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之厅的平民和中小贵族们顿时在惊恐中骚动起来,卫兵们不得不大声呵斥。
“你还真敢说啊,西里尔。”北境公爵瓦尔深深地看了西里尔一眼:“多亏了你,现在应该没有人再说要回到封闭的、小会议室的问题了吧?”
石座上的敕封伯爵们沉默以应。
“迟早要发生的事,”法肯豪兹公爵眼神阴翳,即使在笑声中,尖利的嗓门依旧:“嘿嘿,我不过替你们去除了侥幸和恐惧。”
“宴会上的‘不受欢迎者’,”库伦公爵叹出一口气:“真是名副其实啊。”
詹恩则和大多数十三望族的伯爵们一样,阴沉着脸,一语不发。
十几秒后,由星聚广场传到群星之厅的,是广大民众们惊慌失措的杂乱嗡嗡声,且越来越大。
埃克斯特与星辰即将爆发冲突的消息,至此彻底公开。
索雷尔伯爵眼神不善,直直地看向国王:“陛下,向着国民们宣布这场即将到来的祸事,您想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问题是,现在怎么收场?”
面若寒冰的凯瑟尔五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看了索雷尔一眼,后者依旧固执以对。
“这倒简单,”塔伦伯爵不客气地盯着索雷尔:“要打还是要谈?要打的话,大家就各回领地,把征召号吹响。”
“我们依然有谈判的机会,我们有盟友,跟十二年前一样,可以请他们从中斡旋。”詹恩缓缓抬起头,看向领主诸侯:“战争不一定会爆发,只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他们死在使团里的可是王子是努恩王的独子,沃尔顿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法肯豪兹打断了小公爵,他阴阳怪气地道:“付出代价?也对,把哪块北方的领土割给埃克斯特,大概也就成了。”
“北境一寸领土也不会让出,”泽穆托伯爵冷冷地道:“那是我们家族世代守护的土地。”
“但那个王子确实死在你们的辖境内不是吗?”达斯坦伯爵嗤笑一声:“这是你们的责任,当然要付出代价。”
“如果你不是在开玩笑,达斯坦,”福瑞斯伯爵抬起头,目露凶光:“那我们现在就可以上终结之台决斗了。”
“好了好了,那就把东海上,永世油的供给让出两成给他们?”法肯豪兹公爵装出深思的样子,先看看库伦公爵,又看看詹恩,露出不以为意的笑容:“或者南方的沥晶矿怎么样?”
“开玩笑得有个限度,西里尔。”库伦公爵少有地严肃以对。
詹恩对他露出了一个友好的笑容,微微摇头。
就在此时,凯瑟尔五世轻轻点了点权杖。
所有贵族都适时安静下来,看向他。
在国王的目光下,基尔伯特点点头,上前一步:
“据秘科的渠道,龙霄城昨天就知道王子殁于星辰的消息了,”他皱眉道:“而黑沙大公比他们的国王更快,两天前已经开始征召兵员,动员军队埃克斯特南部的另外两位大公比他慢了半天,但是一般无二。”
大厅内顿时一阵哗然!
“肃静!”基尔伯特严肃地高声道。
在满厅的复杂情绪中,只听至高国王低沉而浑厚地道:“如果两国开战,王室还有塔伦家,会倾尽所有,支援北境。”
塔伦伯爵坚毅地点点头。
国王神色平淡地看向北境公爵:“瓦尔,你们能提供多少兵力和补给?”
“多少兵力?你在开玩笑吗?”瓦尔亚伦德严肃地回应道:“我已经召集了所有封臣,一万五千的步兵和一千弓手,五百重骑,甚至还有少量魔能枪!他们会在最短时间内增援断龙要塞,到索尼娅萨瑟雷勋爵的麾下听令。”
“那可是我们的领地!一旦战事爆发,连妇孺都会拿起武器!”
