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寡妇并非不怕死,相反,她是相当的惜命。.:。她拿自己的身子骨折腾,是心里头笃定不会出什么大的状况。她向来很是注意保养,近十几年内别说风寒,连咳嗽都难得有。
她不能倒下,她出了事,儿子怎么办?还没有看着儿子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呢。不知是她执念太强,或是平时多有保养,四十出头,身子骨甚是硬朗,看着比同龄的要显年轻几分。
她出手前,来来回回反复琢磨数遍,确认没有漏子,才着手开始生病。她把分寸把握的极好,身子看着虚弱,实则问题不大,往后精心细养一年半载,定能恢复如常。
为了她的大胖孙子,不能让陈家断了香火。陈寡妇也是舍了本的在拼着。
事情进行的很是妥当周全,都在她的计划内,尽管出了点小差错,好在她早有心理准备,到底还是稳住了心神,没自乱阵脚。
陈寡妇看着在她跟前日夜精心伺候的儿媳,尽管她还病着,没什么精神,整个人却格外的舒服,心情自然也是极好,夜里睡的香。比较艰难的是,她在生病,不能吃太多,得饿着点,药呢,得掐着来喝,一碗药就喝一口,慢慢的吊着。
反正,在她没有达到目的前,她这病,就不能好利索。
一日又一日,生病的陈寡妇,只能躺在床上,偶尔才能下床在屋里走两步,日子过得实则很不好受。她暗暗的算着,待到火候差不多时,她抛出闲言碎语。用不了几日,她的目的就可以达成。可以畅快的吃喝,出去窜门说话,等着抱大胖孙子。
老话说,人算不如天算。陈寡妇费尽心机,眼看就要成功,可剩下的临门一脚却出了个大岔子。
阮如秀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如果丈夫真的要纳妾冲喜,她不好过,陈家母子俩个也别想好过!
眼看不仅周边的大夫,连县城有名的大夫都请了过来,依旧没有治好陈寡妇的病。而陈子善则一日比一日沉默着,不敢面对她们母女。阮如秀心如死灰,她知道,陈子善早晚会说出纳妾冲喜的话来。
留在心底的丝丝期待,以往对丈夫的满心欢喜和爱意,阮如秀全部抛向脑后。
破罐子破摔,她决定进行报复。
掩饰好满腔的怨恨愤怒,阮如秀依旧是陈家孝顺的儿媳。她向丈夫提出意见。既然大夫治不好,莫不是沾惹了什么脏东西,请颇有名声的大师神婆等奇人异士过来看看罢。
陈子善是喜欢阮如秀的,有多喜欢呢,应该是放在心坎里的喜欢,真心真意,想要和媳妇白头到老。他也不想纳妾,可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母亲慢慢枯死,只要有希望,他就要试试,哪怕会得到媳妇的厌恶,他也要试试。
他想,他俩如此恩爱,又生了个好看的闺女蓉蓉。便是纳妾,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感情,他不会去碰娶进门的妾,妾只是个摆设,是为了给母亲冲喜。母亲病好或是依旧没有效果,他都会给一笔丰富的嫁妆,给她找户好人家。
他是儿子,父亲早逝,母亲辛苦养育着他,他要尽全力医治。尽了全力,母亲便是去了,他也能心安。
陈子善是这么想的,可他不敢把想法说给媳妇听。他很清楚的知道媳妇有多反对他纳妾,他想,再等等吧,说不定母亲的病就医好了呢。不到最后他不会使用纳妾冲喜这个法子,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会跟媳妇说出纳妾这事。
他对媳妇有着深深的愧疚,这些日子媳妇忙前忙后的伺候母亲,他都看在眼里。能请的大夫都请了个遍,母亲的病依旧没有起色。他听着媳妇的话,觉得有道理,便请了最有名声的奇人异士过来。
陈寡妇保养的再好,年岁摆着呢,经过近一个月的折腾,人已经相当虚弱。她正暗喜着,这一两天内应该可以达到目的。万万没有想到,儿子竟然请了大师神婆等,她是很清楚自己生病是怎么回事,谁晓得这些大师神婆会给她吃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她这身子骨可经不起折腾。
陈寡妇害怕啊,她让儿子把这些人都请出家门,都是什么破玩意啊。
民间哪来那么奇人异士,多数都是坑蒙拐骗之辈,手里头就那么点本事,有点名声的,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这几个人,见陈寡妇说要赶他们走,到嘴的肉哪能让它飞走呢。上下嘴皮子一碰,一顿胡扯,陈寡妇果然是沾上了脏东西啊!这脏东西正霸占着陈寡妇的身体想赶走他们呢!
