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真假难分,真作假时假亦真。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任何世界只要有着探索实践,都会有特色经验,这种大时代下无数人探索凝聚出的智慧,求同存异后放在这仙道农业社会,一旦验证成功也会有真实气运加持。
叶青自忖前世虽未被削尽气运至冰点,但同样小族出身,又无前知,何来大运加身?
不过是站在一个灿烂文明的肩膀上罢了。
既有过这经验,可说是轻车熟路,当下自信一笑:“工商事,何以为士族既喜又弊病?就因工商流动性大,或亏或盈难以稳定。并且商社集众,人心不稳,难以长久。”
简单的说,就是农业社会农民是完全依附在地主身上,根基可谓牢固,而商社的雇工流转,不长久。
这就是为什么某朝先要去农村,挖掘根基的缘故。
叶青继续说着:“这种或兴或衰的气运,对家格有作用,但并不长久,也不稳固,难作基石。”
“一时烈烈而兴,众人集附而相合,就算能长久,没有这忧虑,但时间长久总免不了利益冲突,一旦恩情淡薄、关系疏离,而自己又没有足够的人口和士子的硬实力,单纯的财富是保留不久,在气运上来说就是阴阳失序……明府您是大家出身,自然知道这危险。”
这最后一句,模仿着陆明先前口气,同样的意味深长。
再简单的说,就是虽资本社会胜过封建社会,可是房地产才是最稳固的行业,别的行业,可有三代公司传承?
万中无一罢,公司气运,基本上都是十几年兴衰。
陆明却没意识到这点调侃,他脸上神情变换不定,一点星火瞬间引起灵光喷薄的许多启发,完全没空多想别着。
良久后喟然一叹:“这法真是闻所未闻,听起来却又很有道理,都是你自己想出来?”
叶青心下一松,知被这种新意吸引而没有起疑,当下说着:“是的,只是无奈之下的苦思冥想出来的丁点浅见。”
“这不浅了,解元这法……这是直接开辟新基,以这万亩虚格移花接木,一旦有机会就可真正扎下根基……不过这还是要几代人时间!”陆明终究是同进士,道理通达,思维敏锐,想透彻之后,一语就道破了玄机。
幸大劫来临前的风雨还没降到郡县层次,陆明只当这要几代人才能完成的事,是叶青为叶家未来绸缪根基,否则以这种七窍通透之心,恐怕还真会联想到“此子暗藏不轨之心
叶青暗自捏了一把汗,当下还是低头,装作恭谨不言。
陆明赞叹了几句,再看叶青时目光又不同,纵观青史中无数英才,能读出书中道理已不易,而能在实践中探索出道理更是难得。
“单以这点,此子将来就绝非一个举人位格所能容纳!
心中起了些念头,又善意劝说:“叶家既有新酒席卷之势,又有解元居中镇压,这法成功机会极大,但现在相比实田还有风险,解元何不等些时日,一举高中同进士,自什么风险都没有,三代内必能稳稳升格为郡望。”
“明府此言大善。”叶青诚恳地谢了,知道这是踏实忠言,却也是此法耗时太长的弊端,大劫之下若非预知会转化上品福地,自己头一个就会否决购买,不得不苦笑着模糊解释:“可青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能走到这地步,不知身负着多少寄托,哪里敢耽搁?”
陆明瞅了他一阵,看出心意坚决,也不再劝,却是抚掌一笑:“解元既有此心,又是带动本县经济的产业,我也不会压着。”
“陆某出知本县,总不是为了区区百两月俸和二百八十石禄米,为官一任,就要造福一方,我县也正是急需要银钱时,若能在月底前上交三十万两田资,这恶地就归你叶家,这万亩田情况特殊,又有先例可循,我自会对上面解释。”
这话说得很漂亮,听得很顺耳,明知道“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就前世来看,这陆知县绝不是好说话之人说,可一是自己前途无量,二是三十万两政治献金相应的交换待遇,才得以成事。
叶青听了大喜,起来长身一拜。
“就按此诺,叶青拜谢明府大人大力支持!”叶青十分清楚,这至少节省出几年的福地建设时间,为自己在大劫下取得先机,单论这点就值得挽救这人仕途:“滴水之恩,叶青必不忘怀,他日若得成江湖,必涌泉相报!”
