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敬泰尔斯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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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咚!”

  几道不小的闷响从宴会中传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人群的惊呼声。

  因为有所准备,泰尔斯没有慌乱,但就在他下意识站起身的一刻,旁边的马略斯对他毫不留情就是一搡!

  力度之大,差点让他怀疑自己的亲卫队长才是刺客。

  泰尔斯倒在哥洛佛的宽阔臂膀中,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星湖卫队护卫翼的三条大汉——巴斯提亚、法兰祖克、费里——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冒了出来,他们同哥洛佛一起,四面成墙,把星湖公爵压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最高警戒!护卫翼就位!先锋翼回报!”

  马略斯的声音从四条大汉的人肉缝隙间传来:“先别管发生了什么……”

  “把殿下护住,送到安全地带!”

  于是四堵城墙架着他,磕磕绊绊,不可阻挡地移动起来。

  泰尔斯感觉眼前一片昏暗,自己半张脸都闷在巴斯提亚结实的腹肌上,膈着衣甲生疼不已。

  整整五秒钟的时间里,他只能挣扎着扩张双臂,在四堵厚厚的人肉城墙之间开天辟地:

  “给,给我点空间啊喂……”

  而他的耳边,只闻宴会的骚动越来越大,不时听见桌椅碰撞的闷响、男宾的呼喝与女宾的尖叫。

  “天啊!”

  “快拉开他们!”

  “不!男爵!”

  可恶,究竟怎么了!

  幸好,泰尔斯烦躁地移动了不到几米,副卫队长沃格尔那焦虑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该死的,王室卫队,镇定!”

  “那根本不是刺杀,离我们远得很……”

  简直是救命。

  泰尔斯感觉到,脚下停了。

  “等一等,”马略斯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我们再看看。”

  下一秒,泰尔斯眼前光明再现。

  虽然依旧被好几个卫队围着,但重获呼吸权的他好歹扶着费里的肩膀,好不容易站起身来:

  “发生什么了……”

  占着星湖公爵席次较高的优势,泰尔斯朝骚动的中心看去。

  只见宴会厅里的客人们都踮起脚,好奇地围在一处。

  而围观的人群中是一片空地:一面长桌早被人掀翻,菜肴跟餐具摔落一地,还有不少宾客人仰马翻,狼狈地被周围的人扶起来。

  搞什么?

  泰尔斯没看懂宴会里发生了什么。

  但他看得到,公爵们的长桌也一片紧张:

  王室卫队把神色不渝的詹恩隔开到角落,倒是他的管家不紧不慢地端着主人的酒杯跟上。

  独眼龙廓斯德愤怒地推开两个想把他架走的护卫,后者敢怒不敢言。

  亚伦德公爵得到了与泰尔斯相同的待遇,直接被掌旗翼的卫队们死死围住。

  卫队在场的两位指挥官如临大敌,面色凝重:马略斯紧张地与星湖卫队沟通着,沃格尔也喝令来自复兴宫的人手,但后者不断地派人出去,前者一直在集合人回来。

  “赶紧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如果是酒后乱性之类的,无论闹多大都给我压下去,明天再说……”这是沃格尔。

  “保持最高警戒,”马略斯的声音响起,警惕十足:

  “把殿下保护好,这可能是刺客制造的骚乱,寻机出手……”

  多伊尔没能第一时间挤进泰尔斯的“保护四人组”,原本正在懊恼,听罢后自信满满:“包在我身上,长官!”

  他竭力移动到泰尔斯身边:

  “有我在,就算整个闵迪思厅都炸了,也没人能碰到殿下一根毛……”

  但就在此时。

  “嘿,D.D……”

  长得最高,视野最好的法兰祖克盯着躁动的人群,犹豫道:

  “那好像……是你父亲。”

  多伊尔一愣:

  “什么?”

  他连忙钻出护卫翼的阵型,踮起脚,扒住法兰祖克的肩膀。

  不止是多伊尔,其他人也齐齐一怔。

  看清了真相的法兰祖克吞吞吐吐:

  “应该是他喝醉了酒,在跟人……打架?”