陈子善看着母亲的反应,听着这几个人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觉得这回八怕是找对了!要是可以,他也不想纳妾啊。催促着让这几人赶紧施展神通,把母亲身上的沾脏东西收了。
生病的陈寡妇吓得当场昏了过去。阮如秀在旁边冷眼看着,低头看着脚尖嘴角露出个嘲讽的笑。
结果,自然是让陈子善失望。母亲的病不仅没有好转,反而越发的凶险。几个骗子见状,脚底抹油,连连称说这脏东西太强悍,他们力量微薄,实乃不是其对手,再另请高手罢。连后头的赏钱都顾不得拿,就匆匆忙忙的走了。
陈寡妇嘶哑着嗓子,拼着股劲,扯着儿子的手,面目狰狞的嘶吼着。“纳妾,纳妾,纳妾!”连吼三声,两眼一翻,再次昏迷。
陈子善吓得脸色发白,双腿都有些发软,试了下母亲的呼吸,发现还在。他反应过来后,都顾不及跟媳妇说声,就到村里放出纳妾的话,越快越好。
他才回家,还没来的及坐下,就见村民拿着几个八字过来寻问。仅仅不过三个时辰,到下午时,已经定了人,村长二弟家的四闺女,和陈寡妇的生辰最是相合,和陈子善的八字也相合。
备好聘礼,明日的日子还算不错,纳妾的话,也是可以,就定了明天。等陈子善忙完这事,进屋看了眼母亲,她正醒着,跟她说了会子话,待母亲睡着后,他出来时,才发现,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看见媳妇和闺女。
紧接着,陈子善又想起,他还没有跟媳妇说纳妾冲喜这事。刚刚才松了口气,心又提到了嗓子音,满院子找啊找,在次间找到了媳妇,她坐在床边,侧着身子,看向床,右手轻轻的拍着,再近点,就能看见,她在哄着闺女睡觉。
“如秀。”半响,陈子善才讷讷的开口,声音很是干涩,透着紧张。
他站在床前,看着媳妇,看着睡着的闺女。母亲生病,把全家都折腾的够呛,尤其是媳妇和蓉蓉,都瘦了整整一圈,下巴尖尖的,看的他眼睛泛酸,像是有针在细细麻麻的针着他的心,丝丝缕缕的疼,能忍受,却很折磨。
话到了嘴边,打了好几个圈,数次想要张嘴说出来,可喉咙像是卡住了般,发不出声音。他愣愣的站着,良久良久没能吐出个字来。
阮如秀等着他说话,久等等不到他开口,她抬头看着站在眼前的男人,眼神平静,话说得也平静。“我都听到了,你明天娶杨二伯家的四闺女。”
“是纳,不是娶。”陈子善急急的纠正。“我这辈子只娶你一个,我纳她是为了……”
“你不要说。”阮如秀飞快的打断了他的话。“我都知道。”说完,眼泪猝不及防的落了下来,她都有些惊呆。
以为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原来感情不是想丢就能丢,还是会心痛。没关系,来日方长。离开了陈家,眼不见心为净,还有蓉蓉呢,所有的痛都会过去,总会过去的。
陈子善看着媳妇的眼泪,措手不及。“如秀,我不会碰她的,纳她进门是为了给娘冲喜,等娘病好……”
“你先出去吧,让我静静。我都知道,是为了治娘的病嘛,我都懂。”阮如秀边笑边擦着眼泪,眉眼透着温和,和平时没什么两样。“我,我点难受,让我缓缓好吧,你去看着点娘。”
“好。如秀等娘病好后,咱们准备份嫁妆,给她挑户好人家。我这辈子只要你,有你就足够。”陈子善抱住她,眉眼温柔,带着绵绵情意。
