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州权湖上阳光明媚,微风吹过,湖面波光粼粼,虽然只是早春,却已开始释放淡淡的春意。
益杨县的几位客人被安排在6号楼,6号楼有一个宽大的平台,上面栽着些名贵的花草,喂着十几尾锦鲤,在平台上,可以望着秀美的湖面。
曾昭强被温泉泡得浑身酥软,他懒洋洋地坐在藤椅上晒着太阳。
朱兵和侯卫东则在一边下起了围棋,中日围棋对抗赛,培养了一大批或真或假的球迷,朱兵和侯卫东都是其中一员。
李晶换了身浅色的套裙,头发亦重新梳过,她亲自端上来一个盆子,上面是一套高档的景德镇瓷器,一个茶壶,三个杯子。
“曾县长,这是最新的益杨青林明前茶,经过特制的,味道香醇,请品尝。”李晶说话之时,眼中仍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意。
曾昭强望着玲珑剔透的李晶,暗自回味着刚才的盘蛇大战,略带遗憾地想道:“到底是人到中年,战斗力急剧下降。”
李晶随后又与朱兵和侯卫东说笑了几句,猛然间腰间的响起了电话铃声,她接过手机,就对曾昭强道:“曾县长,不好意思,有客人到了,我要去招呼一声,你们先用喝茶,晚餐我已让人安排好了。”
凡是能到权湖来的,非富即贵,曾昭强对李晶挥了挥手,道:“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们。”他是明白人,知道李晶这种女人,金凤玉露偶一相逢还可以,绝对不能有独占的企图。
李晶来到侯卫东和朱兵的旁边,道:“朱局、侯镇,你们慢慢玩,我要去应酬一下。”她飘然走后,6号楼的平台上留下了淡淡的香味。
李晶虽然走了就没有再露面,但是权湖的服务质量确实一流,来了一个穿着工作服的领班,征得同意以后,就在6号楼左侧的小间里摆上了晚餐。
菜,不多,却道道精彩;
酒,只有一瓶,是茅台,全国各个城市卖的茅台酒,多数不正宗,而权湖的茅台,据说绝对正宗。侯卫东用白瓷杯倒了一大杯茅台酒,估计有三两多,酒很有粘性,似乎隐隐粘在酒杯壁上,闻着就有一股特别的香味。
三个人就喝着茅台,吃着从长江运过来的野生鱼。
喝了半杯酒,曾昭强就打开了话匣子,“我是农村孩子,现在也忘不了当年饿肚子的情景,我读中专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到菜市场,看着不同的人来买猪肉,听到刀砍在案板上的声音,就会觉得特别满足。”
“朱兵和卫东都是干部子弟,没有被饿过,说起来也就没有感受。”
经过曾昭强一番忆苦思甜结束,酒宴也差不多结束了,李晶仍然没有出现,三人都心里都明白,肯定是遇到了更加重要的客人,她才没有过来敬酒。
曾昭强将最后一口酒喝完,又吃了两个蒸饺,站起身,道:“李晶肯定来不了,我们开路。”
朱兵悄悄地侯卫东道:“疯子,你坐我的车,我们好好聊聊。”
曾昭强是副县长,来之时,由于没有车,侯卫东和曾昭强同坐一车,没有问题,此时有两辆车,侯卫东就不应与曾昭强坐同一辆车,这也是官场的潜规则。
侯卫东也是聪明人,闻弦歌而知雅意,他和朱兵就跟在曾昭强后面,朝停车场走。
权湖小区设计得极有特色,进了大门以后,就有一个大坝子,普通客人,就将车停在坝子里,然后就在坝子附近的大餐厅吃饭,欣赏湖景。而重要的客人,就同不同的车道将客人引向不同的小区。
侯卫东每次都享受了贵宾的待遇,所以,从来没有在小区内遇见熟人,但是,机遇小不等于没有,三人正走到6号楼大门口,一个打扮相当休闲的年轻人正从7号楼出来,擦肩而过的时候,他扭头盯了一眼侯卫东,侯卫东也看了他一眼。
那人一身西装质地很好,拿着车钥匙,不断地在手里绕着圈子,走了几步,停了下来,回过头来,叫了一声:“侯卫东。”
侯卫东这时也反应过来,这人是步市长的公子,新月楼的老板——步高,“步总,你好。”
“脸的新房装好没有,欢迎第一批入驻新月楼。”
步高从小佳口中得知侯卫东是益杨县的乡镇干部,可是他对侯卫东能买下新月楼的住房很有些奇怪,可是,奇怪归奇怪,步高还真没有把侯卫东这个乡镇看在眼里,这一次在权湖6号楼见到了侯卫东,立刻引起了他的兴趣。
侯卫东客气地道:“感谢步总提供了这么优质的住房。”
这两句对话空洞无物,侯卫东向步高挥了挥手,道:“步总,我先走了,再见。”
“一个大学毕业两年的乡镇干部,居然能到权湖来,而且能用上6号楼,看来这小子也不简单。”