  泰尔斯眯起眼睛:

  果然,一个与老多伊尔男爵有那么几分相似的身影,被人掼倒在地上一路拖行,尖叫不停。

  有人试图冲上来阻止,但似乎并不奏效。

  周围全是呐喊的人群,他们随着冲突的中心转移,一直后退。

  “噢不,这场合,”多伊尔看清了情况,气得跳脚,急得挠头:

  “死老爹……我真特么服了你……”

  D.D按住武器,本能地就要冲下去,但马略斯将他一把推回泰尔斯的身边,怒形于色:

  “守好岗位,丹尼斯·多伊尔!”

  多伊尔一震之下醒悟过来,讪讪地回到阵型里。

  “确实,是那个油滑贪婪,投机钻营的老男爵,”沃格尔来到马略斯身边,皱眉道:

  “他居然还能跟人打架?”

  几名仆人匆匆赶到,一面救助被这场冲突波及的客人,一面试图维持秩序。

  但下一刻,拖着老多伊尔男爵的男人一个回身,将两名仆人摔出几米开外!

  “落日啊!”

  “你们不要再打了!”

  “好!打得好!继续打啊!打他!俺们北地人支持你!”

  “帮帮他!”

  “退后!没什么好看的!”

  不少地位和素质较高的客人竭力维持着秩序,让大家退后,人群又呐喊着向外站了一点。

  马略斯和沃格尔同时皱眉。

  好吧,老多伊尔男爵能不能跟人打架,泰尔斯不知道。

  但他看出来了,男爵的对手,是真的很能打。

  看得多伊尔焦急不已。

  “传话下去,继续保持最高警戒。”马略斯听取完回报,闷声下令。

  显然,沃格尔也不再有闲情对马略斯指指点点,他同样严肃:

  “注意力集中,注意可疑的家伙,现在是浑水摸鱼的好时候——也要保护好其他的公爵贵人们。”

  “让应急组行动,无论那是什么,争风吃醋还是酒后撒泼,都赶紧给我压下去……”

  但是……

  “不,塔伦勋爵。”

  马略斯死死盯着冲突中心的两人,打断沃格尔的话:

  “我认得那眼神。”

  马略斯的下一句话让所有人紧张起来:

  “就是那个刺客。”

  泰尔斯一惊。

  “什么?”

  多伊尔瞪大眼睛:“我老爹?刺客?”

  D.D难看地笑了两声:

  “嘿嘿,不是,长官你快别开玩笑了,就他那段位,连我继母的宠物猫都不一定打得……”

  但多伊尔说着说着,意识到了什么。

  他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场中。

  “啊啊啊不不不杀人啦!”

  一个高亢尖利的女声,从人群中响起!

  “血!见血啦!”

  泰尔斯只来得及看见寒光一闪,宴会的人群再次后退!

  下一秒,他就再次被一拥而上的王室卫队围护起来,只听见周围的声音不断传来。

  “倒是拦住他们啊!”

  “救命!”

  “有人受伤了!”

  “这没有必要!”

  泰尔斯竭力挤出一点缝隙,从哥洛佛的腋下瞄见一点外面的情况。

  “不要慌,只守好我们的岗位,保护好殿下和贵人们,让其他人去处理事件。”马略斯冷冰冰的命令传来。

  “但是长官,我父亲他——”多伊尔似乎还在焦急地申辩。

  此时,一道愤怒又沉郁的男性嗓音打破空气的沉闷,回荡在整个宴会厅:

  “安静!”

  “我不想伤害你们!”

  “不想死的,都给我退后!”

  泰尔斯被挡在哥洛佛身后,什么也看不清,但人群的嘈杂像是戛然而止,随后化成窸窸窣窣的低语。

  “长官,我们应该立即阻止这件事……”这又是D.D的声音,焦躁不已,他的脚步声随后响起。

  马略斯气急败坏的声音传来:

  “该死的,哥洛佛,拦住他!”

  泰尔斯只觉得身前一松,他重新得到了眼前的视野:哥洛佛拦腰抱住想要往前冲的多伊尔,把后者掼倒在地。

  至于大厅里……

  “搞什么?”