他心里是高兴的,媳妇能体谅他,真好。待这事过去后,他要努力读书,考个好功名,让媳妇过风风光光的好日子。
阮如秀坐在床边,目送着丈夫离开屋,听到他关上屋门的声音,她眉角眼梢的温和,一点点的褪尽,眉眼冷得恰似寒冬腊日的夜风。
她一件件的收拾着屋里的衣物,打好包袱,没有多拿,只拿她该拿的。然后,是她为陈子善做得衣裳鞋袜,打得络子绣得帕子,教她写过的诗词等等,她都一件件的找了出来,整整齐齐的放在柜子上。
忙完这事,恰好是吃晚饭。她抱着孩子,面色如常的出了屋,和往常般吃完饭。让丈夫抱抱蓉蓉,她端着饭菜进屋给婆婆,顺手关紧了屋门。
“起来吃饭,我知道生病是真,虚弱是假。吃着吧,今个晚上不吃好,明儿哪来的精神出屋,你儿子要纳妾可不能少了你。”
陈寡妇睁开眼睛,看着站在床前的儿媳,神情隐晦不明带着几分打量。她就知道儿媳定是识破了她的心思,否则,怎么会这般孝顺。“你要是识趣点,早早的妥协,何苦受这累。”
“明儿你儿媳就要进门,想来,往后你也不会稀罕我做的衣裳鞋袜,东西放在哪?别碍着你的眼,我自个拿回去处理。”阮初秀没有搭理她的话,自顾自的说着问着。
陈寡妇听着有点不太对劲,想着儿子待儿媳一番情意,也得顾及顾及。便笑着说。“蓉蓉娘说得什么话,你绣活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好,你做出来的衣裳鞋袜,我怎么会不喜欢呢。你放心,便是子善娶了个妾,我对你还是很看重,绝不会让妾爬到你头上去。”
“既然你不想给,那我只能自己拿。”阮如秀迅速的压住陈寡妇,利落的从她怀里掏出串钥匙。“嘘,别喊。你要是喊,等明儿你儿子纳妾时,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你自己看着办。”
“你行。”陈寡妇咬紧后糟牙,咬牙切齿的说了句。
阮如秀冲着她嫣然一笑。“一般一般,跟你比,还差了点火候呢。毕竟我也只是说说,而你,却有胆子折腾这么久。”
“你想干什么?”陈寡妇扶着床架子坐了起来,盯着她看,眼里泛着森森冷意。阮如秀不对劲,她这是准备要闹什么幺蛾子?
“放心罢,我没想干什么,就是想着,新人要进门,这些衣裳鞋袜好歹也是我一针一线费了心思做出来的,搁你这里,想想我就不甘心,凭什么给你穿啊。”阮如秀打开柜子和箱子,将自己做的针线,都清了出来。
听到这话,陈寡妇倒是放心了些,露了得意的笑。婆媳斗了这么久,还是头回赢得这般痛快。闻着饭香,她胃口大开。
“钥匙给你。”阮如秀将钥匙扔到了陈寡妇的怀里,说了句。“我还拿了六两银子,我记得前前后后我总共给了你近六两银的花销,都是我做绣活一点点挣来的,这钱我得收回,如今陈家不缺钱,就没必要拿我这辛苦钱。”
才消失的古怪感再次浮现,陈寡妇盯着阮如秀,似是要看穿般。
阮如秀说了句。“怎么?还是愿意了?别把我当傻子,待新人进了门,哪还有我和蓉蓉的地位,我不抓点钱在手里,往后要怎么过。再说,我也没有多拿,全是我应拿的份。”
“你好好吃着吧,我先回屋。”阮如秀扔下句,抱着叠衣裳鞋袜出了屋。站在屋门口,她扯着嘴角冷笑。
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谁也别想阻止她!
