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诚上下扫视了一眼面前这个一身摩托车骑手装的非主流叛逆女生，充分感受到了命运的嘲讽。

　　中岛美嘉最红的时候，好歹也能冲进扶桑歌姬前三。如今竟然还只是一个给盖浇饭店送外卖的18岁少女。每天收工才有时间玩点音乐，然后各处投稿。

　　收起感慨，顾诚一指正放着音乐的电脑：“这是你自己投稿过来的，所以我就听听咯——认识一下，我是顾诚。”

　　其实最后这句话有点多余，中岛美嘉已经认出了顾诚的脸，毕竟她投过这家公司的稿。

　　“你是顾诚？你是前两周公信榜第一的BOA？你们竟然……”

　　中岛美嘉的声音戛然而止，几阵错愕的念头杂乱袭上心头：自己是不是撞破了一桩可怕的绯闻？会不会因此还没进入娱乐圈就先被封口？

　　“我们只是在一起写了一夜的歌，别想歪了。”幸好权宝雅比较敏感，立刻意识到了中岛美嘉的想歪，便正色解释，还拿着谱子晃了晃：“这就是我们挑灯夜战的成果哦。”

　　中岛美嘉强颜一笑，顺势下坡：“您，您好，也很高兴认识您，权小姐。”

　　顾诚知道有些事情，短时间内解释不清楚的，要是走廊上再冒出个粉丝，事情就更麻烦了。便让中岛美嘉先进屋，关上门慢慢聊。

　　她也没多想，愣愣地进屋坐下，看着权宝雅狼吞虎咽地吃着咖喱猪排饭和昆布汤，而顾诚则很有礼貌地忍着饿，先和她聊正事儿。

　　中岛美嘉突然觉得眼前的偶像们也不是那么遥不可及，很生活。

　　顾诚拿了两罐酒店里的咖啡，塞给妹子一罐：“先聊聊你的履历吧，怎么混到这么惨的。”

　　中岛美嘉喝了一口，整理了一下思绪，娓娓道来：“我比较叛逆吧。但我的家乡鹿儿岛民风保守，同校的女生看不惯就欺负我。为了躲避校园暴力，我初中毕业就离家出走了。

　　本来想到福冈找所高中继续念，但念了一阵子生活费不够就放弃了，反正读书没啥意思。就一边打工一边录点乱七八糟的东西寄给唱片公司，一直这么混着。”

　　低学历，还叛逆不学好，烟熏朋克……

　　顾诚看了这些特点，都不由得暗暗咋舌：这些条件，要是搁不知道中岛美嘉名声的人那儿，肯定妥妥把她打为不良少女了吧。

　　除非是去涩谷玩非主流，说不定能有点出路。如今扶桑的不良少女多如牛毛，说不定可以在那群受众当中找到共鸣……

　　但不管怎么说，顾诚是绝对不敢动把中岛美嘉的音乐引进到华夏的念头的，那样会带坏太多小孩子。

　　“要不，签了试试看，大不了不砸广告费，放任自流发展好了。要是真能红起来，就当白捡的。”顾诚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试试。

　　毕竟昨夜他机缘巧合把中岛美嘉的神曲搞灭失了，多少有点愧疚。

　　于是他清清嗓子说：“我听过你的声音了，很有特点。如果你愿意签诚品音像的话，我可以给你机会试试看。但有些话我要说清楚，目前公司并不主打来扶桑发展，所以暂时只有互联网上的销售渠道，不可能为你砸广告费的。”

　　“我愿意。”中岛美嘉想都没想，“我只是个挤在合租公寓里送外卖的，你觉得我还能有啥追求？给我一个活得比送外卖好、还能全心全意做音乐的机会就成。”

　　顾诚很不喜欢这种态度：“那你火了之后呢？你现在这种心态，完全没有做好准备。如果你取得了一点成就，很快就会像暴发户一样迷失自我。”

　　中岛美嘉神色一黯，随后倔强地问：“你是怕我跳槽？想太远了吧。那你要我怎么证明自己的诚意？只要是我有的一切，你想要啥都可以拿走，但我想你可能什么都看不上。”

　　顾诚露出一个哂笑的表情：“我既然不会在你身上砸广告费，就不怕你跳槽，我是希望你对自己负责。诚品音像的基本合同是5年，愿意的话，我就让人给你办手续，到时候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说完，他就把中岛美嘉送出门。他草草吃完盖浇饭，也回自己屋里睡了。

　　……

　　顾诚一直睡到傍晚，起床的第一反应就是看手机。

　　里面已经积压了一堆短信，第一条就是林志凌发的。告诉他中岛美嘉和公司草签了传真版的经济合同，很快就可以办完手续。

　　顾诚回复了个“已阅”，起身冲个澡，去隔壁找权宝雅。

　　妹子也才刚刚起床洗漱完毕，闲聊中听说顾诚签下了美嘉，她也暗暗高兴。

　　两人一边收拾行李，权宝雅随口问道：“你后面很忙吧？是不是要回国了。”