  沃格尔难以置信地看着宴会厅中央:

  一个年轻的男性贵族正怒目圆睁,用左手挟持着鼻青脸肿、看上去瑟瑟发抖的老多伊尔男爵,右手则举着一把寒光熠熠的锋利短剑。

  “退后!所有人!”他警告道。

  短剑随着他的转身,不断指向周围的人群。

  剑尖所指,人群便退后一圈,直到这片空地越来越大,只留下他跟男爵两人。,

  “那把剑……他是怎么拿到武器的?所有宾客我们都……”

  沃格尔惊怒交加,连连召唤他的手下。

  “不重要了。”马略斯倒是不怎么关心另一边的“刺客”。

  守望人先回头打量了一下泰尔斯,发现满脸好奇的公爵只是衣衫不整和发型稍乱:

  “重要的是,他就是拿到了。”

  被牢牢“锁”在三面人墙里的泰尔斯死命眨了眨眼,看着场中挟持人质的这一幕:

  “这什么情况——让他起来吧哥洛佛,你这块头,就别再压着他了。”

  哥洛佛这才爬起身来,拉起面有不甘的D.D,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厅里,几位威信较高的客人出面,对挟持着人质的男青年出言相劝:

  “冷静,先生……”

  “没有必要动刀剑……”

  “任何矛盾,我们都可以慢慢沟通……”

  “各位,天气这么好,为什么不坐下来喝上一杯呢?”

  说话间,两个闵迪思厅的卫兵见机从身后扑上,想要制服挟持者!

  但泰尔斯看见,男青年狠狠砸了多伊尔男爵一剑柄,让后者痛苦倒地,自己则立刻回身!

  剑光疾闪。

  “铛!铛!”

  几声轻响,男青年的身影在围攻他的卫兵间交错而过,一个卫兵痛苦地跪倒,被对方一腿踹开几米远,另一个卫兵则一声惨叫,武器落地,捂着流血的手臂连连后退。

  真正见到血腥,群中又响起惊呼。

  片刻间,增援赶到,三名卫兵挤开人群,却在一拥而上的前一刻顿住了。

  “向前一步!”

  男青年扯住老多伊尔男爵的衣领,短剑架上他的脖子:

  “他就真死了。”

  男青年其貌不扬,但他的眼神却无比决绝。

  人群窃窃私语,无数目光集聚,其中包括不少重量级人物。

  唯有泰尔斯微微蹙眉:

  眼前这个人,这个“刺客”……

  有些面熟。

  马略斯目光一沉:

  “这身手……”

  惊讶地看着事态发展的沃格尔眼神一变,点点头:

  “相当不俗啊。”

  “还有风格。”

  “姿势好看,招式精妙,角度刁钻,”马略斯沉吟道:

  “是终结之塔,‘蔷薇’一脉的剑术。”

  “终结之塔的技艺……你是说,”沃格尔神情凝重:

  “外地的贵族?”

  马略斯点点头:

  “可能。”

  就在此时,一道尖利的女声凭空响起:

  “你这可鄙的混蛋!”

  一位涂脂抹粉的贵族妇人挣脱人群的阻拦,举起一面餐盘,状若疯狂地冲向刺客!

  卫兵和挟持者都吓了一跳。

  “老娘跟你拼咯——”

  妇人的餐盘死命地拍在男青年的身上,后者没有还击,只是拖着老男爵一路后退,一时狼狈不堪。

  直到受不了的他怒吼一声,一个撞击,将妇人撞倒在两米开外。

  老男爵惊呼一声。

  “您最好退后,多伊尔夫人,”男青年咬牙切齿,剑锋死死抵住瑟瑟发抖的多伊尔男爵:

  “我没有对女人动粗的习惯。”

  多伊尔男爵夫人满身狼狈,妆泪俱花,却挣扎着爬起来,歇斯底里:

  “如果你要害我的丈夫!”

  “那你最好先杀了我!”