陈子善坐在堂屋里逗着闺女玩呢,阮如秀路过堂屋,没有进去,把手里的衣物放进了次间,把钱收了起来,这才往堂屋去。
“娘这会胃口好着呢,吃得很香。这纳妾冲喜果然不同凡响,还没开始呢,才得了个信儿,娘的精神就好了不少。”阮初秀笑盈盈的说着,从陈子善的怀里抱起闺女。“你去看看呗,吃完了就把碗筷端出来。”
“真的?”陈子善面露欣喜,疾步往外走。压根就没有听出媳妇话里的深意。
见母亲确实吃得香,他狠狠的松了口气,陪着母亲说了会话,等她吃完才端着碗筷出来。
陈子善再次进堂屋时,阮如秀就跟他说。“今个晚上你守着娘吧,我带蓉蓉睡着,折腾了这么多天,怪累的。”
“没问题,今个晚上我来顾着娘。”陈子善走过去,揽着媳妇的肩膀,将娘俩抱在了怀里。“过了明天,待母亲的病慢慢好起来,咱们就能好好的睡个踏实觉。我抓紧时间看书,争取今年能考中进士,雇俩个婆子,家里的事都让她们张罗着,你们好好歇着。”
阮如秀低着头,轻轻的嗳了声,没有再说什么,抱着闺女出了堂屋。
次日。阮如秀带着闺女坐在屋里,没有踏出屋门。她称自己生病,不想出去。陈子善心疼她,知道她嘴里说得好,心里还是不愿意的,只是为着他,不得不妥协,便也没有勉强,还温言柔语的安抚了几句。陈寡妇巴不得儿媳不出来呢,就怕她突然的闹什么事。
虽是纳妾,场面却挺热闹,村里的村民都过来围观着,见阮如秀没有出面,就交头接耳的低声议论着。大抵是因着新人是村里村长弟弟家的闺女,同个村的,有不少人就说阮如秀怎么怎么滴,大户人家纳妾是多正常的事,她既然嫁给了陈举子,就得有这心理准备,将来陈举子考中进士,就是青天大老爷哩,她这叫善妒,可以直接休弃的!
陈子善听见这些话,眼神冷冰冰的往人群里扫了眼,生硬的吐了两个字。“住嘴!”
热热闹商的人群忽得就安静了,直接俩人进了屋,众人才重新开始说话,却是再也不敢说阮如秀半字坏话。
天色将将暗,满院子人才散干净。
陈寡妇满心欢喜的看着儿子。“今个夜里你得陪着小如啊,纳妾就得有个纳妾的样子,我这病才刚有点起色呢。”
“娘。我知道的。你进屋歇着吧。”陈子善扶着母亲回了屋,出来后,他抬脚匆匆的去了次间,推门而进的瞬间,扫了眼屋里,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媳妇。这是……”心慌的说不出话来。
阮如秀抱着睡着的闺女,旁边放着个大大的包袱,旁边柜子上也摆满了衣物,屋中间摆着个炭盆,炭盆里烧的是柴木,火势挺大,长长的火苗微微摇曳着,散发着阵阵热量,屋里暖烘烘的。
阮如秀将闺女放到了床上,起身将炭盆推到了柜子旁,坐到了椅子上,右手拿着剪刀左手拿了件衣裳,一刀一刀的剪着,细细的布条,落到了炭盆里,瞬间被火苗点燃。“我在等你。”
“这衣服好好的,你怎么都烧了?”