“至于补给,就看我们能守住多少土地了。”
泽穆托和福瑞斯两位伯爵坚定地点头应和:
“守望城的三千五百人,将誓死而战。”
“孤老塔只有两千步兵,但我们会战到最后一兵一卒。”
“我们能顶住三位埃克斯特大公的压力,但如果是埃克斯特全国……”北境公爵直起腰,刺目的眼神扫过每一个贵族:“我们需要整个星辰的力量。”
站在老卡拉比扬伯爵身后的科恩挠了挠头,疑惑地低声道:
“这不是面向全民的国是会议吗?怎么把兵力部署就这样讲出来了?”
老卡拉比扬伯爵轻轻地闭上眼,微不可察地叹出一口气。
“你没看出来吗?”他压低声音,一脸疲惫地告诉自己的儿子:
“北方贵族们的这副姿态,是做给埃克斯特看的。”
“你相信亚伦德公爵能召集一万人?星辰一直没从血色之年恢复过来我怀疑,领主们所宣称的兵力,能有三分之一就不错了。”
科恩顿时一怔。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大厅之顶,那个银十字大小双星的图案。
作为帝国之裔,西陆之盾,星辰王国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凯瑟尔五世轻轻颔首,然后转向容貌吓人的西里尔:“西荒的领主们呢?”
西里尔法肯豪兹后仰着头,闭眼道:“荒墟只能派出一千步兵荒骨部落最近又开始骚动了,至于魔能枪,我们自己都不够用。”
“翼堡并非以兵锋见长,”年轻的德勒克洛玛伯爵沉吟着:“但我们能派出最好的一百鸦哨轻骑。”
博兹多夫也狠狠皱眉:“英魂堡最近周边不宁,有个兽人被奉为领袖,他在聚集各氏族的势力黑狮家族只能派出两百人。”
西荒贵族们小气的决定,让在场的贵族们都开始窃窃私语。
科恩皱起眉头,他曾在西荒前线,荒漠战争之后的肃清战役里服役,但就他所知,西荒的兵力绝非如此单薄。
“刚刚捅破秘密倒是挺积极的,”瓦尔冷冷地看着法肯豪兹:“一说到征召兵力……哼。”
星聚广场又有一阵呼声传到群星之厅,这次是激动的欢呼,其中不乏狂热的声音,
“唉,”塔伦伯爵摸着自己的五芒星胸针,叹气道:“我敢打赌,卫兵刚刚把关于北境兵力的话传下去,还没来得及传西荒的。”
凯瑟尔五世依旧不动声色,他转头问库伦:“太阳剑盾的家族,和整个东海领的态度如何?”
“陛下,东海人大部分靠海维生,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但可以出钱,召集佣兵出战,”胖公爵笑眯眯地道:“如果全面战争爆发,只要不入冬,近海没有结冻,我们的船队还能袭扰埃克斯特的东海岸。”
东海公爵身侧的石座,诺亚哈维亚伯爵,和克拉克阿蒙德伯爵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法肯豪兹公爵阴仄仄地道:“真是谢谢你提醒我们,现在正好是十二月,入冬咯。”
凯瑟尔五世敲敲自己的石座,略带深意地问道:“所以是没有人,只有钱?我记得打荒漠战争时,首相大人跟我说,要钱没有,要人可以就是从东海到西荒,运兵有点远?”