  男青年咬紧牙齿,被挟持的老男爵则痛苦地呼气。

  “该死的婆娘,你上来有个屁用,”老男爵怒道:

  “退后!”

  坐在地上,梨花带泪的多伊尔夫人闻言色变:“什么?”

  “你叫老娘什么?”

  一时凶相毕露。

  多伊尔老男爵本能地一抖。

  “我是说,亲爱的,退后好不好,”男爵的声音软化下来,他在剑刃下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

  “听他的,退后,保护自己。”

  “这样,我才能活。”

  就在此时,一个愤怒的男声随着脚步冲进场中!

  “放开他!”

  “放开我父亲!”

  泰尔斯一惊,他这才发现,多伊尔不知道什么时候脱离了哥洛佛的看管,离开阵型,冲进场内。

  冲向他的父亲!

  沃格尔皱眉看向马略斯:后者则满面阴沉地盯着一脸羞愧的哥洛佛。

  宴会的人群再次惊呼,没人顾得上努力维持秩序,疏散大家的卫兵们。

  多伊尔冲势极快,顷刻间撞开卫兵,长剑出鞘!

  “铛!”

  男青年不得已,与D.D对了一剑。

  “有什么冲着我来!”

  多伊尔愤怒已极,剑招大开大合,直来直往。

  “欺软怕硬的懦夫!”

  这是泰尔斯第一次看见D.D出剑。

  跟泰尔斯一向对他的印象不同,油嘴滑舌、吊儿郎当的多伊尔,他的剑术竟显得刚正,明亮,堂皇光彩。

  步伐稳固,动作顺畅,攻防有道。

  不过两招,逼得挟持者不得不连续后退。

  “你父亲?”

  两秒间,挟持者一边冷笑,一面防御。

  “你父亲!欺软怕硬?哈哈哈!”

  但这不是场公平的战斗。

  男青年飞踢起脚下的一个酒杯,等多伊尔挡开酒杯时,挟持者的剑已经落在了老男爵的脖颈上。

  “退后,或者我现在就杀了他!”

  男青年把男爵推在身前,挡住多伊尔的视线。

  他嗓音颤抖,竟比D.D更加愤恨!

  多伊尔惊怒不已,手中的骑士剑颤抖不已。

  “啊啊啊……懦夫!”

  但男青年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示威般扯住老男爵的头发。

  倒是老男爵狠狠地呸了一声。

  “臭小子,”满脸青肿,说话都费劲的多伊尔男爵艰难地道:

  “这是你老爹的事儿……带着你母亲,快滚!”

  D.D痛苦地呼吸着,但最后还是垂下长剑,后退把继母扶起。

  泰尔斯忍不住出声:

  “马略斯勋爵,也许我们……”

  但下一刻,马略斯就阴沉出声打断了他,字字渗着难以忍受的寒意:

  “你们……给我把那家伙拖回来,哪怕把腿打断。”

  泰尔斯一时语滞。

  星湖卫队们面面相觑,三人出列,领命而去。

  也许多伊尔本领不差,但双拳终究难敌六手:皮洛加消解他的反抗,孔穆托制住他的挣扎,年轻的涅希最直接,一记重拳照抡小腹,不奏效,于是再抡第二拳。

  直到奄奄一息的多伊尔,在他继母的哭泣声中,被三人架回卫队的阵型。

  远处,几位公爵表情不一:詹恩若有所思,独眼龙显得怒不可遏,瓦尔公爵则冷眼旁观,甚至有兴致为自己斟酒。

  更下方,还在座位上的,直属中央领的“璨星七侍”们就没有那么淡定了。

  同为七侍的多伊尔男爵遭人挟持,艾德里安子爵不无担忧地与洛萨诺·哥洛佛说着什么,史陀男爵咬牙切齿,“小小铁刺”巴尼夫人则紧紧握着儿子的手,宽慰着冲突一起,便蜷缩着哭泣的卢瑟·巴尼。

  年事已高又耳背的帕特森子爵,则努力地听两位子侄惊恐地汇报着场中的危机,时不时大声发问,倒是舒缓了紧张的气氛。

  “年轻人,这是王室的宴会,更有尊敬的泰尔斯公爵在场。”

