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苏乞年抬手震拳,元始熔炉在拳锋浮现,硬撼黑金齐眉棍。
这一击似金铁交鸣,苏乞年坐于车辕上,身不动,甚至混元气血浮盈出体,护持整辆马车,而出手的黑袍邪佛弟子则凌空几个倒翻,落于十丈之外。
“气定神凝,念动如山崩,念不动虚妄成空,龟息之境。”
如墨的僧衣轻扬,年轻僧人深深看苏乞年一眼,就抽身而退。
他很干脆,这位邪佛弟子一点不拖泥带水,苏乞年看似平静,实则心中也颇为震动,这位传承的邪佛弟子,修为又加深了,短短两天,居然又再次贯通了两条十二正经,对方以暗窍贯通,肉身无漏之境筑基,内家真气之雄浑,在而今的苏乞年感来,已然不亚于寻常饿虎跳涧,三流小成的高手。
也是自己凝聚气运龙蛇,参悟打坐五境中的第三境龟息,虽然依然未曾臻至第十层,但是出手的劲道和耐力,都比此前要提升了一大截。
但若是对方一直这样晋升下去,等到这位邪佛弟子再次贯通第五条、第六条十二正经,乃至更强,若是他再不能更进一步,多半就真的要死在对方手中。
坐在车辕上,分出一分精神驾驭马车,苏乞年心神沉入祖窍神庭中,与往日不同,而今,在他的祖窍神庭中,有一片混沌之地,说是混沌,实则是一片扭曲的漩涡,或者说是一团朦胧的光,这是他的精神力。
在昨夜参悟气运龙蛇,观摩其坯胎成形的刹那。这团精神漩涡,或者更近似于坯胎般的精神光就成形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想要晋升第十层,就要于祖窍神庭内立神位。聚神灵,亦如民间百姓建神庙,立牌位,塑金身神像。
但人体血肉之躯,又如何能够在神庭之内立神位。·聚神灵,自己要立的,又是哪一尊大神?
哪怕而今气运龙蛇雏形成就,时时刻刻都灵思敏捷,比以往任何时刻都更容易生出感悟与顿悟,但于此处,苏乞年却是不敢大意,如何晋升第十层,这是在武当历代史记手札中都没有记载的,甚至在整个武林史上都没有留下片言只语。但不可否认,只要能够将如这般的天下少有的顶级筑基功臻至第十层,就能于史册上留名,会有史官专门作传,可见其意义之非凡。
是立天界诸神,还是以己身为神,塑造真我,抑或是其它,都需要悉心揣摩、考虑。
金陵州,秦淮河畔。
即便是白天。秦淮河畔的花船上也是曲音不绝,丝竹古筝,瑶琴箫瑟,歌舞倾城。
不过今天。很多夜宿不归的文人雅士就走出花船,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看岸边一习紫衣冉冉而行。
如墨青丝微漾,这是一名绝美的少女,约莫**芳华,身姿婀娜。双腿修长,只是缓步行走,就好像穷尽天地灵气,她****饱满,琼鼻如玉,肤若凝脂,睫毛很长,唯一令人惋惜的就是,少女手持一块幡,轻轻拄地,摸索前行。
“天妒红颜,居然是个瞎子。”
“可惜了,不过算个命也是好的。”
岸边,紫衣少女身后几丈外,几名书生模样的青年摇折扇,腰悬玉佩,踩缎靴,目光淫邪,跟在后面,不时打量少女摇曳的腰肢。
“这位先生,就是这里,上船小心。”
一条靠岸的不起眼的花船前,有丫鬟模样的少女接引,紫衣少女登船,身后几名青年立即跟上,却被随后两名护卫拦住。
“怎么,花船还有不接客的吗?我们有银子!”