“这身新郎衣裳,怎么看着好像是当初和我成亲时穿过的?”阮如秀说着话的时候,手上动作没停。
陈子善窘迫的说不出来话来,低头看了眼红艳艳的衣裳。“我,我去换身,我该换过身衣裳再进来的。”他干干的笑着,却站在原地没有动,满眼哀伤的看着媳妇剪着衣裳鞋袜扔进炭盆里。
这小会的功夫,屋子里就弥漫着刺鼻的焦味。
“这些都是我一针一线给你做的,每件衣物里都含着我满心的欢喜和情意。看着你穿上我亲手为你做的衣物,雅致俊秀的好模样,我就特别高兴。想着,我走后,你穿着我为你做的衣裳给别的女人看,我这心呐,就疼。”
“我得把它全都烧了,不能留给你。剪掉的话,你说不定会收起来,还能摸的着看的见,得烧,烧得干干净净。这些字,都是你教我写的,手把手的教会我,教我识字教我念诗,竟然有这么多,我今天寻出来时,真是惊讶极了。”
“得烧,烧的干干净净。我要走,我要离开这里,我来时,这里没有我的任何痕迹,我走时,我也清得干干净净。你就当我,没有嫁给你,没有来过陈家。”都烧完了,看着熊熊燃烧的炭盆,阮如秀扔了剪刀,站起身看着不远处的陈子善。“反正,在你心里,我们娘俩也不是最重要的。”
“签字吧。”阮如秀拿出书写的和离书。“蓉蓉我得带走,我这辈子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孩子了。我的身子骨本来养个三五年能养好,可这些日子伺候你娘,又是寒冬腊日的天,这辈子只怕也养不好。你刚娶了媳妇,她身子骨好,让她给你老陈家生大胖孙子。”
陈子善仿佛灵魂出窍了般,只余下空空的身体,他呆呆木木的站着,一动不动。
阮如秀等了会。“陈子善我阮如秀待你们老陈家怎么样,你心里清楚,我问心无愧,是你陈子善先负了我,毁了你对我说的承诺。你要是不想和离,我明天早上就带着蓉蓉跳屋后的井。”
“不。”陈子善干涩的说了一个字,像是灵魂归来了似的,一把抢过媳妇手里的和离书。
“撕了还有,我写了三份。”
陈子善捏紧着和离书,双手握着媳妇的肩膀。“咱们说好的,我没有想纳妾,只是为了冲喜。”
“陈子善你还想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阮如秀猛得推开他的双手,后退了两步,扯着嘴角冷笑。“我不相信你没有发现你娘的心思,她生病是真,为的是什么,你清清楚楚,这妾纳进门,你以为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我以为我弯着腰去伺候她,她会良心发现不再折腾。”
“呵呵,多可笑。明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我还这般天真。我活该,我落到现在这下场,是我自找的。陈子善你为你母亲,先退一步纳妾,就能退两步生大胖儿子,左右也舍不得她真的出事,一个妾有了儿子傍身,还有婆婆撑腰,你让我们娘俩还怎么在这个家里呆下去?”
“靠你麽?你让我怎么相信你?还怎么相信你?嫁进陈家,我为你陈子善做的足够多吧,不用我细数吧?可你带给我们娘俩的是什么?”