  在场人群中,在拥王党里颇有威望,且在王室宴会里负责接待的荣誉伯爵,戈德温越众而出,声音沉稳温和:

  “无论所为何事,您这样的举动可不明智,更可能伤害到许多人。”

  “无论是对多伊尔男爵,还是对你自己。”

  面对戈德温伯爵的劝导,挟持者笑了,笑声凄凉而绝望。

  让泰尔斯深感不安。

  但仅仅在几秒后,男青年就深吸一口气,竭力收起疯狂和怒意。

  “我很抱歉,伯爵大人。”

  “但是诸位,请勿慌张。”

  眼见惊惶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而眼前的卫兵也没有强攻的意思,男青年喘息一二,高声开口:

  “只听我一言。”

  挟持者扔下老男爵,看向四周,咬牙道:

  “我受过教育,知礼明德,无意在闵迪思厅的宴会上伤及无辜。”

  “出此下策,是迫不得已!”

  他脚下的老多伊尔哼声开口:

  “呸……”

  但男青年眼神一厉,低下头,毫不留情就是一脚!

  “闭嘴,老蠹虫!”

  人群再度发出惊呼。

  “这里的卫兵们没法处理,我们要做点什么。”

  泰尔斯这边,副卫队长沃格尔向他的传令兵低声吩咐:

  “控制好外围,悄悄、逐步疏散人群,观察左右,别放松——也别让那家伙发现。”

  不少人得令而去,纷纷行动。

  沃格尔回过头:

  “你确定就是他?”

  “有没可能另有其人,而他只是诱饵?”

  马略斯沉稳地点头:

  “看他的眼神,我肯定。”

  守望人不去看被两人制住,兀自不甘的D.D:“只是我猜错了一点:他的目标不是殿下,而是多伊尔男爵。”

  “那么我们该做什么?”

  泰尔斯忍不住开口:“任他挟持人质?”

  “国王不在,也许该由身份最高的星湖公爵,由这里的主人出面……”

  “不,”马略斯拒绝得很快,不留余地:

  “听好了,殿下,你就待在这里。”

  噎得泰尔斯一阵无言。

  一旁的副卫队长皱起眉头。

  马略斯扭过头,神色干练,雷厉风行:

  “哥洛佛,你马上去集合摩根、伊塔里亚诺、佩扎罗西……嗯,还有托莱多和崔法诺夫。”

  哥洛佛一怔,面露疑惑。

  星湖卫队里,摩根是先锋翼的老兵,无可厚非。

  但伊塔里亚诺却从属于后勤翼,佩扎罗西更是刑罚官帕特森的跟班。

  至于托莱多和崔法诺夫,两人都是之前在指挥翼里,跟着马略斯多年的属下,到闵迪思厅后继续作他的传令兵。

  可是这些看着互不关联的人选……

  “他们都是侦察或狙击的好手。”

  面色凝重的马略斯一句话解释清楚:

  “装备弓弩,由你领队,分成三组上到高台,找好射界,等我的信号,最好能一箭毙命,两箭也行……”

  但是一边的沃格尔脸色剧变。

  “你疯了!”

  副卫队长按住正要领命而去的哥洛佛,对马略斯咬牙道:

  “看看周围,从公爵伯爵到璨星七侍!”

  泰尔斯下意识地瞥了宾客们一眼,发现其实有不少人偷偷地向这里递来目光。

  “闵迪思厅,王室宴会,王都里有头有脸的贵族和高官都在这里,等于整个王国都在看着!”

  沃格尔担心地瞥了四周一眼,压低声音:

  “如果他二话不说挺剑就刺,那还罢了,可他挟持着人质,还正与戈德温伯爵谈判……”

  马略斯皱起眉头。

  “酒后争端、私人恩怨,这是一回事。但要是不惜人质当众狙杀,闹出人命染上血腥,而且是王室抢先下的手,那就是另……”

  马略斯摇摇头:

  “这样麻烦最小……”

  沃格尔急急打断他:

  “这才麻烦才大!”

