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场大战对我来说,就像是一场灾难。.d.
月灵透过丝丝缕缕的线索,即便不知道蓝辰以沈毅的身份守护在我身边,也从君耀口中探查出了些许蛛丝马迹。
她将明烨视为眼中钉,却又大肆进攻魔界。当明烨带着南宫狂和吴博彦等人赶来相助之时,另一批新月宫战魂又进攻了战魂之都。
我就像个局外人,恨她,却不能亲手手刃,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和蒋心悠等人交手,等待着这场大战的结局。
人生中有着许多这样的无奈,成全了别人,便成全不了自己。
我记得那场大战最终持续到酉时黄昏,充斥着硝烟的大漠战场在记忆中只剩一片焦土。
可就在蒋心悠等人体力不支时,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物出现。
林皓白如神灵现世,款款白衣,迎风而来,所使楞严咒,令新月宫战魂无从招架。
我永远忘不了那天发生的事,永远记得当时林皓白使出楞严咒时,所承受的反噬之力。
他是见过杀戮血腥的,身染戾气的人使用楞严咒,等同于与对手玉石俱焚。
尽管我一开始便知道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但楞严咒的威力强大无比。那时候我已经知晓明烨拥有至高神的身份,可当林皓白使出楞严咒,我仍是担心他会受到波及。
实然,那一天暴露了不少秘密。
能够摧毁世间一切黑暗的楞严咒,除了对我和明烨没有作用,便只有凌霄没有受到冲击。
在我下意识保护明烨的安全时,他发现了自身身份的秘密,也同时注意到凌霄体内流淌着至高神的血脉。
在我的梦境中,我希望所有事可以简单一些,于是梦到我的父母,梦到了他们出面帮我告诉明烨、蓝辰某些事实。
可现实中,我真正经历的洪荒,在我囤积着无数心事,不敢言说时,只有到种种关键时刻,真相才得以告知。
当然,那时明烨只是猜到凌霄遗留着蓝辰的血脉,渐渐猜到了蓝辰的身份,他自然不会想到我的魔身便是墨语,更不会想到我便是凌霄的外祖母。
而我记忆中最深的画面,倒不是林皓白使出楞严咒后,我和明烨、凌霄毫发无损。而是林皓白出现之时,引来的震撼和意外。
即便蒋忆、蒋心悠、殷瑶、杨岸等等众多昔日好友在场,那一日黄昏他出现之时,并没有与他们有所交流。我记得整个施法过程,他始终背对着他们,唯一有过眼神触碰的,便只有和造成所有纠葛的月灵。
另一个,便是我。
顷刻楞严咒,发挥巨大威力。
狙杀大部分战魂后,林皓白唯一正视、以及说话的人,便是我。
我认识他,却并不相熟。
第一次的对话,亦是我们人生中唯一一次对话。
他就在硝烟弥漫的战场,周身白袍随着肆意吹来的寒风唦唦腾飞。曾经青涩开朗的少年,仿佛在顷刻间被时光荏苒,重叠出记忆中我熟悉的、交错的面孔和神色。
那样平静的他、无悲无喜的眸光,将所有情绪收敛于落寞身影。
我看着他缓缓俯身,单膝跪地,施以大礼。双手奉上的,是他带走的镇魂铃。
平静的语气随着寒风袭来,没什么力度,又似十分坚决的道出一句:“拜谢吾主,归还圣物。”
我忘了当时的反应,究竟愣了多久方才从他手中取走镇魂铃,也忘了那时蒋忆和蒋心悠等人露出了何等惊讶的神色,看着这一幕的发生。
可谁也未想到,这句话,竟是林皓白对我说出的最后一句话。在他尚未作出抉择时,月灵突然在众人失神间跃身而起,朝林皓白发起攻击!
那一刻,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出手,想阻止月灵。可杨卓适时冲来,帮月灵挡住致命一击!
猝不及防的,是蒋心悠和蒋忆赶来相助时,林皓白用尽浑身灵气,自爆而亡!
那样魂飞魄散的离去,与其说是玉石俱焚,不如说是了断一切。
在林皓白魂魄飞散,月灵和杨卓倒地不起那一刻,我忘了月灵说了什么,似乎是骂了杨卓一句“废物”。蒋心悠无疑被激怒,冷冷的看着月灵说道:“你到底有没有心?把身边人当狗,还要要求对方忠诚!”
