生生不息，王杨心念一动，内力再生，堪堪顶住莫菲斯的重拳。

　　一来一往，双方平分秋色。

　　这时，双方双手互相钳制，一时间都失去了攻防的余地。

　　王杨脚下一顿，抬膝向莫菲斯顶去。

　　莫菲斯却也在同时提膝，两人的膝盖顿时撞击在一起。

　　尽管王杨的力量险些再次被莫菲斯击溃，可是他的内力总是能够源源不绝地补充上来，堪堪顶住。

　　这一下，两个人弓步相抵，连身形都失去了转圜的余地。而一旦进入以绝对力量为主的贴身角力，王杨无疑就很吃亏了。

　　但是这难不住以战斗方式随心所欲而著称的王杨。他连一丝停顿都没有，揉身直上，一记头槌向着莫菲斯砸下。

　　这种全身上下无处不可攻击的战斗方式让从搏击程式中走出的莫菲斯很不习惯。其实不光是人类反抗组织的战士，就连特工也是遵循这些搏击程式的套路规则的，无非是特工速度更快，力量更强而已。可是王杨却完全打破了这种规则，招无定法，技无定式。

　　莫菲斯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搏击程式里面可没有两个人相互撞脑袋的打法。他只能凭借自己优势的力量和速度推开王杨，避过这一击。

　　王杨借着后退之势瞬间完成蓄力，身体极快地一收一挺，再次冲了上来。而莫菲斯也不再留手，全力开始战斗。

　　莫菲斯一开始反击，两人之间的差距就显现出来了：王杨的攻击迅猛爆裂，招式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有着强大的杀伤力，而且战意之盛能够形成一股无形的气场压制，简直堪比精神攻击，但是到了莫菲斯面前却总有束手束脚、施展不开的感觉，即使有着初级内力对身体精微的操控也是如此。

　　而原因很简单，速度和力量的绝对差距。

　　其实王杨此时的实力，已经凌驾于除莫菲斯外所有人之上，尤其是他强烈到极点的战意往往能让对手未战先怯，难以全力发挥。但是莫菲斯毕竟是久经磨练的战士，对于在Matrix中怎样解放心灵，怎样跳出程式的束缚，都是王杨这只菜鸟无法比拟的。更不用说王杨的潜意识还没有摆脱Matrix的思维惯性了。

　　战斗中的王杨也很快意识到这一点，此时他正和莫菲斯硬碰硬地以拳对拳，第一拳相击，莫菲斯感觉对方的力道雄浑，余脉悠长，只差自己半筹；第二拳相击，依然劲道十足，但是已开始后继乏力；待到第三拳相击，则锐气已失，力量巍巍欲散；第四拳击来之时，莫菲斯吐气开声，劲力勃发，要一击建功，将王杨震退甚至击败，谁知道王杨这一拳根本没有聚力，反而随这一震之力，倒翻出几米开外，瞬间拉开了和莫菲斯的距离。

　　莫菲斯也看出来王杨心有所悟，并没有追击。只是一手背负，然后看了看自己的另一只手，饶有兴趣的问道：“想到了什么？”

　　“你很快。”王杨微微皱着眉头说道，“但是这里是虚拟世界，你的速度、力量、技巧都和自己的身体素质没有关系。”

　　“好极了。”莫菲斯笑着鼓起掌，“第一次实战中就能看透这些，老实说，你的智慧实在是我平生所仅见。那么，你想到该怎么解决了吗？”

　　——应该怎么解决？

　　王杨略一沉吟，盘膝坐下，眼观鼻，鼻观心，垂帘内视，很快进入入定状态。

　　不得不说，在心灵自省方面，中华传统修炼具有其他体系难以企及的优势，仅仅是寻找气感这一个门槛，就把绝大多数其他体系修炼者远远甩在了后面。这种入定所要求的精神修为和思维专注度境界极高，多数西方修炼者终其一生也无法达到。比内力修行境界更加高深的修真，甚至可以通过存想，聚灵，炼神，从而明心见性，达到穷理而尽性，尽性而了命，真正实现自我生命的重塑和再造。