  首领再度意见分歧,周围的王室卫队们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连带着原本发现不是刺杀自己,从而放松下来的泰尔斯,也重新紧张起来。

  副卫队长怒视守望人:

  “别忘了,泰尔斯殿下是宴会的主人!如果七侍之一死在这里,这会算在他头上!”

  泰尔斯顿时一惊。

  “再说,万一你斩首失败,那家伙发起狂来砍杀人群,场面失控……”

  沃格尔的声音越来越谨慎:

  “而这里任何一个人,哪怕是个未成年的小女孩,都干系莫大……”

  马略斯不为所动,观察着场中的地势:

  “我们可以拖着谈判,逐渐净空现场,清理射界,减小波及范围和连带损害……”

  “这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损害’!”

  沃格尔嗓音愈急,显然在失去耐性:

  “看在落日皓月冥夜的份上!”

  “这只是一次宴会争端,别把这搞得跟宫变叛乱,血腥战争似的!”

  泰尔斯心中一凉。

  宫变叛乱,血腥战争……

  副卫队长恶狠狠地盯着马略斯:

  “多少年了,王国继承人归国后的第一场王室宴会,我们最不需要,也最不能有的,就是这样的局面和印象!”

  “你明白吗?”

  这一次,马略斯沉默了。

  他面对沃格尔的教训,没有反驳。

  “戈德温伯爵已经出面,而这事儿最好的结果,是谈判解决。”

  沃格尔收敛情绪,重新看向场中:

  “痛下杀手,是最下之策。”

  另一边,戈德温伯爵与挟持者的谈判仍在继续。

  “年轻人,年华大好,何必自误?”

  戈德温伯爵的话温和如故,让人听出真诚:

  “放下武器,放开多伊尔男爵,我们慢慢谈。我以名誉保证,你会得到应有的帮助。”

  男青年抹了抹脸上的鲜血,看了一眼脚下的老男爵。

  “尊敬的戈德温伯爵,您名声很好,我也很感激你的关心和帮助。”

  他的目光充斥着冷漠与愤恨。

  “但是很抱歉,您帮不了我。”

  “没人能帮。”

  “话不必说得太死,年轻人。”戈德温伯爵一面示意护卫们不要刺激对方,一面温言道:

  “首先,你是何人?”

  男青年沉默了一阵。

  下一秒,他一把按住老男爵的肩膀,吓得后者一阵哆嗦。

  “吾乃安克·拜拉尔。”

  满面血污的挟持者抬起头,却在话语里渗出一股骄傲:

  “来自西荒,鸦啼镇的拜拉尔家族。”

  自称安克·拜拉尔的青年嗓音颤抖:

  “是凯瑟尔陛下他忠实的臣仆,骁勇的战士,以及……”

  他的声音低落下去:

  “微不足道的子民。”

  安克缓缓抬起头,眼神犀利地看向每一个人:

  “而我的父亲,正是星辰王国里天经地义的千百领主之一,鸦啼镇男爵。”

  人群里释放出一股小小的骚动,不少人回头找着身在西荒,或者熟知西荒的朋友,试图挖掘出一些信息。

  “该死,是外地的世袭贵族。”泰尔斯这边,副卫队长沃格尔急急挥手,召唤着掌旗翼的手下:

  “去查查是不是真的,赶紧通知复兴宫。”

  戈德温伯爵与几位朋友商量了一下。

  “安克,对么?拜拉尔家族……”

  “既然你出身高贵,自小受教,”戈德温伯爵回过头,渐渐从温和变得严肃:

  “那你就该知晓……”

  “无论是挟持老弱还是卑鄙刺杀,无论扰乱宾客还是侮辱宴会主人,这都会使你的家族蒙羞!”

  安克恍惚地在原地喘了几下。

  “请原谅,我铤而走险,惊扰诸位,只因我已走投无路。”

  他的嗓子干涸而嘶哑。

  充斥着绝望。

  安克满脸恨意地举起剑,重新逼上老男爵的脖子:

  “因为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抓住这条该死的老蠹虫!”

  “逼着他面对面直视我!”