步高走到7号楼楼顶之时,恰好能看到离开权湖的水泥路,远处,两辆小车依次滑过了较窄的水泥小道,很快就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一只手抚着下巴,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侯卫东在益杨呆了一天,办了应该办的事情,回到沙州学院住房,就在西区若隐若现的钢琴声中,在台灯下随意地想着心事。
从权湖回益杨,要经过沙州一个东洪的小镇,93年7月,侯卫东经过东洪之时,东洪还是一个破烂肮脏的小镇,但是,这一次路过东洪,侯卫东突然觉得眼前一亮,东洪场镇边上不知何时种上了一排排的小叶榕,街面上也极为干净,街心还弄一个花园,看上去完全变了样子。
朱兵经常从东洪经过,当时见侯卫东盯着东洪看,随口道:“东洪弄了一个新镇,就从北面过面,他们的口号是打造沙州的后花园,我去看过,挺不错的。”
粟明曾经让侯卫东思考青林政府的特色工作,看了东洪镇的变化,侯卫东心中就有了想法。
此刻,在月光曲中,他闭着眼睛回想着青林场镇的面貌,思路渐渐清晰起来。
星期四一大早,侯卫东就坐着出租车朝青林镇赶,到了场口,他特意下了车,在场镇走了一圈以后,沿着街道朝政府大院走去。
一辆小车从政府开了出来,迎面带起来无穷无尽的灰尘,就如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将侯卫东紧紧包围。
沿途门店都将垃圾倒地公路边,白色垃圾、残汤剩水,触目惊心,而场镇居民对此视而不见,一位学生模样的女孩子,就对着一堆垃圾刷牙。
侯卫东遇到了从面店出来的杨凤,忍不住问道:“场镇怎么这么脏?”杨凤用手纸擦了嘴上的红油,道:“清洁队等一会就要来收垃圾,收完就好了。”侯卫东直摇头,道:“比上青林场镇脏多了。”杨凤解释道:“上青林场镇才七百多人,青林场镇足有三千人,人多了,也就难管。”
昨天,还在权酒享受着美酒和湖光山色,今天,回到了青林场镇来吃灰看垃圾,这反差也太大了。
侯卫东拍了拍短发上的灰尘,道:“场镇环境也应该治理了。”
到了办公室,将新来的文件看了一遍,侯卫东来到了粟明办公室,道:“粟镇长,这几天都要想你交办的任务,有些想法了。”粟明放下笔,道:“说说看。”
侯卫东道:“乡镇面临的任务都是一样的,新一届政府要抓出特色,谈何容易,我没有经过论证,只是从感觉上来说。青林场镇给我的感觉不好,有三个问题,一是场镇建设凌乱,房子就如被公鸡用爪子扒拉过,能有多乱有多乱,站在山上望下来,这种感觉特别明显;二是镇政府办公楼是以前的乡政府,房间少,档次低,需要重建;三是场镇环境卫生太差,从镇头走到镇尾,头发、鼻孔就全是灰。”
粟明很注意在听,等到侯卫东说完了,他追问道:“你的中心意思是什么?”
“我觉得,我们这一届政府如果能够改变青林镇场镇的面貌,把青山、绿水和场镇结合起来,打造一个漂亮、宜居的小场镇,就如欧洲的小场镇那样,如果真的把这事做好,肯定会在益杨甚至沙州市引起轰动。”
粟明道:“侯镇,你的想法很好,就是工程量太大,涉及到大量的拆迁,矛盾突出,是一个马蜂窝,三年之内肯定完成不了。”他顿了顿,道:三年过后,你和我还在不在青林镇,谁都说不清楚。”
“粟镇,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以前每次从上青林下山,我总会在半山坡的那块石头站一会,正好可以看到青林场镇的全景。”
“青林场镇周围树木不少,场镇里面却全是乱七八糟的房子,一点绿色都看不到,而在场镇后面,翻过那道小坡,就有一大片平地,我们开以阔思路,在小坡后面建一个新镇。”
“先征用土地,同时停止在老场镇的建设,引导着大家在新场镇建房子。”
粟明后背靠在高背椅上,沉思着。
侯卫东道:“如果暂时不能建新镇,我们就可以狠抓场镇卫生,先考虑把场镇口硬化几百米,这样泥土就不容易带进场镇来,镇里要成立一个更加专业的清洁队伍,可以从每户居民中收些钱,天天坚持打扫。”
粟明点头道:“这件事做得到,以前镇里就有清洁队,只是人数不多,要求不高。”
“我从上青林小学得到启发,上青林小学里面建筑不行,由于种了许多桂花树,就变得风景优美,青林山上野生桂树不少,我们可以选个几百株,就可以将青林镇变成桂花镇,当然,不用桂树,用小叶榕、法国梧桐也可以。”
等侯卫东离开以后,粟明就把青林镇地图拿出来,用尺子在地图上不停地比划,有时,好想法就如一层纸,捅开过来,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事情可以这样办!