“五年前的人,不会出去赚钱嘛,所以没钱有人,而现在的人都出去赚钱了,所以没人有钱。”库伦公爵脸不红心不跳,笑眯眯地回答。
国王轻嗤一声,而北境公爵的脸色则难看无比。
凯瑟尔王把头转向南方的贵族们。
“整个南岸领没有能用的骑兵,凯文迪尔家能从翡翠城周边召集两千步兵,也有一些魔能枪,”詹恩在陛下问他之前,就忧心忡忡地回答道:“可长征北方作战,水土不服是个问题,我的封臣们也一定不会高兴无法保证兵员的质量。”
老卡拉比扬伯爵也脸色严肃,适时开口:“沃拉领也是一样,即使加上封臣,我连征召到三百兵力也没有信心。”
伯爵身后的科恩,低头轻叹了一口气。
他还记得,上次两个妹妹出外访友,父亲直接派了五百兵力护送。
拉西亚伯爵更干脆:“泽地的士兵根本不适合北方作战。”
凯瑟尔五世没有再说话,只是轻轻呼出一口气:“崖地守护公爵,还有刀锋领守护公爵尚未到场,但我估计他们,以及剩下的四个家族,大概也是一样的态度了?”
身为崖地领的贵族,索雷尔伯爵和达斯坦伯爵都转过头,闭口不言。
反倒是旁听的行首和商人们窃窃私语起来他们更多的是忧心即将到来的战争。
“你们就这样回报星辰?”
北境公爵脸色铁青,他猛地站起来,指着头顶的双十字星怒道:“这是你们宣誓效忠的国度,更曾是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国度!即使北境不是你们的领土,其上却也飘着十字双星旗!跟你们的土地一样!”
“公爵大人,我五年前也为了星辰而战,”达斯坦伯爵冷冷地道:“结果在西荒,我永远失去了自己的长子我猜没有儿子的您不能理解……”
“狗屁!”瓦尔怒目圆睁,猛地转头:“我唯一的女儿,白鹰的继承人,现在就在两国边境的断龙要塞,在要塞之花索尼娅萨瑟雷勋爵的麾下!她的生死取决于巨龙与星辰的胜负!”
听见这话的科恩,不禁低下头,叹了一口气,看向黑先知身后的拉斐尔。
“也许不必开战,我们可以选择谈判埃克斯特即使出兵,也只是为了利益。”库伦公爵摇摇头,叹息道。
“然后逼着北境拱手送出自己的领地?”瓦尔像一头捕食的雄鹰,锐利的眼神逼视着每一个回话的人。
“现在,我们都知道手上的筹码和军队数量了。”此时,詹恩眼神坚毅地抬起头,看向国王:“是战是和,就取决于陛下的意志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射向凯瑟尔。
瓦尔的目光是急切和逼视,库伦的目光里有复杂的笑意,西里尔则是玩味,而詹恩的目光平淡如水。
“所以,这就是我的国家?”凯瑟尔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刀,割向每一个领主。
“国王只能带着自己的常备军和直属封臣,面对另一个国家的举国之兵?”
“否则,我就要代表星辰,屈辱地接受他们可能的条件?”
西里尔法肯豪兹阴笑着道:“嘿嘿,没有兵力,打是打不得,王室尊严,谈又谈不得……”
“看来果然如夙夜所言,”凯瑟尔五世叹出一口气:“国王都是孤独的人。”
此时,一道响亮而怒意勃发的声音,从群星之厅的大门传来!
“陛下,请收回这句话!”
“有我们在,您永不孤独!”
“身为星辰的贵族,帝国的后裔,我们岂能后退半分?”
在大厅中的轰动里,一位左眼被可怖伤疤掩盖着的壮年贵族,身着黄黑色的披风外套,绘着一头人立而起的角鹿,他带着冷厉与狂傲,步上六大石座。
场中的贵族们,包括平民们,一部分开始热烈鼓掌,另一部分则或嗤之以鼻,或摇头叹息。
而库伦公爵则露出个无奈的笑容,瓦尔和詹恩皆凝重以对。
“南垂斯特的独眼龙,”西里尔法肯豪兹大笑道:“我还以为你晚上才能到呢!”
峻林城城主,崖地守护公爵,廓斯德南垂斯特一脸厉色地道:
“比起这个……看看你们都做了什么?”
他亲吻过凯瑟尔的戒指,但没有在石座上坐下,而是转身向着瓦尔道:
“亚伦德大人,请勿烦忧!”
