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唯一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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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的?”

  凯瑟尔王的声音从长桌对面传来,无比清冷。

  “这就是你念念不忘之事?”

  国王的影子被火光拖长到身后的墙上,他的眼眸里浮现淡淡讥讽:

  “你的……母亲?”

  泰尔斯深深凝望着凯瑟尔王。

  瑟兰婕拉娜。

  李希雅大主祭,柯雅王后,老乌鸦,格里沃,几乎每一个认识他母亲的人,都对这个女人有着截然不同的评价。

  那么,他的父亲呢?

  “别忘了,”王子轻声开口:

  “我继承了她的名字。”

  或者更多。

  国王轻哼一声。

  “基尔伯特就不该让你选择那个中间名。”

  他缓缓开口,字里行间却冷漠如冰:

  “毫无意义。”

  泰尔斯也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据我所知,她的名字,还是你告诉基尔伯特的。”

  “那你期待什么呢?”

  国王回应极快,冷冷道:

  “期待你母亲是个来历不凡的杰出女性?博学多才天资聪颖的女学者,出身高贵的大家闺秀,还是英勇无畏的女战士?好让你骄傲自豪,心有所依?”

  泰尔斯望着凯瑟尔王的表情,惊讶地发现,这是少数能让对方以长句回应的话题。

  王子试探着道:

  “那么,她是吗?”

  国王冷笑一声,但他的笑容旋即消失。

  “她是个婊子。”

  泰尔斯神色微变。

  “就像大部分妓女一样,”凯瑟尔王表情淡然,语气不屑:

  “她市侩又贪婪,终日在客人面前故作姿态,卖身求酬——直到死去。”

  “我甚至不记得她的脸。”

  听完国王的话,泰尔斯沉默了很久。

  “婊子?”

  泰尔斯出神喃喃道:

  “妓女?”

  听着这样的形容词,他先是想起老乌鸦希克瑟所叙述的那位荒漠女奴,神奇的瑟兰。

  紧接着,少年的脑海里又闪现出在秘科的看到的那副画像——“东方艳影”阿尔芙。

  然而他又想起了在秘科所见到的“花心”贝利西亚,以及她在拉斐尔手下闪转腾挪的诡媚姿态。

  “正是。”

  “你的问题和期望都没有意义,”国王的语气毫不在乎:“你从她身上得不到任何慰藉和安心。”

  “对她而言,你不过是某次交易后的意外。”

  某次交易的……意外。

  泰尔斯忍不住攥住了拳头。

  他突然想起刃牙营地里,快绳谈起自己所喜欢的姑娘时,眼眸里的色彩。

  “而你这副婆婆妈妈拖泥带水的姿态,”凯瑟尔王冷冷道:

  “简直丢尽了王室的脸面。”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轻轻松开拳头。

  “你说得对,父亲。”

  “基尔伯特最大的错误,就是让我保留了她的名字。”

  国王面色不改。

  “因为,”泰尔斯眸色一冷。

  “如果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妓女,你连样貌都懒得记住。”

  泰尔斯抬起头,直视国王:

  “那你为何还记得她的名字?”

  那一瞬,凯瑟尔王眼眸微张!

  泰尔斯死死盯着自己的父亲,轻声道出那个特别的名字:

  “瑟兰——婕拉娜?”

  话音落下的瞬间,泰尔斯有种错觉。

  像是巴拉德室突然入了冬,温度骤降,空气凝滞。

  连灯火都不再灵动摇曳。

  而一切寒冷的源头,就在长桌的尽头。

  令人难堪的沉默持续了整整十秒。

  “我已经给了你机会,孩子,”国王的嗓音回复了日常的强硬与冷淡:

  “而你毁了它。”

  他深深望着泰尔斯,眸中唯有一片死寂。

  泰尔斯血管里的狱河之罪重新开始流淌,似乎要冲破凝固的氛围。

  那一瞬,少年突然感觉到,国王的耐性到此为止了,他的下一句话就要呼唤卫兵。

  所以泰尔斯比他更快。

  “艾莫雷。”

  王子轻声开口,成功冻住了国王看向大门的目光。

  凯瑟尔王回过视线。

  “艾莫雷?”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对,西荒的艾莫雷镇。”

  “这地方由艾莫雷家族统治,历史悠久,领主的姓氏就是地名由来。”

  凯瑟尔王微微蹙眉。

  泰尔斯回想起德勒·克洛玛和安克·拜拉尔两个西荒人对他说起过的事情,不慌不忙,娓娓道来:

  “几年前,此镇的领主男爵遭受不公,他欲转向复兴宫,向国王抗议求助。”

  “却在途中遭遇不幸,举家染疫身亡。”

  泰尔斯观察着凯瑟尔王的反应,后者纹丝不动,却没有打断他。

  下一秒,泰尔斯语气一转:

  “可事实上,作为王国的正统封臣,艾莫雷男爵并非染病而终。”

  泰尔斯咬紧牙关:

  “他和他的家人们,是被他的封君和同侪——西荒掌权的三大家族,法肯豪兹、克洛玛、博兹多夫——联军突袭,诛杀灭口。”

  两人沉默了几秒。

  “有趣。”

  国王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

  “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泰尔斯眼神一黯。

  秘科的牢房里,安克痛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思绪至此,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不重要,”他重新收拾心情,把注意力转移到眼前的事情:

  “重要的是……”

  面对着国王的灼灼目光,泰尔斯沉着开口,话语掷地有声:

  “终结历414年,‘债主’海曼二世就颁布了,禁止王国境内的封臣们私开战端,自相残杀……”

  他的声音严肃起来:

  “然而,西荒诸侯目无法纪,肆意妄行。”

  “身为封臣,他们过分滥用武装自卫的权利,谋害艾莫雷男爵,以报私仇。”

  泰尔斯说着西荒之事,却死死盯着眼前铁腕王的面孔:

  “手段残忍可怖,罪行触目惊心。”

  铁腕王王眼眸一亮,嘴角微扬。

  王子眼神一厉:

  “这个理由,这个筹码,这匹马,足够完成‘沙王’了吗?”

  泰尔斯的声音落下,四周的不灭灯光影闪烁。

  他死死瞪着国王。

  凯瑟尔王沉默了很久,眸中光芒来回激荡。

  几秒后,国王轻轻闭眼,将一切情绪埋藏进心底。

  “但我们没法用它。”

  凯瑟尔王轻声道:

  “艾莫雷镇染疫已经不是新闻,西荒人把它处理得很干净,死无对证。”

  看见对方的反应,泰尔斯不由轻笑。

  “没错。”

  他胸有成竹地道:

  “除非它不是死无对证……”

  泰尔斯的话语戛然而止。

  “等等。”

  他看着凯瑟尔王的一脸淡然的神情,想通了什么。

  少年微微变色,难以置信。

  “你知道。”

  泰尔斯望着凯瑟尔,皱起眉头:

  “你早就知道艾莫雷镇,知道这件案子?”

  下一秒,凯瑟尔王轻轻睁眼。

  国王面无表情,并不回答。

  但泰尔斯已经得到了答案。

  少年不禁蹙眉。

  “什么时候?”

  凯瑟尔王平静回答:

  “当它发生的时候。”

  泰尔斯一愣:

  “什么?为什么?”

  泰尔斯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凯瑟尔王和他的对话变得无比默契。

  比如现在,他甚至不需要把“为什么任由它发生”之类的句子完整地说出来。

  凯瑟尔王幽幽地望着泰尔斯。

  “几年前,影响了一批领主。”

  “西荒的艾莫雷大人,只是其中之一,”铁腕王眯起眼睛,“最沉不住气的那个。”

  “稍作挑拨,就上钩了。”

  泰尔斯的眼神凝固在半空。

  稍作挑拨……

  上钩了……

  那一刻,‘头鸦’德勒·克洛玛的话再次出现在泰尔斯的耳边:

  秘科牢底,安克·拜拉尔奄奄一息的绝望之言也重新浮现:

  凯瑟尔王微微叹息,接下来的语气略有可惜:

  “然而,西荒佬对自家门口的风吹草动,格外敏感。”

  “还没来得及抽竿上鱼,就被切线了。”

  泰尔斯怔住了。

  抽竿……

  切线……

  德勒和安克的话继续浮现:

  泰尔斯僵在了座位上。

  “是你。”

  泰尔斯怔怔开口:

  “艾莫雷男爵之所以举兵抗议,是因为你暗中施压,刻意煽动?以寻找插手西荒的借口?”

