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四章 (外传)古典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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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言说得好,“人小主意大,量浅是非多”,咱们这位洪三爷,自从犯了“红眼儿病”之后,就无时无刻地盘算着今后该怎么办。

  对他而言,其实只要养好了身子,出去报仇、恶心陈力泉一把,甚至坏了他的事儿,都不算什么,最大的问题仍然是干完了之后,玉爷追究起来该如何是好。

  说白了,这么多年了,他就没在玉爷身上得着过便宜,他就跟孙猴子怕如来佛一样的畏惧玉爷。到时候要是再犯玉爷手里,别说加倍惩罚了,就照这次原样再来上这么一回,他也受不了。

  所以近俩月的时间里,他每日冥思苦想的事儿,就是该怎么去应付玉爷,只可惜,他翻肚儿掏肺的,几乎想尽了所有的坏招儿、蔫招儿、损招儿、蘑菇招儿,也没一条,能有把握稳住或者糊弄住玉爷的。

  眼瞅着自己身上的伤一日好似一日,离痊愈的日子越来越近,洪衍武完全成了断线的风筝———没着没落了,因为依照玉爷的意思,是一旦等他养好身子,便要带他去古金亭家磕头道歉。

  这可是他绝对接受不了的,若他真情愿把面子扔在地上给人家踩,那还何苦受这么一茬死去活来的罪呢!

  不行,就跑吧!

  洪衍武一上了火,也就不免动了要效仿英国的国号——大不了颠儿的念头,可没想到这么“灵光一闪”,却反倒歪打正着把所有问题都解开了。

  可不是嘛,一个“跑”字儿恰恰可以化解所有的难题。他只要一去不回头,玉爷逮不着他,总拿他没招儿了吧!他就不信了,天下这么大,玉爷还能找着他!

  洪衍武突然间就全盘想通彻了,敢情这事儿纯属是他走进了一个思想的误区。

  过去,他总是为怎么瞒住玉爷、或如何干净地推卸掉责任而发愁。难就难在他自己非常清楚,瞒是根本瞒不住的,出了事儿,想玉爷不找他算账更不可能。

  可实际上这却是他想岔了,他忘了自己已经不是过去的自己了,他已经长大了。

  玉爷的一身功夫,他敢说已经学会了大半儿,所以凭他现在的身手和胆量,去内蒙骑马打狼、篝火烤羊,去XJ吃葡萄、看小妞儿跳抻脖儿舞,都不再只是过去嘴上说说的白日梦了。

  而他家里的情况也和过去不同了,他的父亲还被关着,母亲连家里的事儿都忙乎不过来,大哥又结婚了,妹妹也早习惯了他不在身边的生活,恐怕他一年半载的不回去,家里人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应。

  既然洪衍武打定了“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主意,之后的日子,他可以说是烦恼尽去,过得无比舒坦,要用一句后来家喻户晓的广告词来形容,就是“牙好,胃口就好,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实际上,这小子还故意做出一些痛改前非的表示,在表面上跟玉爷演戏,只为最大程度让玉爷放心,以方便到时出逃,暗地里呢,他则是肚脐眼里耍幡———心里使劲,偷着摸着开始做些准备。

  于是等到他身体彻底养好的时候,他不光晚上去哪儿“刷夜”(黑话,指夜晚在外鬼混,不回家)都想好了,就连粮票和钱也积攒了一些,至少也能保证几天的温饱不成问题。

  结果到了11月29日这天,伤筋动骨一百天的日子满了,彻底好利索的洪衍武一大早就恭恭敬敬去和玉爷请安,并以思念亲人为由,提出想要回家探望。

  在这种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玉爷根本没任何怀疑,只说让洪衍武早去早回,便轻易地放他脱身而去。

  当洪衍武走出玉爷院门的一刻,一种由衷的喜悦情不自禁地涌上他的心头,他意识到自己盼望已久的,真正随心所欲的日子终于开始了。

  而这也同样意味着,那些得罪过他的,欺辱过他的人,像过去那么舒坦的日子也将一去不复返了……

  就这样,带着“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执着,洪衍武离开了玉爷家。

  可有点儿蹊跷的是,这小子在早点铺饱餐了一顿烧饼就豆泡儿汤后,既没去找赵火炉、蒋八一,也没去找“豁子”,甚至没去找古金亭、古茂生父子的晦气,头一站,他竟然是直奔了玄武体校。

  这又是为什么呢?