她心里有恨,或许是因为林皓白离去的突然。脱口而出的话,不假思索。
可月灵亦笑着,摇摇晃晃站起来,在飞舞的黄沙中,目不转睛的看向我,不曾理会蒋心悠的话,用嘲讽的语气问:“我把你不愿说的秘密带入坟墓,你可愿出手,给我个痛快?”
她知道她逃不掉,却牵扯出更多纠葛。
那时我不愿让明烨知晓墨语的事,只有月灵曾经见过我变身成为墨语的模样。
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我想观察明烨的神色,却始终不敢偏眸。
可谁又能料到,最终月灵是死在杨卓手上的呢?
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想过我亲手杀了她,想过她最终死在蒋忆和蒋心悠手里。可那天发生的事,有许多都成为记忆里的疑问。
我不懂林皓白所言“拜谢吾主”,暗指何事。不懂杨卓最后杀了月灵,究竟是因为蒋心悠的那番话,还是他一早便打算如此了结一生。
在月灵飘然落地,魂魄消散的那一瞬。我看见她震惊回眸,回眸看着将魔性化身为剑的杨卓,回眸看着他深邃的眼眸。
她似乎笑了,不甚凄然,却又带着几分嘲弄。
所有情愫都淹没在那日弥漫的尘嚣,朦朦胧胧的隔着黄沙,早已寻不清当时真实的模样。
我依稀不懂的,还有杨卓最后收手时投来的目光。不懂他究竟想表达什么,还是祈求什么。
在他杀了月灵之后,喧闹的战场顷刻万籁俱寂。
他就站在寒风中,任由狂风萧瑟,将他的身影掩了去。
魂飞魄散的死法,与林皓白如出一辙。
目睹这一切的我们,谁也没有说话。
可那天发生的事就这样结束了吗?
不,这只是一个开始,在小凰带着卷轴出现时,所有灾难于我而言,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那是一道至高神传达的旨意,出自蓝辰之手。
月灵已死,新月宫亡。在大家看来,可喜可贺的时刻,小凰突然现身洪荒,带着卷轴而来。于硝烟不散的战场现身,站在众人之中,刷拉一声打开卷轴,望着朝阳、海蓝等星盘神使说道:“星盘神使听令,即可诛杀君耀,不得有误!”
认识小凰多年,那是我见过她最为果决紧张的面容。
不只是我,就连朝阳和海蓝她们也不敢相信,竟然会有这样一道命令。
不曾知晓这个世界尚且有至高神的她们,根本不知诛杀君耀,意义何在。
但当明烨霎时朝我看来时,我已为难的别开了目光。唯一能够想到的便是当年唐心对我的祈求,她希望无论发展到何种地步,务必请我留君耀一条性命……
“算了小凰,算了。”
我记得那时,我只说了这六个字。小凰诧异朝我看来时,最先听到的,便是君耀从身后传来的冷笑声。
他一直都在,观及了所有战况,没有出手,冷眼旁观。
我拉着明烨的手转身欲走,却听见他从身后冷冷嘲弄的声音,与月灵说话时的口吻如出一辙:“我对你来说是个威胁,仙仙?”
就像小时候,他每次这样叫我,都是他希望我有求必应时。
很快,他又再度追问,在我脚步未停时,追了上来:“我让你觉得可怕了,是吗?若说身染炼狱之气便是威胁,难道你身旁之人不是威胁?”
在我和明烨时日不多的洪荒,他说出这样的话。如果不是君邪出手,我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忍住不去杀他。
而君耀当时留下的话,却成为扎在心间的一根刺。不只是我和明烨,还有君邪和唐心。
君耀之所以会身染炼狱之气,是因为唐心怀着他时,跌入炼狱。这件事,最为愧疚的便是君邪。
但君耀说话做事从来只顾自己,从未考虑旁人的感受。即便是他的亲生父母,他亦视若无睹。
而后漫长的六天,我和明烨几乎没有见面。他以静修为由,回到了战魂之都,从那之后,我与他,只能在梦中相见……
————
思绪惆怅时,蓝辰已坐在我身旁,缓缓轻抚我脸颊,唤回我理智。
他担忧的注视我的眼神,注视我微隆的腹部。
不知道方才说的话,他是否相信,也不知他如今真正担忧的是什么。我只能顺着他的目光望下去,停留在他手背,微微一笑:“小至高神很安分,却也很顽皮。怀上他之后,我都做过多少次古怪的梦了?每次都是在明烨回来的时候。你在,我不困。明烨回来,我就疲倦的厉害。你说他是不是故意的,希望我看见你的时候多一点儿,希望我陪着明烨的时候少一些。”
胡乱开了一句玩笑,抬眸望去时,蓝辰已锋眉紧皱。欲言又止的想说什么,却渐渐选择沉默不语。
成婚前也是这样,每次遇到难以回答的话,他便会选择沉默。
有的时候想要反驳,或是想要表达什么,只要找不到合适的说法,他宁可选择避而不谈。
但成婚后……
沉默片刻,他倾身靠近,吻上我额头:“不要这样想。”
好吧,一句玩笑而已,他却如此慎重。
我迟疑了一下,回想起方才泛出脑海的画面,再次翻开手中。
“以前担心你和明烨胡思乱想,好多事并没有记录在这本书里。但现在,倒是可以拿出来写写了。”
“比如呢?”