　　顾诚看着权宝雅眼神中的怯场，没来由心中一软:“是有点生意上的事情，不过在哪儿处理都一样。我陪你去东京助威吧，反正福冈也没回国的航班。”

　　权宝雅很开心，让安小姐订了三张新干线的夜班车卧铺票，然后立刻开车赶去火车站。

　　新干线的头等舱卧铺票价丝毫不比机票便宜，从福冈到东京就要1万多円，但胜在随买随走。

　　每间卧铺隔舱一侧是走廊，另一侧是一组上下铺，顾诚睡的是下铺。

　　或许是白天睡久了，两人如今也不困。漫漫旅途，权宝雅自然而然聊到演唱会的事儿：“你说给我‘助威’，是愿意作为嘉宾上场客串一首歌么？可我记得你只有一首《男人海洋》有扶桑语版本。”

　　顾诚显然在答应去东京时，就已经想好这个问题了：“那又如何，就《男人海洋》好了。”

　　“真的？”权宝雅的声音有些尖细颤抖。这是她人生第一次个唱会，她多么希望有人在背后鼓励她，给她一个心灵上的定海神针，“诚哥，你真好……”

　　“别矫情了，我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全是为了你。”

　　顾诚毫不居功，轻描淡写把妹子应付了过去。

　　他既然深思熟虑做出了这个决定，当然不仅仅是为了给朋友撑场这么简单，而是有更大的图谋。

　　至今为止，顾诚只出过一张专辑《流星雨》，里面只有4首歌。但其中的《浮夸》和《男人海洋》都做了双语处理，录过两个版本，所以网上卖的那些碟的长度是6首。

　　《浮夸》有国语和粤语版（因为这首歌粤语押韵），而《男人海洋》有汉语和扶桑语版。

　　当初他这么处理，一来是想挑战一下自己的双语填词能力，二来也是有更大的野心。

　　自中岛美雪以来，这些年多少华夏歌手靠翻唱那位阿姨的歌走红。

　　顾诚自命未来艺坛领袖，自然也幻想过反向翻唱——要是他能把《男人海洋》这首歌的扶桑语版本唱红了，让扶桑男歌手来模仿他，多少也能一雪“汉人多抄扶桑曲”的前耻。

　　而上一个做到这件事情的华语歌手，还得上溯到邓丽君呢（虽然邓丽君也翻过中岛美雪的《漫步人生路》，但邓的其他歌大多是原创，而且也有扶桑歌手翻她的曲子用。）

　　顾诚要是也做到这一点，写出“让扶桑人都翻唱的汉语名曲”，他在乐坛的江湖威望自然会水涨船高，说不定还能利用一下民族主义情绪，站在民族大义的制高点上俯视别人、攻击那些没有创作能力只有嗓音的同行。

　　当然，这种事儿绝对是不容易的。且不说曲子本身质量要过硬、才有可能在扶桑火起来，单说汉语和扶桑语的音节效率巨大差异，就足够在逆向歌词改编上形成绵亘的障碍。

　　因为扶桑语音节多、汉语音节少，所以扶桑语歌词翻成汉语相对容易。水平最次的填词人，大不了啰嗦灌水，总能凑合过去。比如王非翻中岛美雪的《容易受伤的女人》，“不要不要不要骤来骤去，请珍惜我的心”，多反复几次“不要”，音节数量就水够了。

　　处理得高明的正面教材也不少，比如湾湾史上销量第一高的《伤心太平洋》，任贤奇就靠毫无PS痕迹的“一波还未平息、一波又来侵袭，茫茫人海狂风暴雨”、“一波还来不及，一波早就过去，一生一世如梦初醒”，比中岛美雪的原曲加了一倍词义量，弥合了“表达同样语义容量时、汉语音节比扶桑语简练一半”的问题。

　　原歌词是汉语的，要翻成扶桑语则难的多。因为“天冷好歹能加衣服，天热了没法扒皮”。所以只能选汉语原词略啰嗦、单句冗余字数较多的快歌，才有反向翻唱的可能——《流星雨》里的四首歌，只有《男人海洋》符合这条再创作的前提条件。

　　所以，上半年录专辑的时候，顾诚早已挖坑，在《男人海洋》的改编上颇下了一番苦功，还和方纹山探讨了许久，最终顺利完成扶桑语翻唱版。他内心对周船雄的愧疚，也就此稍稍弥合了几分。

　　可惜因为诚品音像在扶桑没有销售渠道，所以那张碟子基本上没卖出国门。

　　受限于身份和精力，顾诚自忖这辈子也不可能开个人演唱会。所以作为捧场嘉宾客串一下，或许是他能想到的在其他东亚国家推广汉流音乐的最好方式了。

　　既然如此，权宝雅又开口邀请了。顾诚也不反对利用一下权宝雅的个唱处女秀，检验一下自己靠《流星花园》在扶桑积累起来的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