  其实也挺好理解,这就叫“不患寡而患不均”,人一旦犯了心窄的毛病,其他一切都要靠边儿站。

  大约在洪衍武看来,“飞上枝头”的泉子,只把他一人留在树下边的痛苦,甚至还要远远大过于那些外人对他的殴打与欺辱,所以去给陈力泉找点麻烦和不自在,也就成了他最着急办的要务。

  玄武体校有两个门儿,北门正对着登莱胡同,离摔跤队、举重队、乒乓球这些室内项目较近。南门则开在白广路二条上,从这里进去,直接就是田径队、足球队训练的大型露天体育场。

  洪衍武本以为这种正规的体育院校应该守卫森严,不太好蒙混进去,起头还想着该怎么翻墙进去,却不料到了这儿才发现,自己的操心纯属多余,因为南门只是个最简单的铁栅栏门,根本就没传达室,大可以随便出入而无人干涉。

  于是他大摇大摆的从南门长驱直入,半途随见人随打听,穿过体育场之后,没怎么费时就找到了摔跤队的训练馆。

  不过到临摸上门的这会儿,他却犯了个大错,结果还没找着正主儿,就先和旁人打起来了。

  怎么回事呢?

  这是因为玄武体校的摔跤队,实际上要分为古典式摔跤和京跤两个训练队。

  古典式摔跤源于希腊,又称古典式角力,属于奥运比赛项。

  其实,它也就是玉爷当年在城南游艺园见识过的那种,不许抓衣服、不准用手和腿进攻对方的下肢,只许用手臂抱头、颈、躯干和上肢的法国跤。

  而京跤是我国传统跤术,虽然技术覆盖全面,无论技击性还是观赏性都是极佳,只可惜未尝获得国际赛事认可,所能参与的最高级别比赛,也只是我国的全运会。

  要按理说,在玄武体校,这两个队的教练不同,训练方式不同,场地不同,跤衣也不同,应该是很好分辨的。

  可偏偏洪衍武就是个没怎么出过胡同的土包子,他又哪儿懂得这些呀?于是也就不可避免的闹出了天大的误会。

  具体经过特别简单,当洪衍武直眉瞪眼的步入古典摔跤队的场馆时,只有三个古典队的队员正在清理、保养训练器材。

  就因为一个古典队员走过来,对洪衍武穿着脏鞋上垫子行为阻止喝骂,结果这小子上手一个“脑切子”,就给人家摔了。

  练竞技体育的,最喜欢的可就是有人寻衅挑战,尤其是在自己得意的专业上,那叫什么?

  叫“手痒痒”!

  对了,这下那两个古典队员自然不干,他们就一起过来动胳膊来理论,却不想这次他们完全错误地估计了形势,竟破天荒碰上了硬茬口,也没几招,俩人一前一后,就又让洪衍武给扔飞了。

  要说洪衍武也够黑的,他知道地上铺着垫子,光摔人不解恨,接下来,他竟然还用上了打人的法子。

  这样一来,哪儿还有那仨人的好果子吃?没多会儿这几个小子就被揍得哭爹叫娘,开始求饶了。

  而这还并不是结束,最让仨古典队员闹心的事儿,恰恰就发生在接下来的一刻。

  当他们好不容易搞清楚洪衍武要找的人是谁后,都不约而同齐齐向隔壁一指,满面委屈地说,“哥们儿,你真找错了,我们是练古典的,练京跤的,可都在隔壁哪……”

  就这一句话,都带上哭音儿了,听着真不是一般的冤,简直和无缘无故挨了爸爸一顿臭揍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那么自然,一弄明白怎么回事,本来怒气冲冲洪衍武,顿时就不生气了。

  甚至他还相当“大度”地说了句,“算了,饶了你们了……我说的呢,怎么你们练的跤这么笨、这么蠢。什么古典跤,根本就是没用废物嘛……”

  得,这一句,又让三个敢怒不敢言的古典队员,当时冒出了一个想法。

  这孙子,噎人比打人还有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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