“峻林城将全军而出!北上断龙要塞!”
但在瓦尔讶异和复杂的目光下,他随即话锋一转,看向凯瑟尔五世:
“面对这场举国之战!只要陛下能让追随者安心我想不到有任何退缩的理由!”
场内所有贵族,几乎都是眉头一皱。
让追随者安心?
“廓斯德,”凯瑟尔五世缓缓开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还不明白吗。”廓斯德严厉地道:“全面战争在即,而贵族们却惶恐不安,推三阻四!”
“这种局势下,唯有您一人,身为我们的主君,却承受着是战是和的煎熬!”
“这对您并不公平!”
“但您以为这是为什么?”
廓斯德紧紧闭上独眼,深呼吸一口,然后坚定地道:
“铁腕之王,凯瑟尔陛下!”
“领主和贵族们,不敢跟随您!”
“星辰上下都在惶恐不安……那场悲剧过去十二年了,先王尸骨已经下葬!但我们依然不知道,您到底在想什么!”
“我们不知道,自己所跟随的,是一个怎样的国王!”
一刹那间,贵族们鸦雀无声。
基尔伯特和姬妮同时蹙紧眉头。
凯瑟尔则轻轻捏紧权杖,神情复杂地看着廓斯德。
但廓斯德却依然毫不退缩地道:“我们都在怕您谁也不知道,一个孤身存世,毫无顾忌的国王,璨星的最后一人,到底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
“更何况,这是战争!”
廓斯德转过身,锐利的独眼扫过每一个领主,一字一顿地道:
“陛下!血色已消,但星辰犹存。”
“可您为何连一场显而易见的战争抉择,都要承受贵族们的猜忌?”
凯瑟尔五世的眼神越发阴冷。
而四位公爵则不约而同地,避开他的眼神。
廓斯德指着厅顶的十字双星,高声道:
“陛下,为了星辰的利益,为了璨星王室的尊严,这场危机,我们不能犹豫不决!”
“因此,陛下,请把星辰的重担,分摊到我们的肩上吧!”
“是战是和,让我们所有人,都来承担这个决定的代价。”
“若星辰安定,未来明朗,王室不至断绝我想,没有人会在这样一场国战面前退缩!”
此时,有不少人已经嗅到了什么。
莫拉特汉森低下头,无声地翘起嘴角。
来了。
真快。
詹恩捏着自己的鼻梁,闭着眼。
来了。
但愿顺利。
库伦则笑眯眯地看着廓斯德的表演。
来了。
有趣。
瓦尔怔怔地看着那位崖地守护公爵,咬紧牙关。
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我跟凯,都是猎物?
伯爵们则在石座上交头接耳,有的人忧心忡忡,有的人则频频点头。
唯有许多旁听的平民,还在困惑中窃窃私语。
但群星之厅中的一切,还在继续。
“陛下,您很快就四十八岁了!”
“在龙与星辰的战争前夕!”
众目睽睽下,只见廓斯德甩开自己的披风,面容冷厉地,向着大厅里的贵族们挥出手臂:
“请您在我们这些贵族当中,选定王国的继承人!”
“用行动告诉贵族们,您还在乎着这个王国的安定与存续,您还信任这些为您臂膀的领主们!”
“彼时,我们将为星辰的尊严而战!为璨星的荣耀而战!”
“绝无怨言!”
“绝不退缩!”
死寂。
绝对的死寂。
窒息一般的死寂。
没有人敢在这番话后,第一个出声。
直到一声尖利放肆的大笑,打破了这片死寂。
“哈哈哈……”
法肯豪兹公爵张开大嘴,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下,乐不可支地狂笑着,七零八落的牙齿显得特别恐怖:
“远东那句话,叫什么来着?”
“把地图摊开,匕首就露出来了?”
“陛下?想体面地打场仗?用王位来换吧!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