  铁腕王轻哼一声:

  “我说了,他只是其中之一。”

  其中之一。

  那个瞬间,泰尔斯想起在秘科被折磨得遍体鳞伤的安克。

  以及他那家破人亡,隐姓埋名的爱人。

  “所以,艾莫雷男爵遭人灭口,举家身亡的悲剧。”

  泰尔斯声音嘶哑:

  “你才是始作俑者。”

  泰尔斯怔怔地望着眼前的桌面,国王的身影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漆黑压抑。

  这些人。

  他们的不幸。

  只是……

  权力碾过的尘埃。

  “过誉了,”国王的嗓音依旧淡定,似毫不在意:

  “我可没让西荒佬们杀人灭口。”

  “更没让他们心狠手辣,把城堡里的一家老小,连同民兵仆人都清理得一干二净,一个活口都没留下——看来,他们从威廉姆斯那儿学了不少东西。”

  杀人灭口。

  一干二净。

  艾莫雷。

  拜拉尔。

  还有恩赐镇那个他想不起名字的惨淡家族……

  以及刃牙营地的那一夜,无数的家破人亡……

  荒石地上,亡号鸦曾经的感慨回响在耳边。

  想到这里,一股难言的疲倦袭来。

  少年不由心中一窒。

  泰尔斯做了个深呼吸,竭力维持自己的情绪。

  “我明白了。”

  王子低下头,避开对方的视线,忍住语句里的厌恶:

  “原来如此,好算计。”

  “不,它不好。”

  但凯瑟尔王的声音依旧不可阻挡地透进他的耳膜:

  “我们低估了西荒人的敏锐和果断,只得到一场死无对证的无头案,还打草惊蛇,让他们更加警惕。”

  国王的眼神锐利起来。

  “直到现在。”

  泰尔斯微微一颤。

  凯瑟尔王猛地抬起头:“它并非死无对证,是吧。”

  “你有证据。”

  他态度坚定,不容置疑。

  泰尔斯手臂一紧。

  证据。

  安克最后的声音幽幽浮现:

  泰尔斯做了个深呼吸,咽下一口唾沫。

  他艰难抬头,直视国王的双眸。

  但那一刻,凯瑟尔的眼中只有无尽深邃。

  几秒后,少年用尽全身的力气,从齿缝间咬出两个词:

  “我有。”

  他的语气无比疲惫:

  “铁证。”

  铁证。

  话音落下。

  “不错。”

  凯瑟尔王表情不变,淡淡道:

  “我在听。”

  我在听。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却在张口启齿的刹那顿住了。

  安克绝望的嗓音凭空响起。

  泰尔斯不自然地咳嗽了一声,强迫自己说下去:

  “在那场惨案里,还有一个人……”

  泰尔斯再次一滞。

  “还有一个人……”

  泰尔斯嘴唇翕张,话语凝滞。

  等等。

  一旦他说出了这件事。

  那位姑娘,安克的恋人,已经被权力的狰狞害得家破人亡的她。

  还有安克的弟妹,那些失去了父母兄长,在西荒孤立无援的他们。

  又会面临怎样的未来?

  将有多少人的命运,因为自己的一句话受到波及,就此改变?

  泰尔斯恍惚地呼吸着。

  看见他的这副模样,国王蹙起了眉头。

  一张被折磨得殊无血色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安克·拜拉尔。

  那个在无助与绝望之中,打算牺牲性命铤而走险,却最终惨遭失败的青年。

  他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告诉他这个筹码的呢?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强咽下一口唾沫。

  用它,用这个筹码。

  因为这也是安克的选择。

  这本就是他预计之事。

  不是么?

  而且,如果他不在这里就了结掉这件事。

  泰尔斯的目光转向桌面,那封鸢尾花自请缴税替役的信件。

  王国的车轮不会停下。

  这匹马不行,凯瑟尔王就会找另一匹。

  哪怕要面对更多的血腥。

  泰尔斯捏紧拳头。

  所以他必须继续。

  必须。

  泰尔斯抬起目光,强迫自己显得坚定:

  “冤死的艾莫雷男爵膝下,尚存一位孤女。”

  国王眼前一亮。

  “那可怜姑娘见证了可怕的一幕,她躲过屠刀,幸运生还。”

  泰尔斯咬紧牙关,遮掩着恍惚与颓唐:

  “她的身份和经历,将向世人证明:西荒最有权势的家族们,犯下了何等弥天大错。”

  “而复兴宫改革兵制,限制封臣滥用兵权,又是何等天经地义,迫在眉睫。”

  话音落下,泰尔斯长出一口气,目光颓然。

  他还是说出来了。

  国王眼底的色彩慢慢变了。

  他凝视着长桌对面的王子,很久很久。

  仿佛在打量着一件精钢铸成的优良武器。

  终于,凯瑟尔王笑了。

  他的笑声很轻,很淡,却有效地缓和了室内的气氛。

  “这个幸存的孤女。”

  铁腕王慢慢后仰,语气头一次变得恬淡轻松:

  “她在哪里?”