　　在这种精气神高度统一中，王杨开始对解决方法沉思起来。

　　其实电影中已经给出了明确的答案——解放心灵。可是这个答案所针对的应答者太过特殊：有主角光环的尼奥。仅仅作为Matrix固有程序中一个失衡因式的残留总和，所有的规则在他面前都会变得透明，这样尼奥就可以解读关于Matrix的绝大部分代码了。所以王杨必须寻找自己的答案，那条属于普通人的心灵解放之路。

　　——这里是虚拟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感官镜像的反映，真实却虚无，清晰而空洞，它的真实在于镜子仅仅反映出现在它面前的事物，没有歧视，也不依附于想像。虚无是因为这一切只不过是残留自我影像的大脑接收的生物电讯号而已。

　　——在刚才与莫菲斯的交手中，莫菲斯的半步崩拳，力量沉雄，快如闪电，但是也仅此而已；而真正的半步崩拳，除崩劲外，还要有压劲、裹劲、抖劲、扑劲、踏劲等，要求一劲之中须含有顶、拧、磨、翻、蹬、猛、顺、透八种混合劲，爆发力极强，不管对手的体重、防御能力、是否练过护体功夫，一律一拳击飞，即使后世以爆发力著称的李小龙也望尘莫及，属于典型的以内家功力取胜。也就是说莫菲斯的半步崩拳只是徒具其形，如果他稍稍能使出一丁点的崩劲，自己绝不可能抓住他的拳头。这说明无所谓速度，无所谓力量，无所谓半步崩拳，就连自己的内力也不是真实存在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大脑镜像的反映而已。

　　——电影中对镜像反射最高深的运用是在先知的家中。那个打扮得像一个佛教伴侣一样的小男孩，心灵感应般地使汤匙弯曲。当他把汤匙举到尼奥面前的时候，尼奥在汤匙中看到了自己的映像。小男孩的心得代表着透明和真相，用一句话来概括就是：“汤匙不存在。”这与那非常出名的佛教禅宗故事何其相仿：不是旗动，也不是风动，而是心动。那么回到《黑客帝国》中，就表达为：汤匙不存在，那么弯曲的就不是汤匙了，而是你的心。

　　——在与莫菲斯的战斗中，他在技战的开放度上一直落后于自己，也就是说在这一方面，自己心灵的自由度要高于他。而在其他方面，正如莫菲斯告诉尼奥的那样：我在虚拟世界身手这么敏捷，跟我的肌肉发不发达有关吗？你在这里需要呼吸吗？换句话说，打败我的不是莫菲斯，而是我自己，是我的精神束缚打败了我啊。

　　——假如更进一步，从某种意义来说，连镜子都是不存在的，因为在镜子反射出来的那个世界只是一个镜像，一个幻觉而已。哲学称之为拟像，佛教称之为幻境。这意味着我看到的世界和接触到的世界实际上是不存在的。在Matrix的时候，我看到镜子中的映像，现在，我能看到镜子。那么接下来我需要做到的，则是打破镜子。用自己的心去看世界，真实的世界，没有限制的世界，从自己的精神深层具现出来的世界。

　　——如果说尼奥就是在Matrix这个严整系统中不能被数学推得的歌德尔命题，是游离于逻辑之外的真理，或者说就是“遁去的一”，所以能看到源代码；那么我呢？我能看到什么？

　　——心大，则无量；心高，则至强。在这个非假非空的虚拟世界里，在这个似我非我的镜像中，在这个有常无常的幻境里，我能看到的是精神的超脱和无限的可能。虚拟又如何？幻象又怎样？心经百劫，方能证道，破开迷障，才见本真。

　　——斩断心中的犹豫，跳出思维的定势，打破一切的怀疑，解放与生俱来的本能。我相信，所以我能。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低吟了这句在尼布加尼撒号船员看来不知所云的谒子，王杨缓缓睁开双眼。

　　所有看到他眼神的尼布加尼撒号船员都是心中莫名地一震，因为所有人都在冥冥中同时升起一种奇异的直觉：在王杨的眼睛里，蕴藏着几乎可以直入灵魂深处的洞透，即使只是一个无意间的对视，也能将自己所有秘密一览无余。

　　王杨突然微微一笑，风轻云淡，如佛陀拈花：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