蓝辰轻声问我。
自从怀孕后,他越发温柔待我。我挺着肚子站起身来,走到书桌旁,拿起笔,凝思道:“比如新月宫大战结束后,明烨沉睡的事……”
那是一段凄凉的记忆,此刻却在脑海清晰。
好似一场正在上演的怀旧电影,记忆中的画面带着昏暗褪色的黄。
明烨避而不见,我只好到梦里去寻他。像是预料到灵气消亡的迹象,那段时日他几乎沉睡。只有在我化魂入梦时,方才会与我在梦中有几分交流。
我记得那时最多的场景,大多发生在弥天幻境。
蔚蓝星空下,深蓝的光影笼罩着绿油草地。
明烨就坐在幻境中唯一一株大树下等我,轻轻用手拨弄着种在树边的寻音草。
“还记得这株寻音草吗?”有一天晚上,当我走近时,他如是问我。
声音很轻,目光哀伤中镀满了岁月熏陶的沧桑,薄唇还噙着无奈苦笑。我看见他左手轻轻一拨,寻音草中便传来属于他的声音。
那是曾经的声音,施法送入寻音草中,已是五万多年轻的事。我听见他熟悉却又难以回忆的语调,低沉且慎重的在风中述说:“待我历劫归来,我们便完婚,可好?”
仿佛在风中回荡了许久,又好似所有沉重在顷刻间戛然而止。
一株寻音草,七千三百句款款誓言。
唯独最后一句,因我下界去寻他,错失了整整六万年,未曾听闻。
我从未想过寻音草的最后一句话语中,竟然藏着如此大的“秘密”。依稀记得他历劫归来时,看着种在天河河畔的寻音草问我,有没有听到最后一句……
难怪他会如此问我。
听到寻音草的最后一句属于他的话语后,我便忍不住想——如果我当初听到了最后这句话,是不是不用等这么多年,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可惜,我那时说没有,支支吾吾的,唯恐他问及没有听到最后一句的原因。
记忆中的明烨那时只是沉默,凝重良久,失笑叹了口气。好似从心底认定了我们今生有缘无分,我听与不听,早已没有关系……
回想起这一幕幕,我慢慢说给蓝辰听。或许他不明白为什么我会提及这件旧事,但实际上,这件事不但和明烨有关,和蓝辰,也有密不可分的关系。
那天夜里,梦回之时,明烨拿出那套绣满忽忘我的嫁衣,希望能和我完成一个简单的婚礼。
我以为我们永远没机会在洪荒走到这一步,但那时他以为在梦中,所有发生的一切并不真实。终于在无尽伤感中作出提议,想要与我喜结连理。可当时遗留的情绪,真的是欢喜的吗?