  她在哪里?

  泰尔斯悲哀地发现,国王甚至没有费心去问她的名字。

  但是。

  但是……

  很久以前,快绳在小屋里的感慨重新响起。

  泰尔斯手臂微颤。

  “我在听,”国王饶有兴趣:

  “泰尔斯公爵。”

  泰尔斯做了个深呼吸,忘掉这些令人犹豫踌躇的思绪,调整好自己。

  “你会知道的。”

  泰尔斯倏然抬头,表情坚定。

  “但是首先,今天跟着我进宫的所有人,都要被无罪释放。”

  “而我也不想尝试玛里科先锋官的鞭子,尽管他尽职尽责。”

  长桌尽头,凯瑟尔王不言不语。

  泰尔斯放掉心底的忐忑,咬牙道:

  “其次,解封闵迪思厅,放了我的卫队,以后有事冲着我来,别为难他们。”

  国王依旧不语,只是在桌上轻点自己的手指。

  “还有,携剑闯宴,冲撞王室的安克·拜拉尔,”

  泰尔斯皱眉道:

  “你要饶恕他,释放他,展现国王的宽宏大量。”

  “包括妥善解决他和多伊尔家的矛盾。”

  但是想道说到这里,泰尔斯又是一滞。

  安克,无论国王如何饶恕他……

  泰尔斯黯然垂首。

  “在亮出筹码之前,”凯瑟尔王轻哼一声,似乎心情不错:

  “你要的还真不少。”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用力抬头。

  “而我还没说完。”

  “最后,关于‘沙王’。”

  沙王。

  凯瑟尔王目光一转。

  这一刻,泰尔斯的表情坚定而冷酷。

  “你们在西荒的扩军计划,包括如何对付当地领主,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处理,由我来完成。”

  咚。

  铁腕王的手指重重地叩在议事桌上,传出一声令人心悸的闷响。

  国王缓缓抬头,与泰尔斯四目相对。

  而王子不躲不避,坚定地回望他。

  “你,再说一遍?”

  国王轻声开口。

  嘶哑,却冷漠。

  泰尔斯挺起胸膛,直面他的父亲。

  “是的,我将亲笔致函西荒公爵等人,就拿这件案子,这个筹码,威胁他们就范。”

  泰尔斯果断道:

  “我承诺,西里尔·法肯豪兹和他的封臣们,他们会耐心聆听,他们将从善如流,他们会配合复兴宫的日程计划,支持军务司的一切举措。”

  “他们将反思自家的兵制疏漏,逐步减少征兵员额和频次。”

  “他们会接纳你的王室常备军进驻,接受西荒防务的改组。”

  “他们会很乐意支持传说之翼的日常工作,并缴税支持常备军扩编,填补你的财政缺口,以保卫王国的边境安全。”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

  “西荒会成为一匹好马,你为‘沙王’所作的计划,不会落空。”

  他肃色道:

  “王国的战车,依旧滚滚向前,”

  巴拉德室再度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格外不祥。

  几盏不灭灯燃烧到终点,悄然熄灭。

  凯瑟尔王的眼神也随之而变,眸中火光消逝,黯色满溢。

  “你?”

  他远远打量着王子,语气玩味:

  “你来做?”

  泰尔斯果断颔首。

  “我。”

  “我来做。”

  凯瑟尔王目色一厉:

  “为什么?”

  泰尔斯整理好脸色,正色回复:

  “因为那个孤女、这份筹码只有我最清楚,最晓得该如何利用。”

  他轻轻一顿,咬紧牙关,既告诉父亲,也告诉自己:

  “因为,这是唯一的方法。”

  唯一的方法。

  凯瑟尔王没有马上回应。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原位,仿佛又变回了雕像。

  几秒后,国王平静开口:

  “告诉我,你是怎么知晓那个孤女的下落的?”