  看着对方毅然决然的眼神,泰尔斯心中一动!

  “这混蛋……”

  恢复过来一点的D.D依然被同僚押着双臂,他咬牙切齿,挣扎道:

  “有种你——”

  但他没有说完,因为马略斯倏然回头,毫不留情地扇了他响亮的一巴掌!

  啪!

  多伊尔呆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眼神如刀的马略斯。

  “想害死你父亲,就尽管说!”

  守望人冷冷道:

  “放开他!我倒要看看,你今天还能做出多少蠢事儿!”

  押着他的皮洛加犹豫了一下,方才一点点松开关节,倒是孔穆托干脆利落,直接放开了多伊尔。

  后者呆怔地呼吸了几口,摸着红肿的脸庞,颤抖着看向被挟持的父亲,最终咬紧牙关,痛苦地蹲下身子。

  马略斯的举动雷厉风行,毫不拖泥带水,倒是把一旁的沃格尔看得紧皱眉头,泰尔斯也吓了一跳。

  但星湖公爵回过神来,看向场中局势。

  他关注的是另一个部分。

  那位刺客——安克·拜拉尔。

  是他。

  泰尔斯神色严肃:他认出来了。

  宴会甫始,王子临场发挥,开场致辞。

  而在他大胆的“操你查曼伦巴”之后,有一位年轻的贵族首先响应,第一个举杯,高声回话。

  是他。

  正是他慷慨的附和回应,引起了在场宾客们对星湖公爵潮水般的响应与祝福。

  泰尔斯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心情复杂地看着这位年轻人:他一手举剑,一手挟持着奄奄一息的多伊尔男爵,表情决绝坚毅。

  就像马略斯说的那样……

  视死如归。

  “安克,你说你的父亲是领主,是鸦啼镇男爵,”戈德温伯爵缓缓道:

  “那他愿意见到你这样吗?”

  安克浑身一抖。

  “我父亲,鸦啼镇的拜拉尔男爵……”

  他紧紧扣着老男爵的脖颈,眼神迷离,喃喃道:

  “他再不愿意,也见不到了。”

  戈德温伯爵一怔。

  安克深吸一口气,重新变得愤怒而专注,看向每一个人。

  “数月前,我父亲作为西荒领主之一,响应法肯豪兹公爵的号召。”

  “他率军西行,远征荒漠,千里之外,扬星辰国威。”

  泰尔斯顿时一震。

  远征荒漠?那不就是——

  安克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昂扬慷慨:

  “他受命领军!为泰尔斯殿下的归国旅途……”

  “开道!”

  泰尔斯怔住了。

  许许多多的目光向王子射来,包罗万千。

  其中包括詹恩的饶有兴趣,独眼龙的锐利锋芒,瓦尔公爵的冷漠死寂。

  等一等。

  泰尔斯按捺住惊诧,西荒之旅重新回到他的脑海里。

  几个月前,与王室常备军共同清扫荒漠的,西荒诸侯的本地征召兵,他们的下场……

  “直到那个凌晨,在泰尔斯公爵终于被寻回的几个小时前……”

  安克恍惚地道:

  “趁着传说之翼不在营地,荒骨人和兽人大举来袭,入侵刃牙沙丘营地。”

  “还在营地里的父亲,于睡梦中猝然遇袭。”

  “麾下军队,几乎全员覆没。”

  “而他本人,更是身受重伤。”

  刃牙沙丘……

  泰尔斯内心一颤。

  传说之翼——罗曼男爵满布杀意的眼神,出现在他面前。

  以及他令人心寒的话语:

  泰尔斯呼吸微滞。

  “作为败军之将,父亲郁郁归家,回到鸦啼镇,又饱受指责……”

  刺客,挟持者,安克·拜拉尔深吸一口气,双目通红地抬起头:

  “未几,他伤势恶化,受尽身心的双重折磨……”

  举着剑刃的青年抬起头,看向高高在上的泰尔斯,嘶哑地道:

  “痛苦而终。”

  视线的另一端,泰尔斯咬紧牙齿,闭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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