有一锭足有五两重的雪银被掏出来,不远处一名丫鬟上前,微笑道:“几位公子莫要计较,来者皆是客,放行。·”
护卫让开,几个青年相视一笑,就踏上花船,看几人转入船舱的背影,船头几名拦路的护卫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花船中。
一名丫鬟引路,紫衣少女走进舱内,雕花窗棱,一名中年男子正端坐在一张紫檀桌子前煮茶。
阳光下,中年男子丰神俊朗,面如冠玉,鬓很长,如墨玉般温润。
引路的丫鬟根本不敢看中年男子一眼,但还是呼吸有些急促,面泛潮红,紫衣少女却露出一抹微笑,道:“你先退下吧。”
“是,先生。”
引路丫鬟如蒙大赦,连忙低头,退出船舱。
紫衣少女将手中幡放下,于紫檀桌前轻轻坐下,她睫毛很长,双目闭着,却一步也没有走错,淡淡道:“秦护法你的更上一层楼,可喜可贺,不过这些丫鬟都是可怜人,宗内也需要一些能卖命的,寒了人心可不好。”
中年男子闻言嘴角也泛起一抹微笑,似乎比阳光还要温软,柔声道:“紫柔你倒是无情却有情,闭眼看世界,我很期待,你再次睁开,会臻至第几重天。”
“紫柔也很期待那一天呢。”
紫衣少女语气软糯,她姿容妩媚且清丽,两种气质交融,却没有半点不合,浑然一体,即便是以中年男子秦护法的修为心境,也不禁心生摇曳,但他修为精深,须臾间就恢复如初。
“不过,秦护法你真的要出手吗?”紫衣少女再开口,睫毛轻颤,樱唇轻启,粉光熠熠,“养蛊未成,现在杀蛊,怕没有半点好处。”
中年男子却摇头,这位秦护法此时也露出几分郑重之色,道:“本来以为青羊峰一脉已经断绝,没想到极元老牛鼻子还留了后手,这一代传人出世,非同小可,当年那一战,宗主身上有一刀一剑两道伤痕,一剑焚身,一刀休命,连时空长河中的真灵都泯灭了,养蛊虽有无穷好处,却也有无穷后患,不能重蹈覆辙,这是宗主的意思。”
“吗,区区一门一流上乘刀法,居然涉足一丝冥冥之中的天命轨迹,也不怕天道劫数,可能承受得起。”紫衣少女喃喃道。
中年秦护法煮茶,分茶,饮尽一杯就起身,他嘴角泛着微笑,眸子却闪着寒光。
“天道劫数吗?本座就是劫数。”
……
扬州城。
过了烟花三月,清明之后,瘦西湖畔的垂柳也抽出了新枝,嫩绿的柳叶随风而动,清风拂面,有草木逢春之气。
小二接过马车缰绳,这一夜,于客栈中安顿下来。
客房内,小姑娘不念趴在桌子前,不时扭动身子,觉得很不舒服,衣衫内的密云纹铁内甲于一个八岁的小姑娘而言,实在太重了。
不过很快,她的目光就落到床榻上,苏乞年盘膝而坐,对面,爷爷愈饱满的身体亦盘坐着,不过不见呼吸,耷拉着脑袋,没有一点动静。
尽管尚且年幼,但小姑娘却坚信爷爷还活着,哪有人死了十天半个月还没有腐臭,甚至筋肉愈饱满,头也更长了数寸。
小姑娘当然不知道,这是苏乞年每日引动天地元始之气,为老人洗刷,滋养肉身,维持生机,否则即便老人回魂,怕也撑不过一时半刻,就要身死魂灭。
床榻上。
气定凝神,步入龟息之境,苏乞年引动精神力,开始灌注进入老人的祖窍神庭中。
然而这一次,苏乞年却看到了不同。
老人本来黑暗且枯寂的神庭边缘,隐约照见一方天穹,黑云翻滚,骇浪击天,似乎处于无边广袤的大海之上。
那是……
苏乞年心中一惊,就看到那惊涛骇浪之上,一个老人打着赤膊,持一口铁锤,遍体鳞伤,踏浪而立,仰望高天。
黑云翻滚,有银电如龙盘亘,炽亮而凌厉,撕裂真空。
离魂融天!
苏乞年念动,就生出一股明悟,那是融天之地,天地之间。
不过很难想象,老人魂魄渡劫之地,怎么会与自身祖窍神庭相连,并显化出来。
精神力大量流逝,今时今日,苏乞年就能捕捉到,其流逝消弭之处,真是那神庭边缘,融天之地。
下一刻,苏乞年心念一动,意识就顺着精神力,刹那间似跨越了无穷远,进入了一片苍茫压抑的天地。
精神力凝聚神形,苏乞年的身影显化出来,他立于骇浪之上,顿时有一种风雨飘摇的错觉。
太压抑了,即便只是精神意识,也感到呼吸凝滞,尤其是头顶之上,此前远观,不闻一丝声响,眼下就雷霆万钧,震耳欲聋,即便是第四重练出的浑厚精神力,也几乎被一下震散。
至此,苏乞年才明白老人的艰辛,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暗暗心惊,这么多天,老人是如何撑过来的,居然依然不曾魂飞魄散,陨于劫数之下。
嗯?
这时候,遍体鳞伤的老人持一口乌黑铁锤,转过身。
太刺目了,刹那间,苏乞年只感到自己浑身一颤,几乎被这一道目光洞穿、刺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