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秀清下令三军……睡觉了!为了晚上或者是第二天可能爆发的决战而睡觉养精神。
他猜到了僧格林沁将有大动作,但是却没有猜到这个大动作到底是什么?
说起来僧格林沁撒出去的两万马队还是收到了效果,现在捻军的侦骑无法进入汲县地面,更别说窥伺僧格林沁的大营了。所以杨秀清只能想当然地认为,僧格林沁正在准备决战——就在淇县和自己分个胜负!决然想不到,堂堂大清20多万大军的主帅,成吉思汗的子孙的大动作居然是逃跑!
就在太平天国的勇士们睡觉养精神的时候。大队大队的清军,正在汲县往东的道路上滚滚向前,一片人喊马嘶的声音。在黄河以北的辽阔平原上面,十几万八旗新军官兵,分成六个行军纵队,汇合着辎重火炮,在拼命地向东运动,想要绕过淇县的太平军大营,然后折返北上,去保卫他们的帝都北京城。
此时,河南、直隶和鲁北等地,已经乱成一团,原先的社会秩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则是豪强起四方的局面。大军所过之处,再也没有竞相迎候的地方官和士绅,不是荒芜人烟的旷野,就是一个个紧闭寨门的新建起来的堡寨。即便是朝廷王师路过,也没有拿个堡寨肯主动开门相迎……乱世之中,可不能随随便便表面立场,站在满清一边就等于和太平天国为敌,来日没准就是灭寨之祸!
僧格林沁现在也没有心情去追究这些地方士绅的无礼,不。这些人已经不再是士绅。而是一方豪强了。只要中原的大势一日未明。他们就不会再变回士绅。
僧格林沁的中军,是随着他自己的八旗新军正白旗一块儿行动的。正白旗的一协马队已经撒出去控制战场了。所以现在只有两万一千人左右的兵马遮护着中军和大批辎重物资——还有不少河南籍的民伕赶着车马或推着独轮车在替清军运输物资,他们都是从开封左近征来的伕子,许多还是豫西逃来的难民,因为家乡被蹂躏,对太平军没有什么好感,因而比较拥护满清。
传递消息的骑兵在旷野上往来奔驰,扬起一阵阵的烟尘。僧格林沁通过他们和派出去的马队哨探们保持着联络,及时获得太平军的动向。
快到公历10月24日傍晚的时候,三个正白旗的马甲骑着快马疾驰而来,在僧格林沁的马前勒住了马。大声报告:“贝勒爷,粤匪的马队也出来了,和咱们的人打成一团!”
“贝勒爷,袁大人的绿营已经出阵了,正往淇县而去!”
僧格林沁在马上掏出自己的西洋怀表,时间正是下午5点30分左右。考虑到传递消息的骑兵花费在路上的时间,袁甲三的绿营应该是在下午3点出动的。汲县和淇县之间大约距离50里。寻常行军需要5到6个时辰……也就明天凌晨可以抵达太平军在淇县的大营附近,基本上能算夜袭了。
通常情况下。太平军一定会摸清虚实再采取反击,很有可能要捱到天亮以后再派兵出营试探。等到他们发现袁甲三在虚张声势,再将其击溃,怎么都要到下午了……这样袁甲三和他带领的山西绿营应该能为自己赢得大半天时间。如果太平军不在夜里行军,那么就能有一整天了。
他朝后招呼了一声,傅方和几个协领立刻迎了过来。
“传令下去,加快行军速度!今晚上要连夜行军,什么时候到滑县什么时候休息!”
滑县位于淇县以东,处于淇县和濮阳之间,离汲县大约有100里路。一天一夜行军100里,对200年前的“老八旗”不算什么,可是对眼下的“新八旗”来说,真是吃了大苦了。
“贝勒爷……太急了吧?”傅方是京旗子弟,最知道这帮八旗大爷是什么货色。
“没办法,滑县离淇县不过50多里地,粤匪精锐走半天就能到……”僧格林沁吁了口气,放低声音,“到了滑县也不能歇,还得接着走!”
“还不能歇?贝勒爷,您这是要把人当骡子使唤啊!”一个京旗出身的协领已经叫起苦来了。
“说什么话呢?现在打仗呢!”僧格林沁一眼瞪了过去,训斥道:“早200年老祖宗连着几天几夜行军打仗不休息的日子还少吗?现在怎么就不行?你老姓是什么?祖上是谁啊?”
那协领也不大买账,拍了拍腰里面缠着的黄带子,呵呵笑道:“我老姓是爱新觉罗,祖上是和硕豫通亲王。”
和硕豫通亲王就是多铎,努尔哈赤的第十五子,杀史可法屠扬州灭弘光政权的那位。僧格林沁闻言也是一叹,这个八旗新军不好带啊!随便拉出个什么官儿都是谁谁谁的子孙,真是罚也不好罚,骂也不好骂。
僧格林沁只得挥挥手道:“去去去,赶紧传令去,当骡子当马都得给我走!别以为上了战场一刀一枪的杀敌才是打仗,用两条腿走路一样是在打仗!”
……
此时袁甲三指挥的两万山西绿营兵已经停止前进,准备用晚餐了。清朝的绿营兵一日只有两顿伙食供应,上午一次,下午大约六七点钟的时候还有一次。现在不过5点30,袁甲三便下令部队用餐了。
这一顿的伙食相当不错,白面馍馍夹肉,而且管饱!有烟瘾的还获准公开吸个过瘾。不过全军上下却没有一日展出笑颜,全都愁眉苦脸,还有人一边哭一边把白面馍馍往嘴里塞。因为所有人都以为,这顿馍馍就是他们的最后一餐了。
一票绿营的武官也都是哭丧着脸到临时的中军大帐来拜见袁甲三的。对手是传说中逮住清妖官儿就杀头的粤匪,可不是招降纳叛很起劲的朱逆,现在就是想“反正”,也没有地方收啊!
“袁大人,弟兄们走了一天,都累了,要不……今晚就先歇歇,明天一早再北进如何?”
跟袁甲三讨饶的是个上个年纪的绿营总兵官儿,名叫恒裕,是个满洲正白旗人,山西大同镇总兵。这到河南来的山西兵就是数他官儿最大,正二品的衔儿,不过在袁甲三这个河南按察使面前还是矮了一截。
袁甲三沉默地望着恒裕,过了半晌才嗯了一声:“歇一晚上?明早再为皇上尽忠?”
“明早……唉,袁大人,您说咱们两万不到的绿营兵,怎么和百万粤匪打?您可真把我们给害苦了!”恒裕的言语当中全是埋怨。
袁甲三却沉沉一笑:“要不快点吃饭,吃完了连夜行军,南下!去开封投到惠亲王帐下。”
“那……那可是临阵脱逃啊!”恒裕满脸都是为难的表情。北上肯定是送死,别说遇上粤匪主力,就是遇上粤匪偏师也没有一丁点生路。可是南下就能活了?他是绿营官儿,不是练勇的兵头!只要手里有兵,天塌下来都没事儿。更要命的是,他还是旗人!不似那些汉官,实在不行心一横就附逆投朱济世,他一个旗人就算去投朱明,多半也是搁置不用!搞不好还会寻个罪名给除了去……
“脱逃就脱逃吧,反正这个过错也是我的,等到了开封,你就向皇上递折子参我就是了。”袁甲三无所谓地耸耸肩,笑着道,“让弟兄们快点吃,吃完了就走,今晚上谁也别想休息,一定得走出50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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