陆明本来当作客气话,但见叶青神色肃穆认真,心中不由一动,赶紧扶起来:“解元公有心了。”
时值正午,阳光从南窗照射进来,淡金色光柱,空气中细小的尘埃浮现。
两人执手相视一笑,态度隐隐又亲近了一层。
被挽留了午宴,设在后院里的古树荫下,宴上陆明甚至请得随任的妻子云氏出来见了面,是个温婉素雅的女子,行止风华,有着大家气度。
叶青装作初见的样子恭谨地叫着嫂子,其实早就见过她,前世机缘巧合之下还很熟悉,甚至清楚这家还有个不错的女儿,只是这时还不可能见得。
就连这云氏见过一面后,又盈盈转回内室,究不是真正的通家之好,不可能一直作陪款待。
但诚意还是显着,又有良厨精制的佳肴,迎着凉爽的金风,在树荫底下慢慢用着,宴上一时气氛融融,不同于来时客套。
宴席欢散,叶青从陆府出来,直接回到家中,就去楼外楼拜见叶孟秋。
上楼时,江子楠领先一阶引着,小声汇报着今日事项以及楼上情形。
这少女天生的长袖善舞,又得叶青时不时的提点调教,对情势甄辨越来越得心应手。
叶青听得满意点头,跟着她拾级而上,却见她一身莹白纱衣,鬈首恭谨低垂着,显出更加雪白的柔顺颈项,目光不由就被吸引住。
一路欣赏看着,心中却暗忖她可以放的位置,后宫是必须,情报……不,这容易滋长野心,还是外交更合适……
将至楼顶时却又一顿,驻步倾听。
紧隔一门之外的楼顶上,这时正在开着会,不仅是几位核心叔伯,还有名义上的十个族老都参与进来。
这时在一片高阔的瓦蓝天空下团坐着,气氛却有些沉闷
一片艳艳火红的重楼木下,族长叶孟秋眼睛都是带着血丝,都是这几天夜里没睡好的缘故,经过几天思考,又听过众人意见后,终毅然支持叶青的想法:“我已决定,倾全族历年的财富,十万两都交与青儿,去知县打交道。”
这时召开会议只是宣布意见,统一认识,于是说完就环视众人:“我知诸位都有疑虑,但不可否认的一点,自青儿应试这一年来,很多行事都出人意料,你们何曾见他吃过亏?”
所有族人都面面相觑,往日不觉,这时认真一想,还真没有!
见都是无人反对,叶孟秋满意地颌首,又换了语气:“要是纯要求家中付出,我自不会答应,但已明说二十万自筹,不是有九分把握不会如此,甚至这几日郡内酒坊背后各家都闻风赶来,由曹家带头认购,一下引动争抢,每股作一万五两就已经卖出二十五股,虽没有全部到帐,单是到手就有十八万,再拖延几日还了得?直接可以撇下家里单干了。”
这话刺耳,却是极重的砝码,一举压到了众人心中衡量,又一阵嗡嗡讨论过后,只剩下最后一点犹豫。
叶子凡就被推举出来问着:“钱是可以出,但这只怕不仅是钱的问题,实在是这田亩数听着骇人,虽本县之人都清楚是千古恶地,但朝廷万亩红线,抑制兼并可是一项政绩考核,虽说不是绝无可能,毕有过先例,但恐怕政治交换的代价很是不斐。”
说到这里,不由苦笑:“我家出得起这价,说明至少在州郡人事上有话语权,这也差不多已经是郡望……出不起这代价,知县岂会轻易答应?”
这是死结,樊笼一样囚锁着天下无数县域望族,只有乱世兵事、太平文事,才有着突破希望。
“青儿已经……”叶孟秋沉默片刻,刚刚开口,就若有所觉朝楼顶后阁看去。
“我已说得知县大人同意!”清朗的声音从阁门后传出来。
所有族人先是一惊,转瞬明白,又惊又喜——家族晋升之望,多少世族积累数十代,只为时运不济,死死卡在红线下,最后势尽而衰,无缘郡望……而我家这就达到了?
这真是天赐之机,天助我家…一
江子楠推开门,恭谨侧立,秋日的阳光绕过她美妙迷人的身材,照进门洞的阴影里。
叶青就在光与暗的交界一步而出,踏上楼顶,神清气朗对着众人深深一拱手:“幸不辱命!虽有些瑕疵,都在先前计划中……这万亩恶田月底就可得!”
“至于别的隐患,只要我明春殿试归来,一切都不成问题……”言语间是满满的自信,洋溢了勃勃朝气,再映着重楼木萧萧红叶,轻风拂袖,越显这个少年俊秀风流。
众人瞧得怔怔恍惚,一时无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