阮如秀见他是半死不活的模样。“陈子善我阮如秀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嫁给了你。签字吧,别让我恨你。”
“我签。”半响,陈子善行尸走肉的走到了桌前,拿起毛笔缓缓的签字,他的手是颤抖的,像垂暮的老者在持笔,一笔一画写和异常艰难。
签字按手印。一式两份。
阮如秀等着墨迹干,妥当的将和离书收进怀里,背上包袱怀里抱着睡着的闺女,径直往屋门口走。
“这么晚你要去哪?”陈子善下意识的拉她的手臂。
“回家。”
陈子善只觉嘴里发苦,苦涩得他都想哭。“明儿再走吧。”
“呆在这里,我觉得恶心,反胃。”阮如秀侧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着。说完,甩掉了他的手,快步出了屋。
然后,就看见站在屋口的陈寡妇,扶着她的是今个儿的新娘。
“陈大娘,今个可就如您的意了。往后,愿您陈家,富贵吉祥儿孙绕膝,愿您儿子高官厚禄流芳百世。”
陈寡妇罕见的有些讪讪然,低头不敢看阮如秀的眼睛,掩住眼里的难堪和尴尬,还有慌张。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阮如秀的性情会这么烈,她儿子这么优秀,十里八村找不出第二个,夫妻俩又恩爱着,阮如秀竟然说和离就和离,走得毫不留情。
她更不敢去看儿子,儿子待阮如秀如何,她心里清楚的很。阮如秀走得这么绝情,她很担心儿子,心里涌出股说不出的惊慌感。
“如秀。”陈子善猛得追了出去,拦在面前,哀求着。“我套牛车送你们过去,夜里这么冷,你不顾自己也得顾着蓉蓉。”
“不必。男女授受不亲。咱们已无关系,让人瞧见难免起闲言碎语。”阮如秀说着,越过他脚步不停,稳稳当当的出了陈家的院子。
陈子善站在原地,跟丢了魂似的,陈寡妇这会也不用人扶着,她含着泪走了出来,欲要张嘴说话时,却见儿子喷了口血摔倒在地。
“子善。”陈寡妇尖叫着,蹲身想去扶儿子,结果动作太猛,自己反倒摔到了地上。
新进门的妾,慌里慌张的站在门口喊。“快来人呐,陈举子晕倒啦,快来人呐。”
已经走了段距离的阮如秀听到这话,愣了下,依稀看见有村民往陈家跑去,她收起情绪,抱紧怀里的闺女,埋着头匆匆忙忙的往源河村走。
还好杏花村离源河村不太远,阮如秀进村后,没有打盹,直接往曲家去。
常榕醒来,曲家人高兴着呢,这会虽有点晚,却没有睡,堂屋里点了两盏油灯,热热闹闹的说着话呢。常榕抱着自己的儿子,抱了整整一天,连吃饭都睡着,舍不得撒手啊,这是他的儿子啊,眼神儿都舍不得挪开。
*平安这会在父亲的怀里呼呼大睡呢,他还小,睡得多些,晚间总是早早的就睡。小悠悠大点,精神旺盛着,家里热闹,到了睡觉的点,她也不睡,劲头仍足着呢,拉着伯伯嘀哩咕噜的说着平日里她是怎么和弟弟相处,弟弟有哪些好玩的事儿,说得可兴奋啦。
常榕听得别提有多认真,嗯嗯啊啊,笑得嘴角都咧到了耳根处。一大一小的,倒是聊得十分起劲。
曲阳白天从兄弟嘴里得到法子,特意去了趟县城,到特定的地方留了暗语,这暗语在三天内会传遍各个暗点,婧姐如果没事,到了暗点寻问,自然会得到消息,然后她就能回来。要是过了一两个月,她没有回来,就说明八成是遇到了危险。
这些暗点都是安全的,不会泄露出他们。就是价格比较高。常榕这些年存了些钱,倒也堪堪能够数。
“还不准备睡呢?”阮初秀有点困,打了个哈欠问着。
真不知道这俩精神怎么这么好。
小悠悠摇着头。“不困不困。”继续朝着伯伯说话。
常榕抬头看了眼弟媳,又飞快的低头看着自个的儿子,笑着说。“弟妹要是困,就先睡觉去,无事的。”
“困呢?”曲阳挨着媳妇的脑袋,在她的额角啄了下。“那咱们睡觉去?”