我只记得在梦中发生的一切都是无尽悲凉的,就连帮我穿上那套嫁衣时,他的手亦在微微颤抖。
他对我说,如果遇到更好的人,便牵着那人的手继续走下去,永远不要再为了复活他的事蹉跎光阴。
我想他那时是猜到了蓝辰的身份,方才会说出这样的话,只能一言不发的配合着他完成婚礼,假装所有的事真的只发生于这潜魂入梦的梦里,从不曾真实存在我的记忆。
然而梦醒之后,我就像木偶一样,始终失神的坐在天河漂浮的巨大星石之上。直到晨光降临,直到南宫狂和吴博彦等人赶来相报。告诉我,明烨命不久矣,早已陷入弥留之际……
像一道徘徊于心底已久的声音,我在失去中等待希望。
明明知道接下来即将发生什么,却只能故作镇定的去面对明烨的离去和即将到来的折磨。
君耀在那时出现,一身沉冷的黑衣,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伪装出一副极为关心我的姿态,反复追问:“你怎么不去看他?他快死了,你却一次也没有去看他。”
像是在试探什么,一边追问我缘由,一边确定明烨在我心中的分量。我那时觉得可笑至极,想要发怒,可高高举起的右手,却始终没有落下。
记忆中,我唯独一次打他,是在他告诉玄冥,玄冥是个祸害,应该去死时。
我无法控制君耀体内的炼狱之气,同时亦要遵守对唐心做出的承诺,不伤他性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一步步、咄咄逼人的接近,直到海蓝出现,将君耀逼走,我才能安心的赶去同明烨见最后一面。
那是在战魂之都,黄昏最安静时。
整个九重天都在准备新月宫大战胜利后的盛大庆典,只有战魂之都,冷清得空无一人。
我慢慢走进去,熟悉的气息在身边萦绕。就像这些多年长久养成的习惯,难以言明的,只要他在附近,我就能感觉到他的存在。
可那时,空荡冷清的战魂之都仿若泛黄的画面在眼前褪色,毫无生气的除了他的灵魂,还有这栋屋子。
我在卧室找到了明烨,看见他微阖着双眼睡在榻上,直至我走近方才睁开深邃双眸,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如同汇聚千言万语,却无处宣泄。
时隔多年,我依旧不知道那天黄昏他究竟想对我说什么。但在我安静躺在他身边,轻轻趴在他胸口时,我听见他虚弱无力的心跳缓缓传入耳中,感觉他微凉的手慢慢覆上我的后背,犹豫缓决的在耳边说着:“不要太辛苦,不要太奔波。”
仿佛一早就知道,如若他离开,我便会满世界东奔西走,渐渐消失于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
他慢慢翻了个身,手掌覆上脸颊。
深眸的凝视像刻骨铭心的记忆,将彼此的容颜刻入脑海、刻入魂魄,从此以后,无论时隔多少时日,终将不忘这张面孔,永远不忘彼此的承诺。
慢慢、慢慢的,他冰凉的手覆盖在了我眼睛上。
以往每一次他遮住我的眼睛,便是不希望我注视他那时脸上的表情。
我在记忆中追寻每一次他遮住我眼睛时的场景,他的吻、他的话语,他的安抚……
所有浪漫的事都没有在那一刻发生,最后的最后从我脑中涌现的,只有第82次穿越时看到的那一幕。
我看到一片黑暗中,冰冷的触觉遮挡着我的眼,明烨低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回响,反反复复的说着那三个字。
我爱你,和对不起。
对不起,不能陪你到最后。
可真正令我紧张的、恐惧的,并不是他即将沉睡,即将离开我的生活。而是在第82次穿越时,我清清楚楚的看见在明烨消失之后,他的手掌从眼前移开之后,我看见坐在我身旁的人是君耀,看见吸食了明烨魂魄的他就那样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中充满了思量的威胁。
即便已经过去多年,如此想起这件事依旧恐慌。
我只能庆幸,在我紧紧抓住明烨的衣襟,感觉他的肉身魂魄在身边消散时,最终移开手掌,令我看到的那个人不是君耀,而是蓝辰。
如果说那时还有意外,不如说更多的是感激。
在明烨消失之后,我看见坐在身边的蓝辰慢慢伸手递来了属于明烨的青笛,犹豫隐忍的看着我的眼眸,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在我伸手抱住他,在他怀中嚎啕大哭时,他紧绷着双臂,意料之外的不安。
“明烨的魂魄在青笛中。”他慢慢靠在我耳旁说,“他没事。你可以到青笛中的弥天幻境去见他,确保他的安全。”
我在意的是明烨的安全吗?
只要他出手,我便毫无顾虑的相信明烨一定是安全的。
他不知道,我那时哭,是因为受了惊吓。
我很害怕睁眼那一刻,看到的人是君耀,不是他。
“谢谢。”
我当时是那时说的,即便君耀在场,目睹着一切的发生。
目睹着我抱着蓝辰不撒手,哭得像个孩子。目睹着我人生中最软弱的一面,就像被遗弃的孤儿。
但君耀永远不会明白,这段充满感激的经历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庆幸的戏剧性转变,足以令我撑过此后的39万年孤独岁月……
而如今,时至今日,再度回想起这段往事,再度回想起这段经历。
我缓缓垂眸,轻抚腹部,想着即将诞生的云凡,想着未来有可能面对的种种危机,我依旧想对坐在不远处认真凝视着我的蓝辰说一句谢谢。
“如果不是你,我走不到今天。”
看着他,无比感慨的说出这话,眼泪仿佛欲在顷刻间决堤,朦胧的视线追随着他缓缓起身的脚步,看着他踱步到身旁,抚着我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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