粟明对于再建一个新青林的想法也产生了兴趣。
赵永胜推门而进的时候,见粟明在聚精会神地看地图,就笑道:“粟镇,怎么看起地图了。”
粟明就把赵永胜拉到桌边,他道:“赵书记,我一直在思考新一届政府工作,今天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能还不成熟。”
赵永胜将一只手叉在腰上,道:“不成熟没有关系,大家多讨论讨论,自然就成熟了,说来我听听。”
听了粟明的想法,赵永胜的眉头就皱在一起,过了一会,道:“这工程体量太大,凭青林镇的财力,恐怕十年也完不成,还有,这一片足有上百亩地,用地量太大,全是良田熟土,报上去也批不了。”
粟明解释道:“这只是一个设想,具体实施还要经过论证,目前,我觉得此事可以办。”
赵永胜压根不同意另外建一个青林镇,他岔开话题,道:“明天是殡葬改革的宣传动员大会,我始终有些不放心,殡葬改革的难度不会小于计划生育,特别是前期,打架的事情少不了,侯卫东由一个普通办事员一下就跳到副镇长位置之上,没有经过二级班子这一关,我担心他经验不足,搞砸了锅就不好收场。”
粟明在工作上与侯卫东接触更多,他道:“侯卫东做事情很稳当,思想清晰,工作方法也不错,他办事,我比较放心,最起码他在青林山上是一呼百应。”
赵永胜心道:“这倒不假,如果没有这点本事,怎么被选成了副镇长。”嘴里道:“由他来主持殡葬改革工作,我总有些担心。”
“我觉得大可不必,放心要年轻人干,最后由你来把关就可以了。”粟明越看地图,对新方案越有兴趣,他又把话题绕过来,道:“我觉得建新建的方案可以考虑,干脆在党政联席会上提出来,看大家的意见如何?如果大家都觉得可以,就可以找建委的同志来看一看。”
赵永胜见粟明扭着新镇话题不放,心里隐隐有些不悦,道:“这是关系全镇的大事,今年人代会上没有提出来,就不要再提了,如果确实有必要,且有可行性,明年人代会上再提出来,粟镇,你看行不行。”
见赵永胜根本不同意这事,粟明也冷静了下来,他将铅笔放在图纸上,道:“好,新镇这事暂时放一放”
赵永胜脸上就露出了笑容,坐在粟明的对面,道:“前天到县委组织部去了一趟,组织站要求各镇都要报一个后进村支部,作为今年的整改对象,你看,我们报哪一个村?”
粟明将各村都放到脑子里过了一遍,道:“要说特别差的,一下还说不上来,若是以提留统筹、农业税等硬指标,恐怕就要算下青林河对岸的几个村。”
赵永胜抚了抚额头,“粟镇长的建议很好,就按照这个思路来,我让刘坤到这几村去跑一跑,下周开党政联席会,再将这事定下来。”
侯卫东正坐在办公室,修改明天的讲话材料,赵永胜一个电知打了过来。
“侯镇,明天的事情准备得如何?
侯卫东汇报道:“目前,两份重要文件已经出来了,一份是,主要内容是县里的文件,加上了青林镇的内容,二是殡葬改革领导小组的文件已经打印出来了。”
赵永胜打断道:“会议准备怎么开?”
“先由我来宣读两份文件,然后由粟镇来讲具体问题,最后由赵书记来强调。”
赵永胜已经拿到了讲话稿,他对稿子还比较满意,改得不多,他道:“这事一定要稳妥推进,原先准备是开三干会,我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我们应该先把村支书和主任两个主要干部的思想统一了,再开三干会,而且返回等问题,也不宜在三干会上讲。”
赵永胜对侯卫东的准备工作比较满意,他又将刘坤叫了过来,道:“明天开殡葬改革工作会,你这方面的工作情况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