  泰尔斯一僵。

  他面不改色,不留破绽:“我自有我的渠道……”

  “法肯豪兹。”

  凯瑟尔王轻轻开口,打断了泰尔斯。

  法肯豪兹。

  这个姓氏一出口,王子心中顿时一惊。

  只见国王轻嗤一声,看向别处,语气耐人寻味:

  “他给你的远远不止一把剑,对吧。”

  泰尔斯面不改色,却心中一叹。

  他知道了。

  国王冷冷道:

  “他的礼物,就是你今天有胆量闯宫的底气。”

  泰尔斯轻抿嘴唇,一语不发。

  没错,国王看穿了。

  不过只言片语,他就看穿了。

  从刚刚到现在,自己所有的小伎俩,都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就像过去一样。

  但是……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

  “没错。”

  泰尔斯抬头直视国王。

  他的语气平稳淡然,态度坦荡自若:

  “艾莫雷镇的事情,包括这个筹码,确实是西荒公爵交给我的——通过某种方式。”

  国王发出果然如此的哼笑。

  “而你就接受了,听从那老骨头的蛊惑,来到我的面前,自以为是地讨价还价。”

  不等他回话,凯瑟尔王就缓缓摇头:

  “愚蠢。”

  “愚不可及。”

  泰尔斯在桌子底下攥紧了拳头。

  没错,威胁,逼迫,讨好,欺骗,无论哪一样手段,都无法制约铁腕之王。

  但是那又如何。

  他已经不是那个废屋里瑟瑟发抖的乞儿了。

  不再是了。

  而凯瑟尔王,也不是六年前的闵迪思厅里,那个他只能遥遥相望的高大背影。

  对抗凯瑟尔王这样的对手,他需要的不是撒谎,不是隐瞒,不是狡辩。

  而是迎难而上。

  泰尔斯定定地盯着国王的面庞。

  “既然如此,就更有理由要让我出面,致信西荒公爵,父亲。”

  他前倾身子,诚挚地道:

  “好让大家能各退一步,以多方都能接受的方式解决问题。”

  “新的‘沙王’也许不会那么迅捷,也许将持续好几个月甚至几年,但也不会那么惨烈,不会有不可收拾的后果。”

  “你终将达成目的,他们也不必流血。”

  铁腕王发出一声讥笑。

  他低下头,面孔慢慢被黑暗所笼罩:

  “为什么?”

  泰尔斯眉头一皱。

  “我把这案子的人证拿出来,让她出面指证,让西荒领主们四分五裂众叛亲离,成众矢之的……”

  国王目光寒冷:

  “再让王室常备军进入西荒,惩奸除恶。”

  “一样能达成目的。”

  泰尔斯一凛。

  “诚然如此。”

  泰尔斯再度开口,努力把握话题:

  “但恕我直言,法肯豪兹之所以给出这个筹码,就旨在放下身段主动示弱,为复兴宫与西荒诸侯之间愈演愈烈的矛盾冲突,拉架降温……”

  “他才没这么纯良和好心!”

  凯瑟尔王突然前倾,厉声怒喝,把泰尔斯吓了一跳。

  “而只有你才会如此愚蠢!”

  国王怒视着自己的儿子:

  “法肯豪兹给了我一个筹码,好让我去收拾西荒,革新王国,达成目标……”

  他话锋一转:

  “却只能通过——你?”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国王。

  铁腕王靠回椅背,冷笑道:

  “不,他自剜血肉,给了你一把剑,一个筹码。”

  “绝不是为了让你做和事佬。”

  少年心中一寒。

  凯瑟尔王眯起眼睛,眼神就像磨砺后的锋刃:

  “他要藉此向你展示:你过往六年不曾享受过的权力和能量,正在你唾手可得的范围里。”

  “只要你抓起筹码,面对着我……”

  国王轻声开口,字字生寒:

  “举起剑。”

  泰尔斯神经一紧,辩解道:

  “父亲,我无意与你为敌,也不会威胁——”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来找我?”

  凯瑟尔王再次打断了他:

  “既要低头示弱,何不朝向王座?”

  泰尔斯的话语顿时一滞。

  室内的灯火急促闪烁,勾得光影乱晃。

  “而你,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吗?”

  凯瑟尔五世冷眼相望,直刺泰尔斯的心底。

  “为什么你不肯痛快地透露你的筹码,透露那个孤女的下落?为什么要故作矜持待价而沽?又为什么要坚持亲自出面,执行‘沙王’?”

  听见这话,泰尔斯一个激灵,只觉心底生寒。

  巴拉德室里回复了安静。

  “因为你也知道,对吧。”

  国王的声音平缓下来,充满了致命的柔和。

  “因为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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