“今个陈家纳妾呢,不知道如秀到底怎么回事。”阮初秀见闺女还不困,自然不能去睡,再等会吧。便随口说了个话题提提神。
本来阮家是要去陈家的,可阮如秀却托人带了消息过来,要他们都别过去,一个也不准去,她自有法子,要是阮家人去了,她这法子就不好使出来。这信上写得含糊,大房的生怕坏了闺女的事,想着她向来主意正,就按捺着没有过去陈家。
否则,陈家今天的纳妾,哪能这么轻松。
曲阳握着媳妇的手,挺有兴趣的玩着她的手指头。“明天就会知道。”
阮如有的信上还写,她明天会回村里,跟家里人说话。
“我总觉的,有点不太踏实。”阮家其余人不知道,可阮初秀却知道啊,还是她亲口说的呢,提起的和离一事。也不知道如秀是想和离?还是有别的想法。要真想和离,可有得闹了。
曲阳看着忧心仲仲的媳妇,拿着手抚着她的眼睛。“你还是睡吧,乖,靠着我眯会?”
砰,砰,砰,砰,砰。
“初秀。”
阮初秀一把握住丈夫温暖的手。“好像有声音。”
“我去看看。”曲阳听得更清楚些,他隐约猜出是谁,立即起身打开屋门往院子里走。
阮如秀怕扰醒隔壁的阮家三房,故而敲了会门,两了两声就停了下来,竖起眼睛听里头的动静,想着曲阳有练家子,应该能听到吧?
正想着呢,就见大门被从里打开了半扇。
“快进屋。”
阮如秀赶紧踏进了院子里,进了这院子,她才狠狠的松了口气,背靠着墙,不让自己跌倒地在。
曲阳见她这模样,伸手将孩子抱在怀里。“能不能自己走?”
“是如秀麽?”阮初秀站在屋檐下问着,问完,她小跑着冲了过来。“如秀。”
阮如秀见着她,猛得扑进了她怀里,死死的搂着,咬着嘴唇低低的泣哭着。
“大姨。”小悠悠也跑了出来,响亮亮了喊了声。
常榕抱着儿子,朝着兄弟看了眼,眼里露了点疑惑。曲阳使了眼神儿没有说话,看着拥抱在一起的姐妹俩,有点无奈的说。“夜里风大,有什么事咱们进屋说话吧。”
“对对,咱们进屋说话。”阮初秀扶着阮如秀往正院里走。
回到堂屋后,曲阳直接将睡着的小蓉蓉放进了摇篮里,反正*平宽有榕哥抱着。他去泡了热茶端进来,又打了盆热腾腾的洗脸水进来。“一会哭完,就敷会儿脸,会舒服些。”
阮初秀拿手缓缓的抚着阮如秀的背,过了会,才问。“饿不饿?想吃点什么?家里晚间还剩了些鸡汤,炖得相当入味,特别好吃,喝点鸡汤怎么样?”声音是难得的温柔啊。
“不饿。”阮如秀哭了会,缓和了些,抬头看着她,露出个笑脸,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我跟他和离了,我烧了我和他有关的衣物,一点都没剩,全都烧了个干净,明儿拿着做给陈寡妇的衣裳鞋袜搁当铺里去,料子针线都是极好,没穿几回,应该能当几个钱,非得膈应死她不可。”
事情还没完呢!她不好过,陈家人也别想好过!
阮初秀拧了帕子,递给她。“这法子好,明天我陪你去。”
“我手里头有些钱,不知道够不够,不到十五两银子,就在曲家旁边建个三五间吧,院子得砌高点。等安顿好,我就做些糕点去二房的杂货铺里卖,我当初做的红豆糕,他说应该叫相思糕,还教会了我念首诗,我曾说过,这相思糕一辈子只做给他一人吃,便是子女都给尝。”说到这里,阮如秀笑得特别的明媚。“他总会看到的,他负了我,是他负了我。”她哈哈哈的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却泪流满面。
阮初秀看着她笑,心突然疼了起来,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膀。“没事,没有陈子善,你还有我们呢,咱们往后好好的过。有了蓉蓉,悠悠也有个玩伴呢。”
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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